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65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刘钰选择热气球升空的位置很鸡贼,选在了蒙古部族的帐篷和皇帝帐篷连线后的延长线上。

当那些第一次真正见到飞天神迹的蒙古部族纷纷跪下膜拜的时候,李淦正站在他们膜拜的方向上。

趁着这种震撼,李淦挥手道:“摆驾、登台。宣喀尔喀各部首领随行登台。以战阵佐酒!”

呜呜呜呜……

皇家出行的号角吹响,已经搭建起来的、在罗刹火炮射程之外的土台上,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只是这个土台,有些不为人知的“厌胜之术”。

在搭台的前一天,土台的下面埋了一头被宰杀的黄狗,土台的旁边还立了一根松树,皇帝驾车从被宰杀的牲畜上碾压过去,这是在“释軷”。

黄帝之妻嫘祖死于道路途中,黄帝封其为行神,祭祀此神需要乘车碾压祭品,以护佑行事顺利。

皇帝是根本不信这些东西的,大部分朝臣也不信,但这是华夏古巫术,也是儒家巫术,其实算不得厌胜之术。

只是皇帝邀请登台的这些人,信仰巫术与中原大不同。

他们既不拜黄帝、也不尊嫘祖,用这样的用了点小心思的土台,也有一些别样的目的。

这既是儒巫和喇嘛的“法术神仙”之争,也算是皇帝在向黄帝嫘祖表示自己真正尊的神是他们,用的也是正统的尊祭他们的祭礼。

到时候皇帝要是兼任个法王、菩萨什么的,也就是为了政治目的,走走过场。希望黄帝和嫘祖不要介意。

埋下黄狗和松树作为祭祀嫘祖的仪式,也是希望嫘祖出面照看。

毕竟皇帝要召见的除了喀尔喀蒙古的世俗首领,还有“圣洁光明者”、黄教在蒙古的领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

看看嫘祖和圣洁光明者,谁法力高呗。

土台两侧,孩儿军和禁卫、散骑舍人、勋卫等持兵器肃立。

皇帝的明黄色御撵南侧,摆了长长的两行桌子,上面摆放着从南方加急送过来的橘子、梨子等果品,还有一些其余肉食,以及宴请喀尔喀诸部的酒水。

喀尔喀四部的领袖人物和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为首,其余蒙古各部的大小首领依次在下。

听起来像是在邀请这些蒙古王公饮酒作乐,实际上李淦是想学一学谢安,在众目睽睽之下装个哔,让喀尔喀蒙古看着自己“谈笑间城堡灰飞烟灭”。

这几天,他就要在这里发布命令,将攻城的部署御口传达到前线。让将士们知道他很勇猛、很会打仗。

李淦给了刘钰二十五天的期限,京城往这边运送的在黄教中有特殊含义的大象、狮子等动物,已经在途中。

一旦破城,这个土台就要成为会盟台,彻底解决喀尔喀蒙古的问题。

底线条件包括:

圣光明者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的人选,要报备皇帝和礼政府批准,否则视为无效,宗教领袖必须去京城大隆善护国寺接受印信。

喀尔喀各部要分封五十多个男爵,不准游牧,各个男爵领都有自己的草场,发生争执中央政府出面调解。朝廷为喀尔喀诸部提供土豆种子,每年给男爵子爵们赏赐,依照提供的士兵、出的力多少,赏赐各有不同;征伐完准噶尔后,立功的人可以再多分出一些男爵,瓜分草场。

大顺朝廷要在一些草原地方划归一些定耕区,与牧区犬牙交错,但是互相不得跨界。定耕区内,大顺官方军屯。

喀尔喀蒙古要出人出力,修筑一条横穿蒙古的驿站线,作为击败准噶尔的准备。大顺也要在驿站线内筑城数座,驻兵“不是为了监视压制你们,而是为了调解你们诸部的矛盾”。

各部男爵的继承人,要在小时候前往京城“学习数年佛法”,由中央供给学习期间的衣食住行。

大顺皇帝不兼任蒙古大汗,而是喀尔喀诸部首领作为大顺的男爵、子爵、伯爵,会盟时要当众毁掉从后金那缴获来的蒙古帝国玉玺。

前几条都正常,只是最后一条,这事和刘钰在齐国公那“诬陷”传教士有关。

因为刘钰和齐国公开过一个玩笑,说传教士给齐国公的翻译是“齐国的雷古勒斯”,有列土封疆之意。

这个当时只是作为一个玩笑,刘钰顺嘴胡咧咧。

可他当是开玩笑,齐国公却不敢当玩笑,事后立刻就把这件事奏报了皇帝。

加上之后的禁教起源,再加上刘钰在金水桥问对时候的几句莫须有,让皇帝对传教士极度不信任。

在戴进贤出使罗马之前,皇帝派孩儿军中的一些高手,弄到了几张传教士绘制的中国地图。

这种不信任感终于爆发了。

在传教士绘制的中国地图上,汉地诸省、雪山、蒙古等地,都是分别标注的。

汉地诸省的单独地图上,标注的名称是“REGNI SINA”。

有了“齐国的雷古勒斯、皇帝还是凯撒”这件事,对于翻译问题皇帝还是很在意的。

这个地图上的拉丁文,找了人专门翻译出来后,意思就让皇帝很不爽。

这意思是“汉人法理王国”。

而至于雪山高原、蒙古等地,也都是用的“XX法理王国”这样的词汇。

用西方那一套,大顺皇帝李淦,是兼任三个法理王国国王的皇帝,此时大顺也也可以被分成三个法理王国。可就像是沙皇兼任芬兰大公这样的事,早晚要出大问题。

这个“法理王国”的翻译,就让李淦极为不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么就分出来了一堆法理王国?

爹老子的,额作为天朝皇帝,还用得着兼任什么汉法理王国的国王?

所以在解决喀尔喀蒙古这件事上,李淦考虑到日后不可避免的西洋诸国的影响,坚决不兼任蒙古大汗,也不以个人身份接受类似天可汗之类的称呼。

而是坚决让蒙古诸部作为大顺的男爵子爵伯爵,在法理上直接抹去蒙古法理王国的存在。

毁掉那个“蒙古玉玺”,就是为了碎头衔、洗法理,而不是宣称头衔作为副头衔、以中华皇帝兼任蒙古大汗。

而且在来之前,李淦再度召见了在华的耶稣会传教士,告诉他们以后画地图别胡乱画,更不要胡乱用词。

至于能不能接受,没得谈。

当然,现在不是对喀尔喀蒙古直接亮出条件的时机。

李淦登台而坐,鼓声悠扬,在一众将军和喀尔喀贵族的注视下,当众下达了第一道军令。

炮兵按照御选的炮位进入阵地,鸣炮、攻城;御选夜不收骑手,在指定位置插标记旗,作为坑道挖掘的参照物;中吉营左右前标,列阵左右,防备城中出击;松花江府兵轻骑逡巡侧翼,防备哥萨克骑兵突围。

……

关于地图这事……默克尔那是哪年来着?送过咱们一张地图,上面写的就是“汉法理王国”。西方那一套和东方这一套,在法理问题上确实没法兼容。

第074章 华丽终场前的无趣

既然是皇帝要在自己人和外人面前装哔,刘钰当然不会傻呵呵地还继续刷存在感。

能躲多远躲多远,感觉地上已经躲不开了,都跑天上去了。

望远镜在手,热气球飞的老高,棱堡内俄军的火炮配置看的一清二楚。

一共七门口径稍微大一点的炮,这时候还藏着,一直没有开火。估计是想要藏着等近战攻城的时候使用,造成多一点的杀伤。

可看到热气球飞起来后,俄国的炮兵开始匆忙地装填火药。

他们知道,这时候躲起来已经没有用了,肯定是要被摧毁的,不如趁着被摧毁之前,能反掉一门攻城炮就反掉一门。

刘钰选择的攻城掩护的炮兵阵地,整体上呈一个凹月的形状,京营里最好的炮手操炮,等待的就是刘钰观察后的俄军火炮部署。

利用热气球的观察优势,优先毁掉俄军的火炮,这是攻城的第一步。

热气球下,杜锋、馒头等作为皇帝御选的“夜不收骑”,按照之前侦查部署的情况,假装是在听从皇帝的谕令,实则是按照刘钰提前的部署,带着人准备把作为挖掘坑道的地标旗帜插到规定的位置上。

换上了法兰西军服的京营士兵,装模作样地大张旗鼓,就在俄国人的眼皮子底下“指点江山”,时不时做出拿出望远镜观察、做出指指点点的模样。

那些刘钰招募的吉普赛乐手也没闲着,正在演奏让俄国人头疼、精罗落泪的“新朝雅乐”——奥斯曼土耳其的军歌,梅赫特尔的经典曲目:CEDDIN DEDEN。

一时间,城中的罗刹人见到了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为诡异的场景。

热气球在天空飘着,自己的所有举动被敌人看的一清二楚。

法兰西王室的蓝色鸢尾花旗、白底鸢尾花幕三朵鸢尾花加皇冠的法兰西王室军旗,以及一群法国军官正在远处指指点点。

穿戴着吉普赛服装的乐队,正在演奏土耳其禁卫军的军歌。一些参加过第三次俄土战争的哥萨克听到这军歌,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回忆当年的噩梦。十几年前的那一战,俄国被打的丢掉了克里米亚个顿河河口,土耳其的禁卫军就是伴着这样的军乐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城中的指挥官更是愕然不已。

一个横贯欧亚的大渎圣同盟?

法、土、中,这三个俄国三个战略方向最大的敌人结盟了?

虔诚的天主教徒、攻破了君士坦丁堡的绿教徒、什么都信什么都不信的儒家天子……为了反对正教的最后荣光,缔结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不少哥萨克已经开始在胸前画十字,还有人疯了一般指着飘在半空的热气球喊道:“这是天启!天启!末日天启!”

在他们叫喊的时候,城下的第一波炮击开始了。

炮击的同时,杜锋馒头等举着旗帜,纵马狂奔,按照预定的位置插下了Z字壕转弯处的旗帜,将整个将要挖掘的战线分割成了几十份。

用来阻挡铅弹流弹的沉重土车开始就位,跟着刘钰在东边挖过坑的老兵们分散到各个挖坑小队中。

几十箱亮瞎眼睛的银子哗啦啦地扔到了阵前:陛下有令,挖一丈,一两银子,当天结算,概不赊欠!每天挖的最多的,恩赏十两。

根本看不上这千把两银子、或者说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地下贪污这千把两银子的勋卫穿着锦衣戎装,就站在银子的旁边。

刘钰在确定了城中的大炮只有七门、而且有热气球观察足以在两天之内反掉俄军火炮后,他选择的第一道壕沟距离棱堡城墙只有二百五十米远。

分散成的八十多个四人小队在土车的掩护下,在白花花银子的激励下,爆发出了惊人的挖坑速度。

挖一丈就有一两银子,四人小队算了算,一天至少能挖一丈,当兵拿全饷一个月也不过才二两半银子。这等在皇帝眼皮子地下发财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编织好的柳条筐装满了泥土,在壕沟前堆积出了一个防御阵地,调集的火铳手已经就位,防止俄军出城反击。

看着下面的攻城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刘钰示意下面的人拽绳子,他要下去。

换上去了别人,继续观察城内罗刹火炮的部署。

刘钰蹲在前线一个挖好的坑里,百无聊赖。

攻城战,就是这么无趣。

关键是自己这时候不能瞎说话,最好屁都不要多放一个。

这一仗,是皇帝亲自指挥的,可不是他刘钰。他刘钰只是作为一个勋卫参谋了一下,陛下圣裁之后认为可用,又御笔修改了几处“关键处”,这才传令全军的。

这其中的关键,刘钰想的很清楚。

这样一来,他在阵前就十分尴尬。

一线指挥他是不能去的,怕被有心人“无端联想”。

后面陪皇帝和喀尔喀蒙古贵族喝酒,他没资格。

前线冲杀,皇帝舍不得。

人家吃着自己看着,和别的勋卫一样在皇帝两侧站岗,皇帝又特别恩赏刘钰不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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