新顺1730 第890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这些,就是刘钰给皇帝的,要改变淮南经济结构的理由。

理由逻辑就是:首先,那是一片荒滩地。

其次,辽东地区的开发和海运兴起、南洋大米的输入,使得大顺的粮食危机没有那么迫切了。

而辽东能种粮食,但是种不了棉花。

所以,用辽东、南洋、虾夷的粮食,换江苏推广种棉花。这样,也不用担心百姓皆种棉桑而无食。

甚至,刘钰直接在搞粮食进口免税,使得粮价一天天的往下跌,江苏作为海运贸易冲击最严重的地方,“米贱伤农”的问题已经日趋显现。

米贱伤农怎么办?

要么,强力的国家机器出面调控,搞平粜。

要么,米贱伤农,种棉花,换大米,使小民得米贱之利而无米贱之伤。

皇帝想了想大顺的国家机器能有多强力后,果然选择还是去种棉花吧,大顺哪有能力调控米价。

当然皇帝也是存了一些小心思的,江苏已经成为了大顺的钱袋子了。

如刘钰之前说的在黄河以北开煤矿,走海州海运去松江府来控制江苏的道理类似。

粮食是比煤更重要的东西,皇帝觉得若是让江苏完全不能粮食自给,倒也是好事。到时候,敢有什么动静,把粮食一掐,保准老老实实。

再者如今京城所需漕米粮食,或来自虾夷、或来自南洋、或来自辽东。废弃了运河之后,凭借海运能力,其实江苏产多少粮食,对大顺来说意义已经不是很大了。

克服了这种刻舟求剑的惯性之后,剩下的很多道理也就想通了。

刘钰的改革,有他自己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的三观和逻辑。

皇帝当然不可能认同这一套三观,但支持刘钰的改革设想,因为刘钰有一套专门用来“忠于陛下、加强皇权、利于社稷稳固”的逻辑链。

他给皇帝说的理由,和他真正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完全不一致。

当然皇帝也不可能一点不防着刘钰,信任归信任,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

皇帝能够放心让刘钰在江苏折腾,因为皇帝有自己的打算,也有自己可以掌控全局的准备。

他改元惟新。

这一次改元,除了显示变革的决心,还有个小小的副产物。

皇帝可以名正言顺地开恩科了。

改元开恩科,简直是名正言顺到不能再名正言顺了。

开恩科,也就不需要非按照制式的考试方法来选拔人才。

皇帝可以拟定题目,通过这一次改元恩科,选拔一批皇帝想要的人才。

这些人才不是学新学的,而是正儿八经地科举取士,恩科也是科嘛。

题目皇帝早就想好了。

废运河之利弊。

盐政改革之利弊。

盐税收还是不收、国家税收的意义。

这些恩科拟定的题目,就是个大坑。

看起来,好像是皇帝要以恩科方式,展开士大夫的几天大讨论,这些到底是对是错。

实则,皇帝眼里,读书人阶层关于海运河运、盐税无税的意见,就是个屁。

他只怕两种人。

失地小农。

类似矿工。

皇帝心里有非常确定的答案,恩科弄这些题目,就是为了遴选出一些符合皇帝想法的人才,再把这些恩科人才扔到江苏。

为什么不用新学人才?非得从科举里面选?

因为新学人才不能做官、武德宫出身的那边已经不少,暂时有些失衡。而正统科举出身的,很难说是否能快速适应江苏省的一系列变化。

他要塞进去一些恩科出身的,平衡一下。

之前跟刘钰说,不要人亡政息,让刘钰整理出一套班子框架,然后正规化。

那么,正规化的人,当然不可能是刘钰的幕府班子。

恩科所取之辈,皇帝准备都扔到江苏当贰佐官,多学、多看、多琢磨。

等着刘钰把脏活、带血的活干完了,刘钰就可以回京“休息”了,到时候恩科出身的这批人,真正皇帝提拔出来的、支持改革但又和刘钰的“道”不同的人,就可以接手了。

不管是南洋,还是江苏,皇帝都是用这种办法。

而且是明着用的,刘钰也是压根就明白的。

两边都明白,而且完全了解这就是为了将来摘果子夺权,心照不宣,这就叫君臣信任。

靠着刘钰主动放了军权、靠着松江府大营的两万良家子驻军、靠着海军扩军皇帝提拔的军官成长起来了、靠着威海卫旅顺卫两大军港的主力舰队军官替换、靠着这种换血替代的明招、靠着刘钰只有幕府而又不能开府的名不正但借君之权而行事,君臣之间的“信任”是完全撑得起“五年平淮之大权”的。

第746章 坐庄(中)

林敏的请求,以及提前说穿的改革必然带来动荡等问题,让皇帝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问道:“诸位爱卿,依你们之见,这盐政、淮南、淮北、苏南的变法,怎么算是成功?”

这个问题就挺难回答的。

反对改革的人还真就没法说。

如果论税收、财富、财政这些明面上能见得到的东西,他们可不想提。提这个,和认输没啥区别。

而空谈义理呢,又因为前朝末期的变故和反思批判,也没法只是空谈。空谈多了,被人耻笑。

刘钰搞钱的本事,朝里都看的到。奇奇怪怪的手段用出去,就是能搞到钱。

若指望他搞得民不聊生,也难。海运兴起,江苏一地,流民还没等起事呢,先被赈济之后往南洋扔了,压根没机会。

只要有钱,海军听话,南洋在手,舰炮能吼,江苏海运这么方便,怎么可能出现大规模的饥荒流民?

百姓吃盐降价?

这个更不能提了。

那怎么算是成功?

怎么算是失败?

朝堂上反对变法的人,一大主要原因,是反对刘钰主持变革。

刘钰下手太黑。

他是真敢推广十一税、清查田亩的。

苏南已经被他折腾的差不多了,这要是扩散到整个江苏,日后不敢想象啊。

万一皇帝真的脑子抽了,不守承诺,真要在全国推广变法,这可咋办?

恨得牙根痒痒的地方,就在于运河一废,民间的负担大大减轻,使得很多改革具备了条件。

朝中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欲治河,必废漕。

不知道的,都是装不知道。

而知道的,就很清楚,运河已经废了,治河之类的支出、民间的摊派税收、劳役等等,都会大规模减轻。

朝中所有人都知道,朝廷国课正税,从来都不是民间苦难的根源。

那些杂税、杂役、摊派、地主的地租才是。

刘钰真要是下黑手,就现在这个条件,江苏还真就不容易爆出来大事。

变法是好是坏,总得有个标准。

有了标准,支持者说,改革会变好;反对者说,改革会变坏。

这就不是空谈。

可标准到底是啥?

支持改革派不需要说话。

反对改革派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的沉默后,皇帝遂道:“罢了,盐政一事关系甚大。兴国公虽然素来于经济一道多有手段,但终究非是小事。”

“这盐政改革,既然江西你们觉得不行,想必安徽、江苏更不行。”

“既这样,湖北如何?”

“湖北行销甚远,人口又多,若是湖北都能民得其利、国得其税,那这件事也是实在没有在讨论争辩的意义了。”

“诸卿以为如何?”

刘钰自无不可,还有些阴阳怪气地说若是定在江苏、安徽,自己还感觉胜之不武呢。

皇帝是以退为进,现在已经退到这里了,其余反对改革的也就真的无话可说了。

这里面,真正知情的如皇帝,则清楚自己假意后退的根由,就是认定湖北一战一定能赢。

现在先退一步,湖北一战只要赢了,不但是朝堂上再无法反对,原本的大盐商也必然元气大伤,到时候整个淮南盐改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皇帝再看看其余大臣,反对盐改的大臣这时候也只能同意,都已经被刘钰骑脸到“别处胜之不武”的程度了,再争下去就真的是自取其辱了。

虽然看起来好像没回答林敏刚才所陈奏之事,但实际上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如果湖北这边的试点改革成功,那么整个淮南盐政都要大改。而到时候,自然会让刘钰出镇负责,林敏自副之,刘钰担责任。

如果湖北这边改革不成功,那么淮南盐改也就宣告结束了。淮盐盐改结束,垦荒什么的,也就根本不存在了。那么林敏担心的那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然而,刚才还担心淮南盐改改的过于激烈、会出大乱子的林敏,这时候竟然又再奏道:“陛下,臣以为,治国大事,不可意气。”

“臣以为,盐改垦荒之事,利国利民。臣只是担忧国公手段粗暴、行事激进。”

“可臣也反对一点不改,臣亲眼目睹了大晒盐场产盐之术,也研读了前朝徐光启的垦荒疏……”

“臣以为,就算湖北失败,也应继续改……”

皇帝面无表情,听完林敏的陈奏,心道这倒真是个可用之人。但其中机密,你既不知,哪里知道刘钰在湖北已经胜券在握?

朕焉不知盐商手段?奈何其手段再高,终究还是那几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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