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419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之前准噶尔部在投靠大顺之前,对俄国提出的要求,是拆除鄂木斯克、克拉斯亚诺尔斯克等几座堡垒,并认为那里自古以来就是蒙古人的牧场。

前些日子的谈判中,大顺秉持的态度也是如此。底线是以鄂木斯克以及向东的鄂木河为界,完全继承了准噶尔部的所有要求。

在大顺击败了准噶尔部后,俄国也试图拉拢过准部的上层。

但效果甚微。

和宗教有些关系,更主要的关系是准部的人担心他们的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喀尔喀部和漠南蒙古。

如果他们投靠俄国,一来要当俄国的马前卒。送死我来、好处俄国拿,而俄国又给不了他们什么。

如果他们投靠俄国,大顺这边肯定会把准部消灭,让喀尔喀部、漠南蒙古分出几个族群,迁徙到阿尔泰山最好的高山牧场。喀尔喀部和漠南蒙古,一定乐于如此。

准噶尔部知道俄国人的拉拢,是要拿他们当枪使。

阿尔泰山距离彼得堡太远,而距离大顺的西京更近。俄国人最多也就支援点枪械,大顺会把他们的血放干的。

当然,大顺这边想要鼓动土尔扈特部独立、免除俄国强制的兵役,也很困难。

因为土尔扈特部也知道,大顺这是拿他们当枪使,伏尔加河离着俄国的腹心太近了,大顺最多也就支援点枪械,俄国人会把他们的血放干的。

但土尔扈特部却可以“挟华自重”,会和俄国谈条件,要求放松对土尔扈特部的控制和兵役规模。单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俄国喝上一壶的了。

而大顺这边,对准部除了拆分成小组群之外,一不用服兵役、二不强制征兵、最多每年贡献几头白骆驼之类的祥瑞。拆小之后,人各有私心,谁想投奔沙俄,多少人盯着等着盼着继承其草场和部众。

更要命的是前些年色楞格河谈判的时候,条约上有一个当初看来不起眼、现在有大麻烦的条款。

那就是准噶尔部是大顺内政,大顺属于平叛而不是征服。

当初俄国觉得这也就是大顺希望俄国不要插手准部的事,加之趁着波兰王位继承战争和俄土战争逼迫太急,就那么签了。

现在当初这一条不起眼的条约明文,就成了麻烦所在。

前些日子谈判的时候,大顺这边就捏出了条约,说既然准部是大顺内政,那么大顺自然要继承准部之前和俄国的领土争端。

奥斯特尔曼伯爵也算是个人物了,只是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大顺的西北划界问题是个死局,实在是解不开。

而这个死局的关键,就是大顺新成立的外交部。

外交部一成立,大顺之外的世界一样参与到了大顺内部的决策中,时机拿捏的相当之准。

上次界约谈判就捏在了俄土战争和波兰王位继承战争的空档。

这一次如法炮制,依旧是捏在了俄国最难受的时间。

保彼得堡?还是保鄂木斯克?这是个不用考虑的问题。

大北方战争才过去没多久,瑞典人的余威犹在,没打过之前,谁也不知道瑞典现在已经只是个凭借父辈余威的纸老虎了。

食不甘味、耳不听音地吃完了这顿饭,宴会散去,官员离开禁城的时候,奥斯特尔曼伯爵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住了即将上车离开的齐国公。

“公爵大人,中俄双方的界约谈判,是否可以恢复了呢?之前您说鉴于征伐日本的缘故,界约谈判暂停。现在日本已经向贵国纳贡,界约谈判应该可以重启了吧?”

略有些酒意的齐国公瞟了一眼奥斯特尔曼,慢斯条理地摸出一个精巧的锡烟盒,抽出一支松江那边产的卷烟。车旁的小厮划燃了火柴,小心着齐国公的胡子,将烟卷点燃。

马车前面带有玻璃罩的鲸油灯将附近照的很亮,红亮的烟卷的火光并未在马车的玻璃窗上留下反光,但明灭恍惚的烟头却倒映在奥斯特尔曼的瞳孔间。

他紧盯着齐国公被熏的微微有些发黄的胡子,急切地想要知晓答案。

然而齐国公吸了两口,却慢悠悠地道:“我只是负责谈判的,但谈与不谈,可不归我管。还是要等陛下授意。”

“就像将军当然负责打仗,但却不应该负责决策打还是不打。”

故意用“打还是不打”做比喻,即便翻译转述之后无法在重音上将要强调的意味完美地表示出来,却也依旧表达出了外交讹诈的内涵。

“伯爵不要着急。若是朝中命我谈,我自不会拖延。”

一听这话,奥斯特尔曼心里直骂,心想能不着急吗?

纵然今年已经把驿站修到了鄂木斯克,但从北京城到鄂木斯克这段距离就要走好久。

现在内外交困,时间紧迫,瑞典人开战迫在眉睫尚在其次,就怕回去的时候俄国已经变了天,他们这些安娜的宠臣是必死无疑的。

“公爵大人,我希望能够尽早恢复谈判。边界问题,如果能用谈判解决,就不要用武力解决。一场战争,对双方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尤其是在那种荒凉的不毛之地,不值得士兵在那里流血,更不值得上百万卢布的后勤消耗。”

“俄罗斯是充满诚意想要谈判的。我希望公爵大人能够将我的意思传达给大皇帝陛下。”

齐国公点点头道:“我会尽快上奏的。一旦有了消息会立刻通知你的。当然,如果能谈判解决,天朝也不希望开战。但如果谈判无法解决,开战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本朝开国以来,东征西讨,对于边界之事向来在意。我也不妨明说了吧,前朝的经验告诉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允许北方拥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在这个敌人之间,必须要有足够的缓冲。”

“每个国家都要依据自己或者邻国的历史来积累经验,就像你们的经验是无论如何要有一个出海口。”

“而一百年前的历史给本朝的经验,就是北方大患亡国亡天下。”

“而罗刹国……比之当年的东虏,更强大。如果没有足够的缓冲,天朝无论如何不能安心。”

在非正式场合表达了一下坚定的态度后,齐国公心想这一次谈判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罗刹人先坐不住了,主动提出了重启谈判。这种事,谁先坐不住,气势上就先输了。

大顺当然坐得住,不但坐得住,而且坐的很稳。

奥斯特尔曼知道大顺这边很重视“以史为鉴”,尤其是前朝的史,更是重中之重。

于此时,他倒是隔着时空,痛恨起百年前在东北地区作乱的女真人了。

如果不是他们作乱,那么这个崭新的王朝以史为鉴,最大的鉴就是海洋才是大患。比如荷兰人占据台湾、比如英荷袭击澳门。

可惜,那些叛乱的女真人,导致了新朝的以史为鉴,似乎仍旧还是在北方。

齐国公说的很明确,需要巨大的缓冲,这也意味着大顺的底线不会比之前给出的条件低出多少。

奥斯特尔曼仔细品了品齐国公的话,觉得谈判的希望似乎还没有破灭,应该还是可以谈下去的。

“那就一切拜托公爵大人了。”

知道这时候也没法谈具体的东西,而且齐国公也表示了只能等皇帝的命令,只能先让开了马车,目送齐国公上了车。

上了车后,齐国公直接道:“先不回府,去一趟翼国公府上。”

说的声音并不大,但奥斯特尔曼也听到了。他知道翼国公是刘钰的父亲,而刘钰又可能会是中俄开战主将的第一选择。

只是一句简单的对随从的吩咐,就让奥斯特尔曼心间的压力陡增。唉声叹了口气,只能祈祷圣母,谈判的时候大顺的嘴不要张得太大。

……

翼国公府邸,归来的刘钰从宫里离开,肯定是要先来拜见父母的。

外面传来消息说是齐国公来了,刘钰本以为齐国公来是要和他谈谈对俄谈判的事。

迎出去后,没想到齐国公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和朝廷大事一点无关。

“守常啊,你给我交个实底。那虾夷地,到底能值多少钱?”

第202章 举着复古的大旗往前走

刘钰愕然,忍不住问道:“刚才在宫门外,我不是看到那罗刹人与岳父大人谈事呢吗?怎么不问罗刹,反倒问起了虾夷?”

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齐国公进了正堂,翼国公也在场。

上了茶之后,就屏退了下人。

虽然南洋策略是朝中机密,翼国公也不管事,但这件事皇帝也没瞒着他。一来以视信赖,二来田索、刘钰等人都涉足其中,索性也就说了。

待坐下后,齐国公品了口茶,这才笑道:“罗刹人的事,有什么可谈的?”

“《孙子》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最次攻城。”

“《六韬》亦言:善战者,不待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

“与罗刹一事,伐谋、伐交。罗刹人已经坐不住了,谈判的事十拿九稳,还有什么好问的?”

“倒是这件事之后,外交部可谓是站稳了。一兵不出、一钱不花,便拿到许多土地。你之前不是说,战场上拿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得不到吗?”

“这话果然没错。敌人知道你在战场上能拿到,谈判桌上就能拿到;敌人以为你在战场上拿不到,谈判桌上就拿不到。”

“但打仗就得花钱。若能根据外交局势,纵横捭阖,便可少花钱、少死人。陛下叫我暂管外交部,我倒是不会把一切希望都放在外交上。但这种时候,矫枉过正,自当猛吹外交的作用,淡化军队对罗刹的威胁起的作用。”

刘钰连连点头,不想一旁的翼国公忍不住笑道:“老田,你这是去欧罗巴转了一圈,见多了霸道,竟是心无王道了。”

“外交到底有没有用,和土地、财富都无关系,而是关乎义理,关乎天朝还是不是天朝。”

“罗刹国的事,不就是以夷制夷吗?换个名字叫外交,礼政府的人却知道根本就是以夷制夷。”

“事儿哪有那么简单?如果要那么多的土地,就要放弃天朝的尊号,你觉得朝中是要土地?还是要天朝?”

“这事儿,以后麻烦着呢。你二人倒是乐观。”

刘钰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汉也用以夷制夷,宋也用以夷制夷,却大相径庭。汉以夷制夷而胜服西域,是有博望、定远,甚至试图去通罗马。这件事本就类似,陛下也准备以博望侯寻大月氏为盟之事,来定外交部的合理。”

“毕竟,张骞是郎官,学的也不是经学礼仪。”

翼国公呵呵哂笑,说道:“你觉得汉唐雄风好,所以以为拿汉唐做例子便能说服?有人还觉得汉唐不好,皆为反面殷鉴呢。就像你觉得长得高好,自觉别人都会说你看他为什长得高,便要有学有样;可要是有人觉得长得矮才是好呢?”

“平日叫你多读书,不要总读那些杂书霸道,你就是不听。”

“你读的书,和别人读的书就不一样。同样的东西,在你们眼里也就完全不一样。”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不读书,只知己、而不知彼,可不是个好事。正好,你也从威海回来了,过些日子多看看书。就算过些日子下西洋,船上时间也多看看书,多读读经、子。”

“读的时候,不要拿你脑子里想的那一套去琢磨对还是错。”

“而是清空你的脑子,把你当成个初生的婴孩、刚学识字的蒙童,去理解那些书到底是什么意思,才能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

教训了一通,刘钰也不好说什么,恭谨称是。

心里却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两世为人,三观早就定型了,又不是青春期之前,可以靠看书扭转三观,这时候怎么可能做到纯净如婴孩去理解书中的意思?

训完之后,翼国公又道:“罢了,也不知你能否听得进去。既是你岳父问你虾夷的事,就不谈这个了。我也不在乎罗刹的事,更在乎虾夷的事。”

说完,两个老人相视一笑,显然相对于罗刹边界问题,两人更在意虾夷。

刘钰见状,奇道:“看似父亲也很在意?”

“自然在意。朝廷要开发虾夷地,要效宋元时候‘扑买’制度,包税租出。若如贸易公司一般,作价扑买出去。如今京城都在讨论此事,前些日子你在倭国,并不知晓。如今有钱的,都在观望,想要知道到底值不值那么多钱,一个个心底没底。”

“再者,朝廷又出了禁令,不准勋贵囤积土地,严令退地。你是封爵了,你大哥也能袭爵,家里总得给你剩下的兄弟们留些产业。像你说的,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如今朝廷要重启扑买制度,自要慎重选择。”

可能是垄断权的名字不太好听,毕竟太古典了,得古典到春秋战国时代。叫榷吧,名声又不太好。想来想去,翻出来了不太古典、宋元时候的扑买、买扑。

明初的匠户制度,伴随着经济的发展,逐渐瓦解。

大顺定鼎天下之后,民间资本渐渐积累,又废除了各色匠籍,这种源于“盐铁专营、但官方的行政能力有限没法全面监管控制、不得不允许民间资本介入开发”的手段,也就不得不再度复兴。

所谓买扑、扑买,也就是传说中的“宋朝、元朝的包税制”。放到如今各国的贸易公司上,也算是一个变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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