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551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而且在欧洲吃地,搞不好就容易搞出了欧洲反法大同盟。

路易十五还是坚信殖民地利益不能放弃,这和刘钰构想的大顺吃印度、并且继续和法国合作,并不矛盾。

因为印度现在之于法国,比不上五分之一个海地。

后世出了名的吃泥饼的穷国,如今是法国的明珠,拿人参贸易之前的整个加拿大来换,都值得。

印度现在差的更远。

法国其实根本无力四面出击,他又不是英国,缩在岛上,猛建海军就没事。法国周边一圈敌人,只见海军,早被肢解了。

于是在路易十五连续三次摇头之后,刘钰提出了一个说法。

“国王殿下,法国能够转入战略反攻、并且一直在欧洲游刃有余的原因,就是因为法国没有一个阿克琉斯之踵。”

“英国是有阿克琉斯之踵的,那就是汉诺威。”

“法国的海军暂时无法与英国抗衡,所以需要考虑殖民地被英国夺取的可能。当然,45年之后,汉诺威肯定是守不住的,若是法国能拿到汉诺威,那就捏住了英国人的阿克琉斯之踵,可以作为交换。”

“只要英国一天不放弃汉诺威,法国就可以随时捏住英国的脆弱之处,保证一个至少不输的局面——美洲丢了,拿汉诺威换;加勒比丢了,拿汉诺威换;印度丢了,拿汉诺威换。”

“在保证不输的前提下,继续力量,加大对殖民地的经营。什么时候,在殖民地能够打赢英国了,在彻底吃掉汉诺威,才是正确的选择。”

“在没有能力在殖民地和大海上全面获胜之前,汉诺威就是英国的卵、蛋。捏在您的手里。”

“可真要是掐碎了,其实也不能怎么样。太监不一样活得好好的吗?反倒是丢了一个最脆弱的弱点。男人打架,怕被踢裆,太监就不用怕。”

“您手里,现在有两张特别好的牌。一张,是汉诺威;一张,是斯图亚特家族。”

“在不顺利的情况下,汉诺威不提。另一张牌,似乎只能是消耗掉,争取一个有利的条件。并不能完全发挥出效果。”

“如果是我打牌,并且我可以知道45年战略大反攻的情况下。我建议,另一张牌,最好还是留着,不要消耗。等到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占据极大优势的时候,再把那张牌打出去,一招毙命。”

“如果天朝不攻荷兰,我想,法国的局面会越发难看。到时候,您或许会把那张牌消耗掉,以攻代守,但其实并不合算。我希望,您尽量保留一下。”

“这两张牌说完,我想请问,您觉得,如果想要在对英国完全占据优势、攻入英伦三岛,您最希望的潜在盟友,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延续下来,环环相扣,路易十五听完最后一个问题,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荷兰?”

第367章 伐韩?伐蜀?(中)

这个太监的比喻是挺没有贵族气质的,但路易十五觉得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至于攻入英国这个法国历代的梦想,显然荷兰是更为合适的盟友。

一则距离英国更近,港口方便。

二则荷兰有很强的海军传统,虽然这些年存量差了些,军舰少了些,但是底蕴还在,也是打出过单挑英法联军的惊艳战绩的。

三则英荷之间是有矛盾的,之前已经打过好几次了。

路易十五下意识地答出了这个答案后,又静下来认真想了想,不是很相信自己脱口而出的直觉。

认真想了之后,觉得还是荷兰更合适一些。

普鲁士这个盟友……且不说背信弃义,也不说强大之后陆上定和法国发生矛盾,更不说法普同盟就会把缩在北边的俄国送到对手那边。

就说普鲁士的海军,能帮法国什么忙?普鲁士海军,能不能打过各国东印度公司,都要打个大问号。

刘钰见路易十五还在那思索,便慢悠悠地讲了一个大顺这边耳熟能详的故事。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是“伐韩国、临二周、据九鼎、挟天子以令诸侯”?

还是攻灭巴蜀、再定天下?

这就是法国现在面临的战略选择,至少是被刘钰忽悠给路易十五听的一种抉择。

这个故事,刘钰讲的很慢。

其中的隐喻,路易十五也不傻,当然可以听明白。

所谓巴蜀,就是美洲殖民地,顺便最好是把英国搞废了。不然在欧洲大陆只要一搞事,英国就会掺和一脚。

而若能拿下“巴蜀”,法国即便内部不进行变革,也可以增加极大的增量,从而如同占据了巴蜀的秦国一样,对各国呈现一种完全碾压的力量优势。

反之,这伐韩、临二周的意思,就是朝着神罗挺进,过多掺和神罗的事。你又当不了神罗皇帝,最多也就是像现在一样扶植个巴伐利亚选侯当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问题是奥地利、普鲁士这样的诸侯,会听“挟天子之令”吗?

欧陆这边,谁都不好打。打起来就伤筋动骨,自己就算赢了,也不好受。

见路易十五听得懂其中非常容易理解的隐喻,刘钰又吓唬道:“这个战略,最合适的,其实是英国人。”

“但现在,天佑法兰西。英国人有了汉诺威,使得英国不得不参与欧洲的战事。如果英国没有汉诺威,恐怕这‘巴蜀’尽为英国所得,如此气吞天下之势成矣。”

“幸于如今英国还有个汉诺威在这,法国若不趁此机会,先英国一步完成先巴蜀而后天下的战略,只恐将来法国南面称臣矣。”

“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法国既然已经参与,这时候退出不合适。白白赔了钱,折损了威望。”

“但此战之后,还是要考虑法国真正有利的大战略啊。”

“在这个大战略的前提下,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应该是为这个大战略而做的提前准备。”

“并且,在战后谈判的时候,一定要牢记:不要看眼前,要看今后。不要看今天能得到什么,要看先灭巴蜀的大战略需要什么,就所求什么。”

“要先画靶子再射箭,而不是随便射一箭再去画靶子。”

“天朝为了下南洋,准备了十几年,从对俄战争、平定准噶尔叛乱、再到对日战争,都是有条不紊地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有时候不得不吐出一些东西,放弃一些东西。我想,国王殿下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吧。”

话已经说的如此透彻了,而且还有着两千年战略智慧的加成,就算路易十五不是这么想的、不明白这个道理,这时候也只能点头说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实际上,他懂个锤子。

就刘钰所知的后续的历史来看,法国在奥王继承战争后,完全就是一副被动的模样。

要不你就不打,七年战争真开打的时候,你就看戏。

可你既然打了,却全程被动被人拉盟友,自己根本没有一个主动的战略,结果一开战还嗷嗷叫着就冲上去了。

刘钰也不是辱法,就弗勒里一死到路易十五完蛋的这段时间,法国就连个孙权水平的战略家都没有。但凡有个孙权的水平,都未必能全程这么被动。

法国到底想要啥?路易十五自己都不清楚,以为情人是个女诸葛,茅塞顿开、拨云见日,可实际上……

蓬巴杜夫人那点水平,也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白天和伏尔泰等人吹吹牛批,晚上现学现卖贤者模式的时候和路易十五聊聊。

这个女人的工作,刘钰当然是要做的。一次性的天才建议,比不上十年八年的枕头风,这个道理他是懂的。

但在做女人的工作之前,还是要先给路易十五吹吹风。

吹到这,其实刘钰已经吹得是邪风、歪风了。就法国的殖民政策、宗教政策,就不可能让北美成为其“巴蜀”。

说一千道一万,这背后还是大顺的利益。北美大顺得不到,但也要埋一个巨大的宗教冲突、英语法语的大钉子。

大顺不可能跑到美洲去流血,太远了。那就只能让法国人去流血了。

只是,法国人并不认为自己的政策有什么问题,于是现在刘钰这么一说,路易十五顿觉茅塞顿开,犹如拨云见日。

而且这个隐约的彩头也很好,秦灭巴蜀而终天下乱,若是自我催眠,真的相信北美即为巴蜀的隐喻,便会产生一种飘飘欲仙、命中注定的快感。

刘钰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当然不是为法国着想,而是先兜了这么一个巨大的圈子,从而引出现在即将要解决的问题:奥王继承战争结束后,怎么分赃?

巨大的圈子已经兜完,按照这个圈子闭环的说法,奥王继承战争的分赃,要为法国的“先攻巴蜀”大战略做准备。

那么,怎么确保法国在欧洲大陆的外交可以游刃有余?

怎么确保法国能拉到一个海军强势、联合一致真能毁了英国的盟友?

圈子兜完,刘钰也终于图穷匕见。

“国王殿下,要想实现这个‘先攻巴蜀’的大战略,就要保证法国在欧洲的外交局面。”

“普鲁士人,反复无常,这个倒是小事。”

“奥地利人,一定会想夺回西里西亚。巨大的矛盾,已经种下。”

“在这个大背景下,奥属尼德兰,或者说奥地利的命运,关系着日后法国要面临的局面。”

“如果割走了奥属尼德兰,那么,法国的外交就别无选择,只能和普鲁士结盟。”

“而普鲁士人毫无信誉不说,就凭他不宣而战的前科,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把法国拖下水?法国将完全失去何时开战的主动权。他要是开战,你不参与,你连一个盟友都没了;你参与,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撕毁和约开打?”

“同时,法普同盟,意味着俄、奥、英三国大同盟。”

“反之,如果不割奥属尼德兰,不割奥地利的核心利益,那么,法国的外交局势就非常好看。”

“想帮普鲁士,就可以帮普鲁士;想帮奥地利,因为没有占据奥地利的核心利益,这也可以达成同盟。甚至,若是没准备好,还可以站在外面看戏,等着普、奥双方主动来拉拢您、讨好您。”

“同样的,不割奥属尼德兰,荷兰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也足够像荷兰展现诚意,只要他们驱逐亲英的奥兰治家族、确保中立,并且取消英荷共同防御条约,那么法国就可以得到一个极好的海上帮手。”

“英国人与荷兰人的矛盾很深,但更畏惧法国,所以压住了他们的矛盾;若是能够展现出诚意、并且清除荷兰的亲英派,荷兰和英国的矛盾就不可掩盖。”

“我是好人,我根本不想毁灭你。这得不到尊重,也得不到感恩。”

“我想毁灭你,甚至已经毁灭一半了,但我恻隐之心浮现,放了你。这既可以得到尊重,也能得到感恩。”

“所以,我的意思是,这场战争在结束的时候,法国的战略应该是用欧洲,换美洲。用欧洲获得的巨大优势,交换美洲的利益,达成一个绝对游刃有余的外交环境。造舰、增加北美驻军、增加军舰数量,准备‘巴蜀战略’。”

第368章 伐韩?伐蜀?(下)

法国的战略走向,直接决定了大顺对欧洲的贸易战略成败。

包括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内,1779年走锭精纺机和瓦特蒸汽机融合之前,纺织品这个大宗货物的对外出口没有任何优势。

很多人对工业革命之前的积累有所误解,但事实是,非洲在整个18世纪,拿到的欧洲的货,都是麻棉混纺品,比起亚洲货没有任何优势——质量不必提,价格也没优势——在后世20世纪末期吃饱了撑的阶层兴起亚麻复兴之前,麻布和棉布比就是垃圾。要不然也可不可能法国一年判处几十人、上百人违反《棉布禁止令》,法国又不是没有麻布,可真就有人冒着蹲监狱和罚款的风险穿棉布。

中国明清戏剧里,女豪杰在家的时候,都是纺棉花的;而欧洲童话里,公主不是搓荨麻、就是纺亚麻。

印度自有底蕴,华夏的底子源于朱元璋的棉花推广。欧洲现在强的不是手工业,而是航海术、几何学、天文学和宗教同化能力。

各家东印度公司在各国工业水平质变之前,挣的是欧洲老百姓的钱,和永乐朝靠下西洋和禁海来垄断香料收益没有本质区别。

这一点物质基础,就是荷兰可能买办化的最主要原因。

刘钰希望把荷兰的金融和商业资本买办化,而不希望荷兰彻底沦为法国的附庸。

法国的科尔贝尔国家工业主义和极强的干涉经济,若过分影响荷兰,会引发比奥兰治家族成为世袭公爵更可怕的资本动荡,只怕到时候纷纷出逃,欧洲金融中心从阿姆斯特丹转移到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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