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888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隐匿的,只是账本统计上的人头。

可不在账本统计上的人口,也是要吃盐的。不是说不往账本上统计,这个人就不用吃盐了。

本来就因为战争前线的缘故,盐产量降低了。现在又有大量的隐匿人口要吃盐。

盐商是脑子多抽抽,不去距离盐产区更近的地方卖盐,却跑到吉安府卖盐去?

再说,隐匿人口吃的盐,必然导致官盐的产量降低——得把很多盐产量报成私盐,隐匿人口只能吃私盐。

吃官盐朝廷就算再笨,也会感觉到不对,几个人啊怎么吃这么多盐?怎么,别的地方都是一人一年吃五斤盐,这江西人是特殊材料做的,一年吃40斤盐?

这就导致,引多、明面的盐少。

吉安府的商人压根不去买引。

商人不去买引,上面考评难道管得到商人?

上面自然是狂喷地方官:你们干什么吃的?盐引都招不出去?你们这治理能力有问题啊,升官?升个屁!

而当时的两淮盐,因为是大明袁世振纲盐法最早实行的地区,和广东福建的老办法又不一样。

两淮盐的负责制,是这样的:总承包商拿盐引,销售商买引。觉得那个市能卖100斤盐,那就买100斤的引。地方官的责任,是这100斤交了税的盐,能卖出去。而那个市,按照人口算,其实能吃500斤盐,但这就和地方官关系不是太大了。盐税只和承包商挂钩。

而广东盐区的责任,是:你这地级市多少人?一人按五斤盐算,你们市100个人,你需要在你们市卖500斤盐。这500斤盐,编号,你们地方官负责找商人来买引,买引之后,核算汇总,去盐区排号拿盐。盐税和地方官直接挂钩。

战争前线、考评、隐匿人口导致缺盐等等问题,加在一起,使得吉安府的地方官选择了“用脚投票”。

广东盐区的政策,配上考评、和海峡对峙盐业被影响的局面,就是个死局:

人口天天不增加,咋治理的啊?啥水平啊?人口都不增加,还想升官?摆明了是行政能力不合格啊。差评,别想着升官了。

人口增加,人口考评倒是上去了,那盐引考评又掉下来了。咋整的啊,能卖500斤盐,结果连100斤的引都卖不出去,你们这是咋处理地方和商人关系的?差评,别想着升官了。

而两淮盐的政策,恰恰是吉安府的地方官员喜欢的。

盐税,和地方无关了,是朝廷——两淮盐政使——总承包商——次级承包商的责任。

是否承包吉安府的盐,那是两淮盐政使和总承包商、次级承包商的官司,你们玩去吧。

我们地方官只负责一件事:你们运进来100斤盐,我保证你们这100斤盐能卖出去;你们傻呵呵的运进来500斤盐,等着破产吧,既然无奸不商,自然不会有商人运500斤盐进来。

这责任,可就比以前“统计人口、计算盐引、本地招商、缴纳盐税”这一套小多了。

所以吉安府的地方官迅速达成了一致,上疏朝廷,用“广东产盐不足”为理由,要求归两淮盐区管。

户政府那边讨论了半天,同意了。

整个吉安府的官员,可谓是长松了一口气。

这个办法有没有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

完全违背自然规律,吉安府是离广东福建近?还是离着两淮近?

日后必然是广东盐、福建盐泛滥。

但,王八蛋才当几十年的地方官呢。

当时的问题,当时解决了。

以后的事,和当时的地方官有什么关系?

于是吉安府在并入两淮盐区的那几年,地方官的政绩是蹭蹭蹭的暴涨。

各县官员,果断重拳出击,打击私盐,顺便还把这些年藏着的一部分人口给统计上去。

几年之内,当地的地方官考评全是上等。

人口增加、盐商销售满意,果然有能力,赶紧提拔!

等那段时间过去了,日后的麻烦也就来了。

两淮盐在吉安府,终究是干不过闽粤盐的,严查走私也只能管一时,可管不了一世。

但,等着吉安府的官盐销售不畅、走私盐畅销彻底让官盐崩盘的时候。

当时吉安府的地方官早就不在吉安府了,该升官的升官了、该退休的退休了。

而朝廷这边,抓责任都不好抓。

谁的责任?

对一心升官的地方官而言,我的责任,就是盐商在两淮承包了多少引,我负责把这些引卖出去。是盐商不买吉安府的盐引,那和我有啥关系?

对有良心的官员而言,这盐铁专营政策,本就是汉武遗毒,早该取缔了,走私贩子来贩私盐,开个口子就是了。

对总承包商来而言,自己手里捏着盐引,直接和产盐的沟通,搞点小手段卖点私盐、提升盐引承包价,就能挣钱,吉安府官盐能不能卖出去,关自己屁事?隐匿了那么多人口,盐还怕卖不出去?

对次级承包商来而言,这吉安府的官盐不好卖,爷不去不就完事了?非得去啊?盐税是总承包商和朝廷对接,关我们屁事?真当我们小盐商是为百姓服务的?非得赔本也把盐卖到边远地区?

对老百姓来而言,官盐那么贵,我得多忠于你们老李家,放着便宜的闽粤私盐不吃,去吃两淮官盐?宁吃四十文一斤的官家盐,不吃十四文钱一斤的私家盐?况且吃得起吗我?

林敏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把大顺的这些烂伤疤揭开,意思也非常明确。

盐政改革,不是个简单的改革。

这地方和中央的博弈,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而已,用不着大加惊诧。

盐政改革,是要涉及到生产、承包、运输、销售、缴税、考评、乃至于盐区重新划分的整体改革。

搞小淮北、甚至小淮海的盐政改革,压根就是修修补补中的低级修修补补。

既然都改到了这种程度了,就应该直接大改。

虽然都是修修补补,但手臂都快烂掉了,还琢磨着找扬州修脚师傅修灰指甲,这不扯淡吗?

第744章 上了贼船

再说了,他这个江苏节度使,其实干不了这么大的事。

这种事,分明得是挂政府尚书;挂三公、三师、三孤;或者伯、侯、公这样品级的人来总协调。自己能管的,就是两淮盐的生产、盐税征收问题。

自己这个江苏节度使,别说挂三公三师三孤了,都他妈快混成徐州府尹江宁府尹了,还能管得了江西吉安府的事?自己多大的脸,一个江苏节度使去管江西的事?

如今这江苏官,是最难当的。

上面一大堆的出镇勋贵、黄淮都督、漕米海运、淮河治理、运河废弃整改、漕工安置、工商海关、垦荒、税改、驻军等等中央直接派下来的人。

哪个都惹不起。

公公婆婆一大堆,自己就是个小媳妇。

所以你也别冲我输出,我就一贰佐官,盐的生产、盐引改票,我能管。

别的,你直接问兴国公就行。

林敏将这个盐政的烂伤疤一揭,本就是借题发挥的皇帝也只好再跟着骂几句官员只考虑自己私利,却不顾朝廷大利云云。

对这件事看透本质、真正懂行的官员,全都不说话。

一些喜欢腹诽的,均想,这两淮盐政的事,本就是朝廷自己弄出来的。

是朝廷的财政制度和之前的煮盐法,根本不支持官方收盐的唐时旧制。

再说了,两淮盐政的改革,不管怎么修修补补,之前都是为了把资本圈养起来,缺钱的时候找他们报效。

本质上就是朝廷“寓税于盐”,盐商抠老百姓的钱,朝廷急需用钱的时候再抠盐商的钱。

你现在有了海外贸易、有了玻璃之类的新兴产业的工商税,有了锡兰的肉桂槟榔,如今腰包抖了起来,翻脸不认。

当初把考评和盐税绑定,不就是因为前朝盐政崩溃,你想收钱吗?

既是绑定考评,你当大家科举千军万马杀出来,都是为百姓来服务的啊?不还是为了升官发财吗?既是为了升官发财,那自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了。

也别装的现在多震惊,要不是弄出来海外贸易让你收着钱了、要不是北方战争结束了、要不是能用别的办法借到钱了,你敢动盐政?

这本质上和土地税三十税一没有任何区别嘛。难道皇帝都是傻子,真不知道这么搞,地方财政根本不够?

真正明白这里面改变的,全都不做声。

不明白这次盐政改革、运河改革到底本质是什么的,这时候还是老一套思维,顺着皇帝的话,说起来地方吏治的问题。

但也没啥用。

一抓就死、一放就乱。

除非不收盐税了,否则的话,官盐地方要是不督办、不和考评挂钩,最多十年,朝廷要是能收上来现在一半的盐税,那就真是见了鬼了。

不过,这一次刘钰倒是真的没有腹诽。

在听完林敏论述“江西官盐为什么只能卖50%、江西南部几府的官盐为什么彻底崩溃”之后,心想,贞仪说的果然没错,这两淮盐政使未必就不支持重新划分盐区。

关于盐政改革的事,田贞仪和刘钰分析过和改革派的盟友关系,就说过这件事。

田贞仪说,两淮盐政使的政绩,不在于两淮卖了多少盐,而在于官盐比例。

哪怕把湖北、湖南等都砍了,只要剩下的地方,两淮盐政使能确保100%的额度销售,那么这就是两淮盐政使的政绩。

哪怕把各省都并进去,两淮盐的销售总量上去了,但相对于计算的销售额度却只有70%,那么也是两淮盐政使的责任。

这是假设林敏是个为自己前途着想的推断。

假如林敏内心真的是个为百姓着想的,那么他就更应该支持重新划分盐区的大改革,让吉安府那种地方吃两淮盐、让当年陆逊火烧连营的地方不吃四川盐却吃淮南盐,明显就是对百姓不利。

林敏不是全国的盐政总督,大顺也压根没有个全国的盐政总督。

既把持住这一点,田贞仪便告诉刘钰,改盐区的事,是完全可以拉改革派做盟友的。

现在林敏虽然没说的那么直白,但拿吉安府从广东盐区划到两淮盐区这件事坐例子,潜台词也就非常明显了。

片刻后,和那些思想还没转过来、没看透问题本质的官员,扯了好久吏治问题的皇帝,终于发话道:“既是这样说,那吉安府等地,应该重新划分盐区才是。而江西也要在盐区上进行拆分。”

“北边吃两淮盐,南边吃闽粤盐,如此,百姓得利,商贾得便。”

“那也既是说,按你们的意思,淮南盐政在江西的问题,既不在生产,也不再总商制度,只要重分盐区,就可解决。”

“兴国公,你既力主淮南垦荒,这两淮盐割掉吉安等州府,也可使那些盐户垦荒,不至于盐户无业,倒也正好。”

“但淮南盐政的试点,选在江西,便不好说了。那江西该怎么改?这试点又该现在哪?”

很多人心里其实也都有了答案,那就是湖北。

淮南盐的两大问题省份,一是江西,一是湖北,都是销售额严重不达标的地方。

江西的销售额只有50%,湖北的销售额也没好到哪去,只有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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