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249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四哥,辛苦了。这两本书可太重要了。那个,当初我说让你帮我送礼物和信的事,就罗刹科学院里的那几个人,他们给回信了吗?”

党炫明点点头。

“没在我这,在齐国公那。他知你办的事必有大用,在罗刹国的时候,就派人去看望过,也送过礼物。对了,在巴黎的时候,有人还托我给我捎回来一本书。好像是他的儿子在罗刹的科学院当院士,他在瑞士也不什么小国的。”

说瑞士的时候,用的是拉丁语,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翻译。

翻出来了一本伯努利家族的约翰·伯努利撰写的《积分学教程》,看着这上面的名字,刘钰不由想到了那场著名的交易。

洛必达花钱从伯努利手里买走了“洛必达法则”,靠金币能在科学史上名垂千古,后世大学生必学的洛必达法则,这买卖实在是赚大了。

党炫明笑道:“这人挺有意思的。当年我们临去罗刹之前,陛下不是给那群罗刹使团里的年轻人来了个下马威吗?出了一些难题。这人从他儿子那听说了这事,不远千里往巴黎送了书,还托我带了一封信。”

将信给了刘钰,刘钰展开一读,忍不住笑出声,心道这人的确有些意思。

信上就两个内容。

先是,他不相信,最快降速问题,是大顺普通考试的内容。

如果这样的题目在大顺都是普通考试的内容,那他所做的很多研究似乎都是毫无意义的在重复别人已经做过的工作。

再就是,信上一再重申,牛顿的万有引力学说是错的,而笛卡尔的以太旋涡理论才是解释天体运行的真正道理,希望刘钰不要再继续研究牛顿的理论,也不要把大顺的科学带上歧途。

这倒不是说他暗中使坏,而是这人是真的信笛卡尔的那一套机械唯物主义的以太旋涡理论,为此没少和牛顿打嘴炮:他是莱布尼茨的好朋友,为了喷牛顿,不遗余力,为此连带着英国人一起喷,可谓此时数学界的垃圾话王者。

信是用拉丁文写的,党炫明虽然认得一些字,但一些特别的专有名词他也不认得,上面又是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符号,他是毫无兴趣的。

只是看刘钰看信就看的嘴角漾笑,心道这倒是奇了,我若拿着唐诗宋词给那些人看,他们哪里懂得里面好?反过来他们给我看的那些戏剧,咿咿呀呀的我也看不懂。

倒是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隔着数万里,守常也能和这人交流,甚至打嘴炮?

看来,这应该都是一些像是太阳从东边升起的学问,不分东学还是西学。

待刘钰看完信,党炫明指着那两本星表道:“这两本书,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嗨,钦天监的那些东西。主要是我在海上有用,既是人家搞出来了,拿来就用,倒也省了自己去观察了。主要是这本《南半球星表》,咱们这想要弄出来实在难,所以我才格外关注,哪怕不惜代价。”

大约了解释了一番,党炫明也听不太懂。

刘钰也知道,这两本星表虽然很重要,但是在没有一个天才解决月球轨道问题之前,还是不能观天以知自己何处。

好在听党炫明说,自己关注的欧拉给自己写了一封回信,在齐国公手里。或许在自己的影响下,欧拉可以更早的解决这个月球轨道问题?

只要欧拉能解决月球轨道问题,他就可以组织人率先编出一份天文年历,大顺的海军在导航问题上,就可以领先英国半个身位:航海钟虽好,不能量产,英国现在的领先还没到无法超越的地步。

收起了这些书本,刘钰此时最感兴趣的,反而是这些人前往欧洲回来之后的感想。

问及这个,党炫明忍不住笑起来。

“这法国人,似乎有个爱好。喜欢叫人看他们怎么攻城。”

刘钰亦笑道:“是,老传统了。”

“嗯,我们到了法国不久,法国就和别人打起来了。陛下派我们去,便是去看看西洋人怎么打仗嘛。本以为军国重事,法国人不会同意,哪曾想法国说他们一直有请人参观围城的传统。”

“这一次攻个叫什么菲利普斯堡的地方,据说法国之前的元帅沃邦就围攻过,而且用的就是你的那种挖坑推进的方法。这一次又打这个地方,这次带队的还是个元帅,我听说是英国国王的私生子,和个姓丘吉尔的女人的生的。”

“乱的很,他的舅舅好像是英国的元帅,他是法国的元帅。完后法国人就说嘛,当年沃邦元帅就是攻的菲尔普斯堡,轻车熟路,也叫我等见见法国的攻城手段,多有彰显武力之意。”

“法国人多和我们吹嘘,他们攻城围堡的本事,天下无双。”

说到这,党炫明实在是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结果,这法国元帅命不好,围城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好巧不巧,被守军的炮炸死了。我们就看了半程,后半程全看法国的笑话去了。”

第289章 看不到差距

这个笑话确实好笑,本来想露脸,结果把屁股露出来了。

只是……刘钰心想,让你们去那边,可不是让你们去看笑话的。

“四哥,你们不会就只记着个笑话吧?”

“怎么会?!”

党炫明像是被踩到了钉子一般跳将起来,连声道:“可莫要瞎说。”

“这笑话固然要看,但看他们打仗,也本是这一次陛下派我们去那边的目的。只是……你也知道,这种事不好说。”

“明知道是法国人在炫耀武力,我们能怎么说?总不好说,贵国打仗真有一手,这军阵枪械技法大为可怖?岂不是堕天朝国威?”

“齐国公说的明白,看可以,但不可惊讶于脸上,心中即便惊诧,也要藏在心里、回来记上。在法国人面前,万万不可露怯。”

出去转了一圈,正赶上波兰王位继承战争,法俄奥波都在开战,主战场就在莱茵河。

自从沃邦元帅开始,法国就有叫人参观围城战的“癖好”,菲利普斯堡可谓是沃邦元帅的成名地,也是之字壕掘进攻棱堡法的发源地,估计法国人对这个普利普斯堡比对巴黎都熟。

然而这一次玩脱了,英国逊王詹姆斯二世的私生子、法国元帅贝里克公爵在围攻菲利普斯堡中,被守军一炮崩死了。

党炫明心道这不能怪我笑,任谁也得笑啊。出发之前,法国人可是一番吹嘘的,谁能想到这事简直比看戏还有意思?

若是以往,也就当个笑话了。可刘钰既是问了,如今刘钰和他这等没有官身的又不一样,虽是亲戚,此时也不好嬉皮笑脸。

“哎……这事也是难说。守常,其实我们看过之后,齐国公也是深深忧虑。自觉这西洋人的军阵,大为不同。所以当时齐国公也询问了我们一些人,是否有愿意留下来的。”

“也有几个,有心学成之后报效陛下,便留在了那。我们笨一些,单单是这法语学起来就难,便跟着回来了。”

“哪曾想抵达罗刹的时候,便听说你的青州军在西域打出了一场好仗,用的是新式阵法。等到了色楞格河将要回来了,便听说陛下也在实行军改了。当时我便想,那几个留下的,可算是白留了。”

刘钰也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也明白这些人谁也不愿意留在那。

大部分跟随使团出行的,都是些勋贵家里的,亦或是有资格蒙荫的官员子嗣,那地方人生地不熟不说,日子过得也远没有在国内舒坦。

陆军的事,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法国此时在陆军上的军事思想,也没太多值得学的。

这一点刘钰很自信,他以一套脱胎于法革人民安全委会员新操典的战术思路,在线膛枪普及之前绝对不会过时,而且也很适合大顺周边的情况。

炮兵改革要熬技术,他也想要轻便而威力大的六磅炮,取消八磅炮和四磅炮,但现在技术还差点,这不是战术思路能解决的纯粹硬件问题。

本想着这些人去一趟欧洲,观察一下,回来以方便军改。

但西域之战过于耀眼,也更为直观,皇帝允许了军改尝试,那些留在法国的意义也就不甚太大了。

要说造舰、海军这些,还是值得学学的。

刘钰试探着问道:“没有主动琢磨海军的?”

“也有几个。齐国公留了几个聪明的。我不是听说,前一阵法国使团来了,这边也派人去了?”

“嗯,那倒是。齐国公还是很有眼光的嘛。”

党炫明笑道:“那是自然,要不然陛下也不会让他带队去,难不成就只是为了参加罗刹沙皇加冕礼的?他有决断之权,我等谁敢不从?也就是我笨一些,倒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用留在那了。”

刘钰心道,福?一点都不福啊,你这回来后,能干什么?

他倒没当劝学者,反正学习这等事,是劝不出来的。

主要还想了解一下这些人去欧洲的感触,便问道:“那你们在欧罗巴转了一圈,就没什么感触?”

党炫明琢磨一下,摇头道:“走马观花,感触不大。也不曾见一些看到后就惊掉下巴的东西。”

“除了军阵之外,我不知道别人啊,反正在我眼里,天朝处处优越,西洋人很是不行。哦,对了,西洋人的舰船水师也厉害,战舰巨大,白帆扬起遮天蔽日。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哦,对了。到了巴黎我才知道,原来西洋人的街头,也有玩三仙归洞把戏的。”

“呃……”刘钰颇为无语,心道你这都是去看什么了?

可再一想,似乎也是,欧洲现在还没有黑烟囱到处,能叫人产生一种地球人见到三体人的那种震撼。

除了军队,真正拉开差距的是这个定理、那个定理,但这些东西又不是直观能感受到的。

科学上的差异难以觉察,文化上的差异他们又不是正统学儒学的,也很难掰扯清楚。

生活生平的话,按绝对平均数,法国是略胜一些的。但这帮子勋贵子弟哪里知道真正底层民众的生活?

按平均工资,此时的英国是大顺的四倍到五倍,法国可能也差不多,除了茶丝等奢侈品,粮食也不贵。

但这些东西,也不可能指望这些人看到。

想到这,刘钰便想到了使团里当初和自己闹过矛盾的陈震,便问道:“那个陈震呢?”

党炫明知道刘钰和陈震有矛盾,但走的时候,刘钰又送了金银又送棉衣的,党炫明也就没再和勋贵子弟们合伙折腾他。

“这人留在法国了。法国有个人,好像叫伏尔泰吧,对孔夫子很有兴趣,我们是懂的不多,那陈震却懂。结果没多久,法国就搞了场文字狱,说伏尔泰写的书‘攻讦朝廷、谬赞英夷、学说邪祟’,但也没抓。都知道跑到他姘头那去了,法国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陈震留在巴黎,和伏尔泰介绍的那些朋友们整天扯淡,咱也不知道扯了些什么。”

党炫明很自然地用天朝的视角去看法国,对法国搞文字狱一事,觉得很是熟悉。

街头上有人玩三仙归洞,朝廷里在搞文字狱,心里不免觉得怪不得法国和天朝接触的远比英荷等国晚,可这关系却是天然亲近。

听到陈震此番没回来,而是和伏尔泰等人在巴黎扯淡,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最容易站在儒家角度猛喷西洋的人没回来,未必是好事,因为走马观花看过之后也难说了解,而了解是喷的言之有物的前提,也不知陈震久居巴黎,看得久了,到底会不会生出不一样的想法。

说到伏尔泰和他的“姘头”,刘钰心中也不免感慨。

论起来,法国虽然地处欧洲,可这思想传播的速度也没那么快。

反正记忆里,《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写成的时候,和郑成功打过仗的揆一还活着呢;但到现在,才由伏尔泰的情人译成了法语,牛顿的学说才第一次用法语在法国流传。

就隔了一个海峡,尚且如此,看来自己另起炉灶而不是“东学西渐”的想法,是正确的。

法国搞西学东渐,《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花了将近六十年,蒸汽机花了将近三十年,这还是只隔着一个英吉利海峡,这要是大顺这么搞,始终都要差个几十年,怕是难谈什么“以求超胜”了。

最起码,那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刘钰看的头疼,太晦涩了。

觉得党炫明毕竟人生阅历太少,文化水平也不够,未必能看到太多的东西。

可他既然知道西洋人的军阵和海军值得学习,这一点就够了,至少这一批去欧洲转了一圈的人,会坚定支持军改和海军,甚至还可以更直观地告诉皇帝,西洋人的舰队的确很强,应该警惕。

再问了问,党炫明也没觉得太多值得惊奇的地方,只是讲了讲法国的那些勋贵的生活,终究走马观花,看不到许多。

“你们这一路来回,其余人怎么想的?”

“嗨,能怎么想?大部分人和我差不多呗。”

说着,党炫明笑点了一下那一大堆书道:“可能有些东西在这样的书里,然而我们又看不懂。我们倒是能看懂宫廷礼仪,然而简陋可笑;军阵之事,本以为学到了些,哪曾想回来后知道天朝已然军改;剩下的大儒学问、天地之道,我法语都说不利索呢,就会几句笨猪、傻驴,大部分人和我也差不多。”

“至于罗刹国,更别提了。本来是去参加那个小彼得的加冕礼的,结果去了后人就没了,倒是看了一出牝鸡司晨的好戏。乱哄哄,一团糟,迁都迁都又迁都,彼得堡、莫斯科,来回变,无甚可看的。”

说到这,党炫明忍不住嘀咕道:“守常,听你常说西洋人的事,我们以为去了后会见到各种惊掉下巴的事,可哪里有许多?出去之后,我倒是觉得,这天朝二字,更得体了。”

“这么说吧,我跟着齐国公拜访了法国的一些勋贵,他们招待我们用的瓷器、绸子……说实话,咱们家里要请客,那样的瓷器是断不能上桌的,丢不起那人。”

闻言,刘钰也只能跟着笑。

党炫明悄声问道:“你可听到什么消息没?陛下准备怎么用我们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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