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470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既然大顺朝廷是这么个意思,那援助巴达维亚华人起义的事,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了。就算大顺这边知道了,也不会太在意。

东印度公司对南洋局势的预想,也就只是打破荷兰对南洋的垄断而已。既没有实力独霸,那么让南洋乱起来、甚至扶植一些亲英反荷的独立的国家,那就是最省钱的办法。

大顺朝廷的意思便是“我闭上眼,你们也别告诉我,那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别搞出来巴达维亚这种,逼着大顺表态的事就行。不表态说不过去,对扩张派和激进派没法交代;表态吧,又麻烦又牵扯到一大堆事还得花钱……”

掩耳盗铃,可以假装铃声不存在。可要是有人不开眼,非要把捂着耳朵的手掰开,把铃铛贴在耳朵上摇,那就是没事找事了。

这或许不是刘钰的态度,但法扎克莱也看得出,朝廷内部好像并不是太喜欢刘钰过于激进的政策,这一次派他出使欧罗巴、力图达成各国“减免关税”这个不可能成功的任务,便是大顺朝廷态度最好的体现。

得了这颗定心丸后,法扎克莱认定公司可以趁此机会在南洋打开局面,可以加大投入,甚至利用这一次乔治安森舰队驻扎东南亚的机会,让荷兰人有苦难言。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确定了刘钰因乔治安森而起的火气已经消了,法扎克莱又说了一些闲话,便告辞离开。

离开之后,他先是给印度方面写了一封信,告知了一下大顺官方的态度已经明确——大顺希望东南亚保持均势,而不是一家独大的局面。这等于是默许英国在东南亚搞事。

因此,公司可以加大对东南亚的重视。虽然公司的头等目标是印度,但现在巴达维亚华人起义,一旦资助成功,必将引发整个爪哇的反荷起义,之前被迫臣服荷兰的小国,也会试图脱离荷兰的掌控。

而公司,需要的正是一个可以自由贸易、不被荷兰垄断的东南亚。为此,支援巴达维亚的华人起义者,将可以用极小的投资,取得极大的战果。

公司已经同意了他之前的建议,搞了一批枪械送到了明古鲁。而法扎克莱的意思,是这些还不够,完全可以再支援一些。

……

法扎克莱走后不久,乔装打扮的细作王五也从澳门抵达了广州,通过隐秘的渠道见到了刘钰,诉说了与英国人的接触。

“大人,整体上很顺利,英国人收了定金,已经将枪械在明古鲁准备好了。只等着我们去提货。如今大人羞辱了英国人一顿,这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吧?”

王五有些担忧,害怕这件事闹腾起来,英国人这边变卦。

不想刘钰却笑道:“无碍。之前那法扎克莱也来见我了,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下朝廷对南洋的态度。借着他们和西班牙开战的引子,询问我对南洋局势是否干涉。朝廷的事,是朝廷的;华人的事,是华人的。英国人分得清。”

“他既来诈我,我自是将计就计,诈一诈他。英荷之间,亦敌亦友。天朝盘踞北方,若天朝下场,则是逼荷英合力;天朝作壁上观,则可让英荷撕逼。”

“此事非得英国人下场不可。若不然,一来若是朝廷出面买枪,风声很可能走漏;二来,买到枪,也要经过巽他海峡,那里既有荷兰人的势力、也有英国明古鲁的势力,若两者皆敌,实难运抵。”

“若朝廷现在就出面,英荷必要联合一致,以免本朝复永乐下西洋之盛况。”

“如今我既说朝廷无意南洋,又顺其意,言语中暗示本朝默许其均衡南洋,其必动心。”

“我既要去往西洋一段时间,他既来旁敲侧击我,我也正好在这段时间为你们寻一助力。”

说罢,又笑道:“我在虎门杀鸡儆猴,台下观者,各怀心思。荷兰多半以为我是做给他们看的,此番去巴达维亚,他们必不肯让我有耀武扬威的机会。如此一来,你们便有了足够的时间。”

将自己何日启程、何日巡视巴达维亚、何日要前往巽他海峡的大致日期一定,便道:“海上风浪无情,但大体的先后顺序不会错。你们便趁着这个机会,将火器运过去。”

“在我去西洋的这段时间,你们也勤练兵卒。但切记不要轻易攻打巴达维亚。非不能也,实巴达维亚乃一地之得失,南洋之大,不可因小失大。”

“之后米子明和杜锋会清剿海盗,会把海盗往你们那里逼迫。你们可以收容一些,勿要太多,只要有个名头,以便日后也有一些‘来源可查’的船,也便于运送军火等物。”

“待得了船只,便多与英国那边走私。一则充盈军费,二则让英国尝尝甜头。万隆等地,既早已实行勃良安制,村社物产亦多英国想要的货物,正可换取英国的军火器械。”

王五将刘钰的安排一一记下,说道:“那么,鲸侯,我这就赶往明古鲁?”

“嗯,这就去吧。事不宜迟。随行的军官们就不要跟着去了,在澳门等着,过些日子起航,直抵巽他就是。告诉牛二,最难的日子,就是我去往西洋、北部沿海的华人迁往锡兰之后。荷兰必要集中兵力清剿一次。记住一句话,任他几路来,我只一路打,诱敌深入,断其一指,伤其一部,则提议和谈,成割据之势。”

“是!”

记下这番话,王五悄悄离开了刘钰的居处,连夜返回了乱哄哄的澳门。

第二天一早,两艘建造地是澳门的商船便离开了澳门,前往明古鲁,准备将英国的军火装船,等待刘钰这边南下巴达维亚宣慰天朝遗民而逼荷兰集结海军以防刘钰耀武扬威的消息。

只要最后这一步不出什么意外,刘钰当年考取武德宫所谋划的“以南洋为本朝之西域”的战略,已经基本成型。

在暂时不动吕宋的前提下,马六甲、婆罗洲、巴达维亚、锡兰就是大顺在南洋的“安西四镇”。

自宋开始,延续了近千年下南洋奠定的基础,如今终要收获,归义军守望千载终于盼来了天朝的援军。

巴达维亚的华人起义,起的好。大顺不可能靠那些巴达维亚城内人作为将来军镇的基础,而巴达维亚若想为军镇又不能没有一支可以信得过的力量。

婆罗洲的矿工、巴达维亚的奴工,都是最好的军镇兵员。

而马六甲,则为“安西大都督”驻地,以正规军镇守,无需考虑此时当地华人数量。

至于锡兰,三五年内开战,锡兰的移民正是刚过完了最苦的日子。

土地开垦完了、房屋建好了、眼看就能到荷兰人许诺的“契约到期”的日子,大顺去了,均田免粮,只要锡兰的肉桂和槟榔,又不要那点土地税。

苦自然都是荷兰人造成的、好日子伴随着大顺占领来临了:移民是荷兰移的、强制劳作和强制开垦是荷兰人的鞭子,时机正好,人心岂能不定?

有了锡兰,便可复“秦兵日进,韩不能应,不如以上党归赵。赵若受我,秦怒,必攻赵。赵被兵,必亲韩。韩赵为盟,则可以当秦”之故事。

届时,顺有锡兰,中法同盟,英国必要往印度增兵,以达均势于中法。

真要开战,大顺却口惠而实不至,杜普莱克斯得大顺之口惠,以为优势在我,必主动开战。届时大顺却不出兵援法,法必不敌。

以北美之西洋参加貂皮贸易加大北美的价值,让本就对印度兴趣不大的法国,选择驱虎吞狼,直接将本地治里等据点“卖”给大顺,引诱中英开战。

反正也守不住,价值也比不上开发了人参貂皮东珠的北美,不如废物利用,大顺接盘,顺便还能反英。法国这点外交头脑应该还是有的,只要不是傻子都会这么选,无非也就是献祭一个刘钰的面上朋友杜普莱克斯。

此即韩献上党于赵之旧事,只要大顺不要在印度打出长平之战……这日后天下谁是天子,也就可知了。

如此,则大事可成矣。

大势已成,只待此番去南洋,踩踩点、探探路,让随行的参谋制定好南下作战计划就是了。

第267章 逆转外交

又在广州逗留了数日,眼看着台风天就要过去,心急火燎的刘钰终于等到了北面来的另两艘船。

一艘船上,是通过多年老友骄劳布图的关系转托了好几道关系,弄来的一批在长白山一带和朝鲜采参人整日火并的采参团伙。

这些人是加强中法关系、让法国愿意为北美流更多血的关键人物。

这些人将被送到加拿大挖人参,里面还有一些骄劳布图托关系找到的会种林下参的老手。

这些会种参的,得动用手段才能“请”到。

因为这群种林下参的,都是冒充野山参卖的,手段高明,根本不差钱,完全没有移民的动力。

明知道人参可以人工种植,但为了让法国乐于为北美流更多的血,也只能装作不知把这些人送过去。

毕竟直接给法国输血,朝廷不可能出钱,再说朝廷的钱是靠税收,凭啥收老百姓的税给法国人送钱?

那就远不如让法国人卖人参,这样一来这笔钱就不是朝廷出,而是药材商人出,谁有钱买人参谁买单。

反正大顺也不差这点贸易额,照顾照顾法国人生意,法国也就混个贸易平衡,不在乎这点白银外流。

只要能保证法国在北美卖人参的收益,能达到海地的水平,就能让法国愿意为北美流更多的血。

法国政府本就对印度兴趣不大,此消彼长之下,更容易达成刘钰“上党归赵”的战略构想。

这一船人之外的另一艘船,不是去加拿大的,但是去的目标纬度也差不多。

水手还是天朝人,但船上的乘客却都是当初黑龙江一战俘获的哥萨克,人数并不是很多。

绝大多数被俘的哥萨克选择留在大顺当兵,不愿意回去。

这些不多的、愿意回去的人,也是汉尼拔好说歹说,把这几年在大顺当官、教授要塞工程学和负责督建天津港口炮台区等攒下的那点钱,都作为雇佣费用才好容易请到的。

刚一靠港,汉尼拔几乎是跑着去见的刘钰,希望能够尽快出发。

“我理解你急躁的心情,但你好说也是跟着你的教父在荷兰海军实习过的,也主持过海军建设。就算你没去过印度洋,也该知道这个季节的风向不对。你固然有你关心的人,可我作为大顺的侯爵和枢密院副使,也需要关心那些南洋的百姓。”

“短时间内,不会起航。至少要等到明年一月份,才能过马六甲。”

看着汉尼拔黢黑的脸上满是焦急,黑乎乎的,刘钰忍不住想笑。

自己当初在黑龙江的堡垒抓了这厮,转眼已经十多年了。

当初两人之间的仇怨并未化解,不过是因为当初刘钰承诺让他回国,暂时搁置。

为了这一天,刘钰把他当做工具,已然等了十余年。

一旦大顺开始经略南洋,就要面临七年战争欧洲的外交特点——逆转外交态度,为今后促成中、法、俄三国同盟而做准备。

中、法、俄。

英、普、荷。

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为了保持同盟的连贯性,大顺这边允许英国在大顺港口获得补给,实际上就是把西班牙势力赶出南洋。

毕竟法西同盟,大顺要在战后促成中法俄同盟,就不能自己去打西班牙,这便需要借英国的人拿下吕宋,将来再从英国手里夺回吕宋。

从而将南洋错综复杂的局面,变成大顺对战英、葡、荷三国同盟。

英、葡、荷本来关系就比较密切,而大顺想要的吕宋、苏禄、澳门、马六甲、锡兰、乃至印度,便要和这三国发生矛盾。

不如赶时间,让他们一起上,也好作为中法俄三国同盟的基础——共同的敌人。

汉尼拔这个养了十余年的工具人,就是确保俄国的西法党领袖伊丽莎白政变不出意外的。

也是为了让在大顺生活了十余年的汉尼拔告诉俄国大顺的真实情况,让俄国不要琢磨着东进,那是一条死路。

刘钰非常能理解汉尼拔焦躁的心情,俄国的局面越发难看,奥斯特尔曼伯爵一旦归国,或者现在的安娜女皇一旦死掉,一场大清洗是不可避免的。

伊丽莎白作为彼得现存的最后的女儿,是新党眼里的正统;安娜没有子嗣,德国党必要扶植幼儿做摄政王,绝不会允许有威望有法理继承权、而且不是可以操控的幼儿的伊丽莎白上台;旧党不喜欢伊丽莎白,认为支持剪胡子、脱长袍、学科学、建海军、剃须易服的彼得女儿不是俄罗斯正统。

三方势力现在都在等待着安娜女皇的死,等待着决出胜负。不管谁上台,都必然开启对另一方的清洗。

汉尼拔这个工具人,就是大顺这边能够找到的最适合干涉俄国内政的人选。

他有法国背景,在法国留过学,上过法国军校,也和法国的贵族们认识,和伏尔泰等启蒙学者也都谈笑风生。

而法国驻俄大使馆,几乎就是新党伊丽莎白一派的基地,法国不希望俄国被一群德国人把持,也希望俄国上台以为新党领袖推行西进政策,毕竟法俄之间还隔着一个德国。

他是彼得大帝的养子,跟随彼得去过荷兰、建过海军、参与过圣彼得堡的修建,身上几乎抹不去“新党”的印记。

以及他和养父的女儿伊丽莎白之间的那种……单方面的思慕。

这种心情刘钰其实也能理解。

生命只是一连串孤立的片刻,靠着回忆和幻想,许多意义浮现了,然后消失,消失之后又浮现。

作为一个乍得地区的黑人,在土耳其当过奴隶,这段日子当然是晦暗的。而彼得就像是救世主一样把他收为养子,让他渡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那时候年纪还小,身边经常接触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被刘钰一战抓获,扔到京城蹲了十余年,虽然有官职、有低微的爵位、有事业,但终究不会快乐。身边也没有个合适的女人,大顺这边的女人和他有文化隔阂。

这种情况下,过去的回忆、幻想,也就成为了他生命的意义,一切都在持续十余年的回忆和幻想中,这些碎片全蒙上了一层美的叫人心醉的滤镜。

或许就像是巴黎圣母院的敲钟人卡西莫多,汉尼拔知道自己不可能、也绝对没有机会和思慕的人在一起,那些加了滤镜的过去的美好碎片,让他将“默默守护”作为一种自己构想出的生命的意义。

原本这种自我幻想出的自我感动的生命意义,不会持续太久,二十来岁这么感动一下自己还行,四十了,多半回首过去暗骂过去的自己一句傻X。

但刘钰从一开始就在引诱他这么想,当初他愿意将在法国军校所学的一切倾囊相授的原因,就是刘钰答应他日后会送他回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这是十余年前的话,在大顺京城的漫长生活里,他又一直是个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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