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491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然而随着泡沫爆裂的一声脆响,大半个法国的贵族、大半个荷兰的市民被当“金融天才”约翰·劳当成韭菜被割了一茬后,荷兰市民才意识到:其实,21%的年平均回报率,挺好的……

虽然现在降到了17%左右,但相对来说,年息17%,真的已经不低了。

70人董事想煽动底层民意拿到公司控制权,就得许诺比现在更高的回报率,可这70人董事会又不想学密西西比泡沫,给出一个扯淡一般的50%的回报率。

只要公司继续维系着“财务状况健康、投资配置合理、每年按时发股息”的表象,他们就没法要权。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英法普丹瑞等各国,都组建了东印度公司,垄断力度已经不够,VOC再也不能搞出1640年惊人的香料贸易1200%利润的业务。

本来20年前有个利润增长点的,那就是奥斯坦德公司事件,VOC拼命砸钱,就是要把奥斯坦德的茶叶砸在手里,看谁的血厚,谁先撑不住谁就彻底了放弃了茶叶业务,知道拼不过。

垄断公司都喜欢砸钱抢市场,后世也一样。

于是使得原本是葡萄牙王室带入欧洲、向征上层身份的茶叶,从旧时王室宫廷饮、飞入了寻常百姓家。

原本这就是个薄利多销的机会,抓住机会,就能再次起飞。

但正赶上那几年荷兰内部出了问题,扩军派和裁军派争来争去,荷兰和泽兰希望扩建海军继续垄断贸易、打破《航海条例》。

可别的省也不傻,扩海军你们阿姆斯特丹和泽兰得利,像我们种地的弗里斯兰,凭啥出钱造海军?

1619年的时候,定下了各个省的“比例税”政策,每个省按照共和国的预算缴税。当初商业才发展起步,种地的居多,农业省弗里斯兰仅次于荷兰,承担了13%的税务比例,当初也算合理,种地当时还是挺有钱的。

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这税务比例还是这样,那些搞商业的一个个赚到飞起,却没有改变各省的税比例,弗兰德斯能高兴吗?

闹腾来闹腾去,连执政官都扔了,各个省扯皮扯到现在,舰队已经基本是个空架子了。

英国锁、法国堵、普鲁士高薪抢人,东印度公司日子也不好过。

公司为了维系公司“很健康、很赚钱、不差钱”的形象,坚决不年年公开财务报表,而是以高昂的股息,让小股东们不闹事,十年公开一次:公布公开财务报表,和我们没关系,只要股息到位就好。

十年公开一次,也就意味着做假账容易多了。

有时候实在缺钱了、周转不过来了,就得借钱。

或者,拆了东墙补西墙。

但偏偏又不能跟荷兰的银行家借钱,荷兰的银行家里也有一些是股东,一旦借钱这事公开,可能就会引发小股东的不信任。

荷兰百姓被之前的三次大泡沫吓住了,一旦东印度公司开始借钱,他们就先慌了。

他们一慌,70人的董事会就会借机质疑17人团,开始伸手要权。

而17人团不只是享受权力,更是因为10年一次报账,使得他们有自己的巨大利益在里面。

只要还能占着位子,有时候哪怕借钱,也要维系高回报率。毕竟底子还在,往外贷款、东南亚的收益,平衡一下,左支右绌,修修补补,总还能维持。

这艘破船只要不沉,掌权的17人委员会就有利可图。

既要维系高股息来让股东们别去纠结细节问题,又不能从国内贷款以免让人失去信心,这就导致不可避免地走向两条不归路。

其一,投资尽可能要求短期回报。偷、抢、强迫劳动、把华人变成债务奴隶,等等,那些可能需要长期才有回报的投资,不再考虑之内。

不要去考虑什么长期回报、长久利益。

其二,国内没法借钱,去国外借。

国内的平均利息,以东印度公司的信誉,能借到5%左右的低息,但为了不露馅,那就顶着18%左右的高息,在东印度借。

反正17人董事会压着其余董事,压着联省议会,10年才报一次账,只要10年内把借的钱抹平,就能让国内的小股东不知道。

也能不让70人的董事会借机生事要求分享公司管理权。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明知道锡兰是公司将来重要的利润增长点,但是没钱投。

这不是简单华人是不是债务奴隶的问题,就算是债务奴隶,想有回报,也得进行一些先期投入啊。债务奴隶顶多也就是降低一下人工成本而已,可耕牛种子这些东西,不也得花钱吗。

董事会让巴达维亚总督解决,可大顺刚打了日本,断绝了日荷贸易,使得公司一个稳定的现金流断裂了。

巴达维亚哪有钱?

第292章 好人我来当、坏人你来做

日本在新井白石后也加剧了锁国,贸易额虽然少了,但是,日本和大顺终究不一样:大顺是个对金银只吃不拉的貔貅,日本则是盛产金银只拉不吃。哪怕额定的贸易信牌减半,巴达维亚依旧能拿到不菲的小判金、丁银,这都是硬通货。

巴达维亚这边的一大部分资金,要用日本金银支撑。

大顺这边的瓷器茶叶等,要运回到欧洲才能换成白银。而且还有一个对华贸易委员会把持,直通阿姆斯特丹,巴达维亚能沾手的,只是默许可以携带一定数量的私货茶走私回去。私货茶搭乘公司的船,卖价肯定比公司的低,收入却不归公司而是私人,所以这些私货茶的利益,也是私人的而不是巴达维亚财政的。

董事会现在也没办法,往锡兰投钱,将来肯定有利润——如果开诚布公的和荷兰小股东们说,市民阶层们也不傻,其实也能支持。

但问题就在于,好事你说了,那公司的坏账你说不说?公司财报公开的话,锡兰这边的好处大?还是之前积累的坏账、腐败更大?

有些头,是不能开的。

今天开了煽动小股东议事认可的风气,明天可能就会被要求公开所有的财务报表和投资方向,甚至可能重组董事会。

甚至之前有人提出过,如果大顺也支持锡兰移民计划,是否可以让巴达维亚政府,向大顺这边借点钱?以15%的年息,先借着,等着锡兰这边盈利了,还了钱就是了。

然而若是以往,说不定也能行。

可现在刘钰气焰嚣张,咄咄逼人,还要逼着公司剥离对华业务呢,这时候跟刘钰说借钱,表明公司现在缺钱,这不等于是往刘钰手里递刀子吗?

现在刘钰小嘴像抹了蜜似的,讽刺他们“慷慨”,瓦尔克尼尔除了充耳不闻继续微笑之外,别无办法。

移民计划里,华人移民的待遇和生活条件,可是压的极低,还要担心一会儿刘钰又要找茬呢,这时候自是只能面如春风,要有唾面自干的修养。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荷兰又许多年不造新舰,全凭过去的底子和体面撑着,面对气势汹汹的大顺,谈判的气势在简单的“钱”字上,就被大顺这边彻底压住。

被刘钰讽刺一顿,瓦尔克尼尔也知道里面华人的待遇确实是过低了,可他也没办法。

现在巴达维亚南边的火山地区还有华人起义军,不尽快把北边的华人移走,也没法镇压起义。

好几万人的移民,就算这不是从奴隶海岸到北美殖民地那么远,就算这条路走得相当熟悉了,可也是个大项目了。

刘钰作为大顺这边的钦差,当然是希望“好”。

而巴达维亚这边,自然是只剩下“多、快、省”。

“侯爵大人,这是我们能做的最大努力了。就算公司拨款,也需要两年时间才能到。我只是个巴达维亚总督,不可能扣押公司的货款吧?”

瓦尔克尼尔稍稍做了一点辩解,刘钰又道:“好吧,这件事暂且不说。那到了那边,人头税难道还不取消吗?你们的肉桂工厂,如果征收人头税,那不是等于征你们自己的钱?”

瓦尔克尼尔心道废话,肉桂的钱是公司的直属财政收益,人头税是殖民地地方税,公司又不拨钱,我们也难啊。

“侯爵大人,我们有我们的困难。您应该明白,移民是要花钱的。而且一些公共建设,也需要钱。”

“人头税也是用在公共建设的支出上。而且这也是一个方便的征税方式……”

刘钰笑道:“不是方便,是你们的行政能力水平太差。只会搞包税制。”

嘴上嘲讽着,心里却想,人头税还是土地税,那都无所谓,反正都是借口。

关键是怎么才能在下南洋的时候,锡兰的华人已经开垦了足够的土地、并且拥有一支完全可以接手搓肉桂业务的熟练工?

“总督先生,您的企划书中很明确,绝大多数华人,将来要作为农民,耕种那些当年被葡萄牙人赶走的僧伽罗人的土地。荷兰作为一个包税制国家,一个商业国家,可能不能理解土地税的意义。”

“我个人认为,在锡兰,完全可以征收土地税。华人去锡兰,一部分作为技术工人、一部分去搓肉桂、加工槟榔。但更多的人要去种地,如果规划的好,土地税的收益是可以高于人头税的。当然,前提是土地得到了充分的开发。”

“而开发土地,需要一定的投资。只要你们追加一部分投资,土地充分开发出来,所得的收益是高于人头税的。”

“僧伽罗人是有治水传统的,我认为贵公司也应该增加一些公共水利设施的投资,这样也可以征收更多的土地税。从长远来看,这种投资是有意义的。”

“一方面,可以改善唐人的生活水平,这是本朝最关心的问题,毕竟他们本朝的国民,皇帝作为天子,他们的君父,是要为臣民的利益着想的。即便将来他们在你们的治下,皇帝陛下也不希望他们生活的过于落魄。”

“另一方面,长久投资带来的回报,也远远高于人头税的收益。作为一个主要税种是土地税的国家,我认为我有资格告诉你们土地税的意义,以及对农田水利的持续性投入所得的长期回报。”

这话听着像是好话,可实际上极为阴暗。

兴修水利,肯定需要服劳役。

刘钰的目标,是苦日子都是在荷兰时代过的、好日子都是大顺来了好日子就有了。

肯定是希望在荷兰时代,移民们多开垦一些土地、在荷兰的组织下兴修一些水利设施。

这玩意儿,移民肯定吃苦。但等着将来大顺一来,这些成果就全归了大顺了,移民自然追随祖国。

这不是钱的事,如果能用移民作为“免费”劳动力,把水利设施基本布置好,荷兰只需要付出一些恶名,多花不了多少钱。

如果单从道理上来讲,其实刘钰说的这些都很浅显,任何一个农业大国都明白这个道理。

但即便这个浅显的道理,也得跟荷兰讲清楚。

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水平,真的是和后世的大英“理藩院”差了太多。

大英“理藩院”能派人去爪哇考察村社的经济基础,拿出了“爪哇的关键是农村土地问题”的考察报告。

荷兰人就完全没搞过。

锡兰有点样子,那都是葡萄牙人的遗产。

脏活葡萄牙人都干完了,荷兰人占了后,捡了个现成的——宗教被强制改宗基督教、旧贵族纷纷逃亡、种姓制度在南部基本瓦解、大量的旧贵族逃亡留下的土地。

反观荷兰人的统治手段,粗暴至极,毫无技术含量。

肉蔻多了?杀人,把人杀个三分之二,肉蔻产量就下来了。

丁香多了?砍树,把树砍了烧了,产量就下来了。

产量下来,需求不变,价格就上去了。

爪哇土著贵族强势?合作,对村社土地制度一概不管,强迫种植、贵族分红。

华人商业能力强?合作,把税包给华人,自治,只要交钱,一切好说。

在锡兰就搞一堆泰米尔奴隶干活,奴隶制放在种植园还行,靠奴隶种地、种大米,这不是扯淡吗?怎么可能有小农的生产水平高?

荷兰人脑子里就没有个“收正常的土地税”这个概念。

锡兰不是爪哇,就不适合种植爪哇的那些作物,好容易在荷兰摸索出来的这一套强迫种植制,也不适合在锡兰。

而且来说,爪哇是封建村社土地制,和封建主合作就行。

锡兰的上层贵族都跑路去北边了,根本就没有封建贵族了,大量的华人移民去了,搓肉桂、摘槟榔也用不掉这么多人,大量的无主荒地,肯定是要小农种植的。

可看了看企划书,这群人根本就没有管理小农的经验。单就这一点来说,大顺倒真的是可以自豪无比地说管小农的经验天下第一,规模移民屯垦,那也是传统艺能。

刘钰希望荷兰对法宣战的时候,锡兰已经结束了艰难的开发期,现在看来荷兰人的企划纯粹扯犊子,这哪行?拿着爪哇的那一套,套在锡兰上,土地状况、经济基础、土地所有制都不一样,刘钰不看长久,就是短期三五年内,也严重制约生产力的发展。

“这样吧,考虑到垦田的难度,也考虑到唐人不易,天朝这边出一笔钱。”

“一部分,用于购买各种农具、铁器,我看贵公司的企划案上,也没有这方面的计划,难不成让移民用手去刨地?”

“另一部分,从印度购买一批耕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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