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886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子午线到底在京城,还是在格林尼治或者巴黎,在此时大顺主动开放,主动改变天下这个概念的时候,是个非常严峻的政治问题。

皇帝真心觉得,这个月球运动的近似公式,来的当真正是时候。

龙颜大悦地批复了此事,认为这件事应该速办,而且不是内帑出钱,是户政府出这笔钱。

赶紧扩招,赶紧加编制,尽快把这个月距星表航海年历做出来。

当然,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龙颜大悦,那可能说明,大顺往前走的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之前二十年的潜移默化影响,似乎毫无意义了,皇帝依旧是个标准的儒家君主。

实则,不是。

皇帝高兴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和将来去打印度无关也有关。

说无关,没有这份月距法星表,大顺去印度也毫无问题,从锡兰那使使劲,用个破澡盆也能过去。

皇帝考虑的,是南半球大陆上的金银矿问题。

如刚刚批复的天津府尹、南洋那边的奏折上的危机感,皇帝作为这些年大顺自上而下改革的总头子,自然比这些自发感觉到危机感的人更明白。

皇帝也曾与改革派核心决策圈的人议论过这件事,就说如果将来对欧开战,大顺的海外贸易受到影响了怎么办?

海外贸易受到影响,现在皇帝已经明白,这直接关系到大顺的钱银兑换币、铜币价值、银价、作坊雇工生计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每年巨量的白银流入,大顺的银价并没有贬值,甚至相对于铜钱,还隐隐有所升值。

刘钰是弄不明白这个混乱的、多参数的货币系统的。皇帝当然也弄不明白。

但都知道,一旦海外贸易断绝,肯定会出大影响。

刘钰给出的解决办法,是发钞。

靠国家发钞,搞建设,拉动生产,顶过去那段时间。

赢了,就需要顶一阵就好。

输了,可能就得构建一个以好望角以东的、包括印度在内的内部循环了。

发钞不能只发纸币啊,大顺对前朝和蒙元发纸币的事,始终心有余悸。

所以,这个国家发钞、搞建设、拉动生产顶过那段时间的钞,从哪发?

自然,要从南半球那片大陆上找了。

既然南美有大金矿、大银矿;非洲有大金矿、大银矿……没道理南半球那个大岛没有。

要弄一条此时稳定的开发南半球大岛的航线,这就很需要能算经度的月距法星表了。

当初刘钰忽悠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个理由,要用航海钟技术换大顺出口许可。

刘钰考虑的,是依靠金矿引诱资本,而开矿又需要农业基础,从而促进一波大顺移民南半球的热潮。

这也恰恰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区别就是刘钰考虑的是人民去那边吃得饱,中途死一半,好过在家守着二三亩地;皇帝考虑的是百姓去那边,免得在家造反,解决一下人地矛盾,同时挖金银,提振朝廷收入。

他西班牙能靠挖金子,挖出来个全球帝国,大顺挖金子,顶过去海外贸易断绝期,或许总是没问题的。

通过这次修淮河、通过西北战争发财的陕西资本开发井盐等几件事,皇帝也明白看到朝廷财政调控的作用了。

毕竟连满清乾小四那样的,也明白给当兵的发工资,实质上也是在促进工商业发展,所谓“兵丁用度宽余,则百货流通,商人可获自然之利。加恩于兵丁,未尝无益于商贾也”。

大顺这边已经搞了二十多年的改革了,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实在不至于。

搞明白这一点,如今又有了月距法星表图,实际上大顺卷入帝国主义殖民战争、对英开战的最后一点后顾之忧也没了。

继续发展工商业,准备去南方大陆挖金子,攒钱,一旦开战贸易受到巨大冲击,国家投资搞建设搞扩军,顶过去就好。

皇帝觉得,如此做,便不会出现那种百工失业而作乱的危机,完全可以继续搞,包括整个江苏和盐政的改革,也是可以继续深化坚定不移的。

第742章 破绽

如今又没有个小册子,叫《资本主义ABC》,皇帝也压根不知道自己搞的这些改革到底算什么玩意儿。

但恰恰,儒家是真有《王道三代甲乙丙》的,皇帝也压根明白自己搞的这些玩意儿离这些有多远。

但关键是,他不搞这些改革,也没说就离得很近。皇帝自己很清楚,当皇帝的和王道三代之间到底有多远。

皇帝设想的那种“内外制衡两个政府皇权居中”的设想,从月距法星图表这件事上,就体现的很有趣。

天下的本初子午线定在哪,这是儒家角度的需求。

南半球金银、国家财政调控、增加国库收入,这是改革派角度的需求。

悄悄改变经济基础,为新时代准备好温床,这是刘钰这种反贼派的需求。

皇帝暂时还没意识到反贼派到底要干啥,因为没人教过他,原来反贼除了李自成、司马昭、王莽这三种终极形态外,还有另一种模式。

李自成是靠小农百姓造反。

司马昭是靠军权谋反。

王莽是靠儒家意识形态圣王。

所以局限性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

皇帝的局限性,使得他对造反的理解,也就仅限于这三种的无限多变种。

这三玩意儿,刘钰哪个都不沾。

而且刘钰的手那么脏,满身是血,妥妥的纯臣模板。

于是当刘钰回京后,大朝会上,皇帝上来就先表扬了一番淮北盐政改革的成绩,让今日份的日常弹劾变得寡淡无味。

刘钰也非常得寸进尺地上了《奏请淮南垦荒疏》。

一二三四五六七,各种好处讲了一大圈后,朝堂上那些反对盐改的大臣忍不住在心里狂骂。

淮北盐政改革,如果以盐税的角度看,大获成功;如果以王政的角度看,大获失败。

如今改革派携胜利之威,谁都知道肯定要动淮南,众人想的反驳反向也都是针对淮南盐改的。

却不想刘钰来了波迂回,提的角度却是淮南垦荒。

这就真的不太方便打拳、发力了。

七八条垦荒的好处念完,既是大朝会,各地节度使来述职的时候,这种事肯定是要议论的。

“诸位爱卿,对淮南垦荒一事,如何看待?”

朝堂上的保守派一时语塞,垦荒,垦荒能怎么看?谁也不能反对垦荒啊。

终究,还是有人出面道:“陛下,兴国公所言淮南垦荒之事,看似利民。实则未必。”

“淮南乃产盐重地,若行垦荒,盐政必坏。”

“古人云,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淮北盐政改革成功,是否可以说明淮南一定可以用?谁敢保证一定不会出差错?若不改盐政,如何垦荒?”

“然而,淮北盐区,不过几十州县。而淮南盐,所涉地区,连绵千里。一旦败坏,则恐天下大乱。”

“如今淮南盐政,虽有积弊,但只要多加申饬总商,严加监管即可。而若贸然改动……”

说了半天的废话,既没有一句谈到这“淮南橘、淮北枳”到底体现在哪;也没有说清楚“申饬总商、严加监管”到底能取得什么效果。

待说了好半天,终于说完,皇帝才道:“朕以为,淮南盐之大弊,既在总商,也在盐户。”

“淮北盐改,诸多政策,不过故人之智。唯独晒盐一项,是惟新之政。”

“盐斤既足,商贾方能行销各处,而使百姓不苦无味。”

“这样吧,既是淮南盐牵扯极大,要行新政,也要尝试着来。既说淮南橘、淮北枳之说,那可以先栽一棵橘子树试试。”

“众卿以为如何?”

说罢,以目送刘钰,问道:“兴国公,你这垦荒疏,既然众人并不反对,那么这样如何?”

“先以一部分盐地草场,垦荒。所减少的产量,由晒盐法补足。至于行销之法是否可用,也可以先拿最难几处试试。”

“这淮南盐,行销最难的几处,是哪里?”

这是个弱智问题,显然,此时的物流体系、交通情况,越远越难。

但这里面有一个变动。

之前确实是江西最难。

所以刘钰直接说是江西。

虽然他之前给皇帝的密折里定的是湖北。

皇帝也跟着附和道:“江西官盐不畅,早已有之,确实困难。兴国公果然大勇,上来就挑了个这么难的地方。”

然而并不是所有大臣都是没脑子的,此时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道:“陛下,臣以为,江西官盐,另有说法。”

刘钰卖了个大破绽,果然有人上钩。

此大臣立刻分析了一下江西之前官盐不畅的原因,并且指出,江西之前官盐不畅,是有特殊原因的,现在只要管理得当,完全是可以解决的。

为何?

因为许多年前,大顺的出口贸易中心,在广州。

江西的瓷器、茶叶、生丝等,需要向南运输,经过大庾岭商路到广州。

都到了广州了,回去的时候难道空着手?

都到了闽粤地区了,难道回去的时候空着手,自然要携带一些私盐啊。

这些携带的私盐,就是江西官盐销售不畅的原因。

甚至淮南盐在江西,几乎是全面崩盘,压根销不动。

景德镇周边的百姓,瓷器是往南方运的,难道不吃南方盐?

如今,时代变了。

大顺的对外贸易中心,从广州转移到松江了。

这也直接改变了江西私盐的构成。

原本状态下,可以算一算,江西吃私盐有多方便吧。

福建的武夷山茶叶,是对外出口的重磅产品,走的路线是先去江西,经鄱阳湖打包,分成北去蒙古罗刹的;南去广州的。

这些运茶叶的,那么老实,就不带私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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