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725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能给耶稣会极大支持的,一共就三。

西、法、葡。

笑话里“蜡烛灭了意味着可以取消晚祷”的耶稣会,两百年后还搞出了奇葩的“南美解放神学”。

这年月,耶稣会也在巴拉圭搞出了巴拉圭耶稣会地上天国,严重影响了葡萄牙在南美的统治。

所以,对葡萄牙来说,耶稣会也挺膈应人的。

要上帝?

还是要国王?

这个原本是新旧教战争的问题,在百余年后,也延续到了旧教国家。

加之随后的里斯本大地震,耶稣会语出惊人。

言:地震乃上天预警,天人感应,足见葡萄牙道德之败坏。

当思修德。

更言:假装地震是自然事件纯属荒诞之谈。就连魔鬼也难于造出这样难以让人相信的借口。

而笃信的葡萄牙天主教徒,也因此陷入了一个神学悖论:

【如果我们自己去拯救自己,这是否不虔诚、不信任上帝呢?这是否与上帝抗衡呢?】

【如果是上帝公允地制裁,虔诚者应该接受这样的制裁。】

【如果上帝是爱人的,那么我们就不该自救,而是等待上帝来救。我们在地震后自救,就是不信任上帝;而地震后进行救援,就是在抗衡上帝公允的惩罚。】

好在当时的葡萄牙宰相是个狠人,把葡萄牙耶稣会成员一窝端,全抓起来了。

然后又给耶稣会扣了一个巨大的大锅——葡萄牙当年地跨七海,教皇子午线瓜分世界,何其威猛?现在却混成这般模样,皆耶稣会之愚昧导致。

打倒耶稣会,救出真上帝。

耶稣会不亡,葡萄牙不兴。

实际上,这就是百年前新教战争“神权和君权”之争在旧教国家的延续。

法、葡都反对耶稣会。

还剩下个西班牙,看似和经济利益无关,貌似只是因为耶稣会散播流言,诽谤说国王其实是野种、和宰相的老婆勾搭之类的。

但实际上,拨开表面的云雾,内里还是集权、王权以及经济利益。

西班牙国王需要一群世俗的、西班牙的传教士,去殖民地,控制殖民地的地产、土地,增加税收。

而不是一群国际的、教廷的耶稣会传教士。

总之,西班牙、法国、葡萄牙等旧教国家,最终一致施压,取缔耶稣会,从而使得本国教会势力彻底臣服于王权。

教廷也不得不解散耶稣会。但结果……结果就是最后各国权贵发现,比起这群吸血的耶稣会,那些要把他们挂路灯的巴黎的那一套更可怕,最终在拿皇之后,又恢复了。

比起刘钰设想的用经济手段,迫使教会自己显露出自己的贪婪,其实欧洲各国表演的更好看。

但本质嘛,都差毬不多,经济利益权力问题。

第573章 辩经的着力点

澳门的耶稣会,自然也不是能五饼二鱼的神仙,自然也是要钱才能活动的。

当年日本锁国之前,耶稣会可以直接入股生丝贸易,生丝贸易的百分之十归耶稣会所有;日本锁国之后,耶稣会也靠自己的圣保罗号,跑南洋贸易,赚到足够的资金。

当然,福建的事,是多明我会搞的。

但在大顺这边看来,耶稣会、多明我会,不都是天主教吗?

甚至多数人看来,最多也就是儒家各个学派之间的关系而已,区别不甚太大,只要名声搞臭了,寻常人如何分得清到底是多明我会还是耶稣会?

尤其是等到逼到绝境的时候,刘钰要写公开信给教皇,让耶稣会出钱,把澳门的“兄弟姊妹”移民到南美,可以去巴拉圭耶稣会神国嘛,和那些印第安兄弟一起建设地上天国。

但耶稣会连法国加勒比那边的钱都不肯出,怎么可能会出这笔钱?

若他们到时候再拿出类似里斯本地震后的类似言论搪塞,必叫其坏了名声。

大顺士绅阶层里的一批同情者甚至秘密教徒也就彻底心寒了——这套理论,在大顺是说不通的。

大顺虽然也有类似上天预警的说法,但事后不救灾却绝对无法认可。是以二者看似相似,实在千差万别。

所以前期会有大批士绅入教以为相似,但内核露出截然不同的时候便会剥离。

利玛窦、徐光启时代引领的风潮,使得大顺在禁教之前,大量的士大夫对于天主教是存在极大好感的。

“诸律皆可守,唯独不能纳妾一项”。

也就是说,除了不能纳妾之外,很多士大夫觉得,这就是纯净的、可以补足儒教的东西。

距离产生美。

而前期耶稣会来的那几个强人,也确实文化水平足够高,和士大夫们谈笑风生,并没有暴露出耶稣会在里斯本地震后那样的绝对反动的一套东西。

在大顺,如果发生里斯本地震那样的事,可以说上天预警、天人感应;皇帝也可以下罪己诏。

但却绝对不会有人站出来,说诸如“我们不该自救,我们该反思自己,自救就是抗衡天意”这样的话。

正因为之前距离过远产生了美,所以才导致耶稣会没有暴露他的恶。

也使得大量士大夫心存好感。

皇帝关于“造反必要有士绅参与方可成事”的道理,也确实有道理。

想要拔出天主教的影响,禁教是禁不绝的。治标不治本。

只能,或者说,必须让天朝的士大夫阶层集体反感,以天朝之经书教士,对抗天主之经书教士,方有可能。

而且,若无士大夫的参与,天主教也不可能在大顺传播开来。不说别的,单说一个翻译问题,没有水平足够的士大夫进行翻译,就底层的文化底子,能写出来汉文般的、高水平的圣经吗?

搞出一堆完全没有融合汉化的东西,搞出一堆陡斯之类的名字,若能传播,便见了鬼了。

是以,皇帝的意思,便是让天主教会露出其恶,引发那些内心亲近的士大夫的反感,从而才能彻底根绝。

劝女守贞……这件事,在士大夫看来,属于“违法但合情”,不是恶,只是违法。有点类似于“报仇杀人”之类的,违法,但合情。

这种事,是不能激发士大夫的集体批判和反感的。

必须要搞出一些让士大夫觉得“恶”的事,未必违法,但不符合他们的道德的事,才能让士大夫集体转向。

此时大顺内部的很多士大夫,其实倾向的是“天主教不错,只不过不该都归教廷管,而是各国各管自己的。再能祭孔祭祖,就挺好的,正可以耶补儒。”

但皇帝的倾向,则是天主教不好,要取缔,要斗倒批臭。

在天主教和儒教的争端问题上,刘钰即便是后来人,其实有些事懂得也并没有皇帝多,或者考虑的方向和皇帝也根本不一样。

但若用另一种视角来看天主教在明末的急速发展,实在是“天时地利人和”。

经济的发展,导致理学在明末成为了禁锢,出现了华夏特色的文艺复兴运动,试图打破理学的禁锢。

而理学存在的一大意义,就是当年佛教入侵,导致儒教撑不住了,最终搞出了理学。

使命已经完成,佛教已经完犊子了。到明末的时候,曾经保卫文明抵抗释教的这一套,该退了。

经济发展、物质基础改变,软件却跟不上,并无大儒能彻底解决软件问题的时候,耶教恰在这个时候出现。

同时,又赶上了明末反理学的思潮。

利玛窦等人的文化水平也确实够,借此机会,插了一脚,说【儒学被宋儒所污染了。宋儒的那一套,夹杂了太多道、佛的东西。】

【只有摒弃宋儒、佛教、道教的影响,儒家才能回归真正的本意。不弃程朱、不知孔孟。】

【古儒自古便祭祀以为至高的神,昊天上帝。古儒之天帝,就是上帝。】

刨除那些夹带私货的内容,只说宋儒被佛、道所染,这几乎是明末的一种共识。包括王阳明,当时也一群人说他,被佛道所污。

加之明末社会动荡、道德败坏、人心不古,士大夫也在追求“儒之本意”、“孔孟之道”,倒是是啥?

是不是真的是被宋儒如污染了,以至于现在所学的都是宋儒曲解的儒学,以至于社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天主教也劝人向善,是不是真的是耶儒同道?是不是可以以耶补儒?

天子失礼,求诸于野,说不定这也是一条路。

主要还是很多人都觉得,路走不通了,但又觉得走不通不是儒学的问题,是宋儒曲解了儒学,只要回归真儒,路就走通了。

这种想法下,什么都想试一试。

这一试,是试出问题了……

耶稣会是精通经院哲学的,是会“辩经”的,而且属于那种非常善于辩经的类型。

加之第一批来华的耶稣会会士,水平也确实还行。

利玛窦就用自己非常擅长的“辩经”术,以逻辑学破理学。

先是说,自从宋之后,天帝这个概念,就夹杂了过多的道教、佛教的内涵。本源既不是真武大帝,也不是玄帝玉皇。

本源是原本的天帝、天主、昊天上帝。

然后又用一些简单的逻辑学,搞了一些辩经的东西。

【《易》曰:帝出乎震。】

【夫天者,抱八方而拥四极,何能出于一乎?】

【是故,帝者,非天也。】

天是抱八方而拥四极的,那又怎么能说是出于震这一个方向呢?如果说,物质的天就是帝、帝就是物质的天,那么这句话的逻辑就不对。所以可证上帝不是物质的天,也就不是你们所理解的天即为帝。

且,【尚书·金滕载:乃命于帝庭,敷佑于四方。】

可见,上帝是有其庭的,既然有其庭,又怎么能是物质的天呢?所以,物质的天,和帝,并不是一回事。

又言:

【商誓又曰: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

【汤浩言: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犹,惟后。】

这正是说,在三代时候,是上帝,赋给人民仁、理、智的天性,但要使人有常性遵行他的道,还要有君王治理教导才行。而夏桀,正是违背了上帝而犯了罪,是以商汤敬畏上帝,不得不去矫正夏桀的罪孽……

本身他就会辩经,或者说这种传教士,自小学的就是这玩意儿。索引水平一点不低,甚至在大学就是专门搞这个的。

而理学一开始就是为了完善世界观,宇宙观,危机中搞出来对抗佛教的。这世界观和宇宙观,也确实在逻辑上有些很容易被击破的地方。

他开了这么一个头,搞出了新的宇宙观、世界观。后续的传教士,也都跟进,一个个都朝着左手拿圣经、右手拿十三经的态度,一波一波又一波地讲这句“帝出乎震”,就是天主创世,再由此引出“太极”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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