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755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弗吉尼亚公司的种种经验,大顺这边都是可以借鉴的。一起啃玉米南瓜的时候,都满足;一旦有足够的玉米南瓜了,公司也只能把地分掉,搞租赁收租来确保公司利润。

最终还是要分一些土地作为“希望”的。

来收人的人贩子便又讲了讲吃饱饭之后的一些待遇。

前三年是没有工资的,前三年的工资就当抵船票和这三年的伙食费了。

三年之后,开始有工资。

但是伙食费还是要扣除的。

或者,可以选择不扣伙食费,分一小块土地,伙食自理,每天去上班赚工资。

前者算是雇工制。

后者其实就是变种的农奴制。

因为分到的小块土地,只能保证基本的生存。

种点南瓜、红薯、木薯之类的,保证饿不死。然后每天去种植园上班,赚钱用。

不得不说,干一行的人,思想都是相似的。导致了上百万爱尔兰人因土豆死亡的制度,他们并没有学习过,只是无师自通。

这也是那些决定下南洋的人和刘钰博弈的结果,他们认为纯粹的工资制,工资最低要保证人饿不死,甚至还要保证他们家里其余人饿不死,这样成本更高一些。

但如果分一小块土地,让他们自己解决伙食,但不可能依靠种地完成向自耕农转变的积累,那么各个种植园就连伙食费都免了。

这些人也能接受更低的工资,降低成本。

这么多种植园,肯定是要有统一的监管法令的。

双方博弈之下,刘钰倒是不在乎,这些人的命运在他们自己手里,先把他们运过去,日后自然会想办法争取自己利益的。

应该来说,这些种植园的生活,比起巴达维亚的甘蔗园糖厂,还是要好一些的。

毕竟那时候都是无居留许可证的,老板会用去荷兰人那举报去服苦役,来吓唬那些人接受最低工资。大顺占了南洋,鼓励迁民,至少这一点上行不通。

而且,种植园模式,解决了“小农是一个个分散的土豆”的问题,成百上千人聚集在一起,一起劳作,想搞点什么事情、传播点什么思想,也容易。

既是存着命运要靠自己斗出来的想法,刘钰也没有搞一些施舍或者赐予式的福利制度。

最终定下的条件,对这些投资者都相当有利。

包括每年的死亡指标,只要保证别太离谱就行。

把这些条件和阜宁县令说了后,又拿出来了拟定的章程,白纸黑字的东西。

阜宁县令一页页地把这些章程读完,颔首道:“亦算是以工代赈了,这也是好事。这里自宋以来,年年穷困,年年都有乱子。若能去南洋活下来,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那你准备要多少人呢?”

人贩子道:“我先带1500。人一次不能太多,沿途也要准备粮食,不然走到港口都是问题。除了这里,江苏处处遭灾,别处的人也要,分批去。汇集一处,再出海。”

“今番去不成的,过几日又会有来收人的。看这架势,估计要明年春上水才能下去。整个冬天都是好风,正是下南洋的好时节,倒也不急。”

“朝廷不是已经调拨了一批粮食赈济吗?撑到明年四五月份是够了吧。”

“不过,我来的时候,可是被嘱咐过。清点人头,可不能报虚数。”

县令明白,这是朝廷怕两边报虚数,怕虚数空出来的赈济粮被合伙分了。遂道:“你我也不熟识,你按你们的规矩来,我按我的规矩来。咱们就老老实实,数多少人,数清楚了,交割一下。签字画押,免得日后说不清。”

人贩子也点头称是,又道:“如此就要劳烦大人了。这里面一些事,还是得要大人帮办。只是不知三日内可能办完?”

阜宁县令一听这话,忍不住笑着摇头道:“你这是在军中久了,哪里知道军中的事和地方的事有多大的差别?三日?我看,三十日能办完,就算是烧高香了。”

“有道是,破家值万贯。这地方虽地盐碱,又多水旱,可一些人家里还是有那么二三亩地的。人一走,地怎么算?”

“还有,但凡愿意走的,哪个不欠债?这地方,能过的不欠债的,必不肯走;肯走的,必欠着债。士绅们躲水灾自有去处,可家里人却在这盯着呢,欠了债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债怎么还?”

“一县之事,鸡毛蒜皮,非是军中令行禁止可比。”

人贩子忙道:“此事那边不是也想到了吗?国公的意思,地就以田皮、田骨分开。走的人拿走田骨契……现在就算卖,也根本没人买。田皮就转赠别人先种着,将来再说将来的。若是那边做的好了,谁肯回来要这一亩两亩的地?不够船票的。”

“要是人就死在那边了,也没个后代啥的,就这样了。也省事。”

“而欠的债嘛……朝廷不是有法律吗?高利贷最高也就翻番,县衙就给撮合一下,写好欠条,放人走。将来再还呗……其实大人也知道,留在这也还不上,将来利滚利。”

阜宁县令心道,上面出个主意,下面跑断腿。三亩两亩的小田,最是麻烦,夹杂不清。

你们上面的上下嘴皮子动一动,我们办事的可是要忙了。

至于说欠债的事,嘿,这叫什么事?县衙来担保?县衙来担保,怎么保?

我们倒是无所谓,反正人头税摊了,少一个人、多一个人,对县里毫无影响。

可债主们不放人,又来啰嗦,这麻烦岂不全压在我们身上了。

就算是朝廷,也只说有灾荒了救济救济。可也没敢说,灾年一到,欠债就直接取消啊。

朝廷不来说这话,得罪人的事却我们来做?

县令捋了捋胡子道:“国公那边交往的,都是些大买卖人。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看,你们既不肯垫付欠债,那是不是可以把债转到你们那,你们帮着从工钱里扣出来?”

“我也知道你怕麻烦。但事呢,就是这么个事。不欠债的,那是日子能过下去的,谁肯走?但凡肯走的,十个里面有七个,都欠着钱呢。”

“那边都是大买卖人,先把钱垫上,日后从工钱里扣呗。”

人贩子摇头道:“这肯定不行啊。这边把债还了,去了就死了呢?”

县令哎了一声道:“若是这样,我这边就真不好放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里面有超了大顺律的利,把超的利扣了便是,可也不能说直接全免了啊。我这边是真无所谓,人头税都没了,我留人什么用呢?可这边的债主……”

略顿了一下,县令只好道:“阜宁虽小县,又穷,多灾。可也不是全都是沿海这种盐碱地方。西边城里,也是有几个举子的……”

“国公不是寻常人,是以国公觉得此事简单。可我们这些人,难啊。要不……我和他们再说通说通?按你说的,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就算愿意,几年还钱呢?这也得说明白,你说是吧?”

“真要不还,谁来作保?总不能为了那几分银子,去南洋要债吧?”

人贩子忍不住骂道:“不是都学过圣贤书,讲仁义吗?”

县令无奈道:“修桥补路那是善举、灾年捐钱赈灾那也是善举。但该收租子还是要收租子、该放贷还是要放贷的。这是两码事。”

“你之前拿军饷,也不好说忠君爱国便不要军饷不是?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收了租子,等着灾年的时候再拿出一些救济,才是善举、仁义。直接不收租子,那叫天下读书人怎么活?”

“便是最激进的颜习斋的均田井田之想,也说了,考上科举的还是可以保有土地收租的。只均考不上科举的地。”

“收租放贷,理所当然。这是天底下的规矩,便是太宗皇帝当年,也没说给改了啊。”

“这怎么能和仁义混为一谈?”

第607章 南洋大开发(六)

人贩子无奈道:“这人要是死了,也没后代,债问谁要去?都这样了,若不下南洋,有几个活的?”

县令却道:“这不是朝廷准备了六十万石米,准备救济吗?也没那么容易饿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凡有条活路,谁肯死呢?”

“要不,你回去和国公说说?我估计,也非是本县这般,其余地方也是如此。”

县令是打定了主意,这事他可不做这个保人。

反正是这个县就这样了,自己这个县令一不怎么贪、二也算是还有点前途,在这种灾祸频发的县做官,只要做的四平八稳,那就可以考评得上。

现在灾民吃的也不是他的米,甚至不是县里义仓的米。暂时吃的县里的米,朝廷截留下的漕米,明年就给补上了。

他反正是不着急。

这事,谁推动的,推给谁。

要不,朝廷出个明文:下南洋的,债务全免。那也行。

人贩子见县令这边不松口,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也信,这事肯定不是一个县特有的,保不准各处都有这样的事。

想了想,只好道:“那我这章程也交给大人了,大人这些天给这些灾民说说。先把要去的统计出来,另分出来。等我过来挑选便是。”

“那我先回一趟松江府,国公正在那呢,我先回去说说?”

县令点头道:“这你放心。本官也知下南洋乃救穷之举,自要上心去办。国公或去找州牧、或去找府尹、亦或直接找节度使,总归有个条文,我这边也好办。”

人贩子无可奈何,知道这么靠下去不是办法,再三拜托了县令,匆匆回了一片繁华的松江府。

数百里之隔,一个繁荣锦绣,一个灾民若鬼,饶是这些人贩子都上过战场,一时间也有些不太适应。

人贩子求见刘钰的时候,刘钰正忙着在商讨制定关于银行的事,听了大致一说,也只骂了句他妈的,只能先把手里的事放下。

迁民移民不是个简单几句话,说南洋好,便一下子人都游过去这么简单。

今年江苏的灾,比往前要大一些,这把人从各个县收来、沿途保障吃的、送到港口、集中清洗、种上牛痘。

然后还要将不同县、不同村的人都打散了,尽量避免同村同姓抱团。

这些都需要提前布置。

这事又是前所未有的“商贾赈灾”,他这个国公,还得凭着自己官方的身份,和各处打好招呼。

又得三天两头处理朝廷的事,忙明年漕米的收购准备,别明年正式废漕,结果第一年米就出事。

本来心情就烦躁,一听的本来觉得挺简单的事,结果在这上面卡住了,心情顿时燥到了极点。

从苏北……或者也算是苏南回来的一众人贩子,就没有一个顺利的。

总归就是一句话。

朝廷改了人头税,官员肯定无所谓。

但是,朝廷也就假装是管着所有百姓,实际上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属于一种特殊的“分封”制,根本没法动。

今年的确有大灾。

也的确人死了,债就算没了。

可偏偏朝廷大张旗鼓地救灾、蠲免,皇帝更是直接先蠲免三年。

一时半时,人死不了,蠲免之后又大有赚头。

恰恰最愿意走的那些人,一个个肯定是穷的叮当响,早被债务绑住了。但凡能活下去的,不欠债的,也不愿意去未知的他乡。

大顺开国时候倒是搞过减租减息,但这些年过去,又恢复到了日本搞公四民六的封建主都羡慕的地租水平了。

听完各路人贩子给出的问题,刘钰心里烦躁,也只能在他们面前先压下火气,只道:“此事是我少虑了。”

“这样,你们先回去,先统计。欠债的也好、田里纠纷的也罢,只要愿意去,只要合格,通通先登记。”

“剩下的事,我去办。”

“时间不等人,十一月风正好,到明年三月就不行了。你们也都是海军出来的,知道四月份,南洋就到雨季了。现在毛都没有了,便是那里热,也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建起来才是啊。年底之前,必须先把人送过去。这事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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