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234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

刘钰拜访了汉尼拔后的不久,俄国特使忧心忡忡地来到了汉尼拔的府邸。

从一些渠道,俄国特使得到了一个很模糊的消息。

大顺似乎有了一种新式的膛线枪,这种枪的装填速度和滑膛的燧发枪一样,但射程和准确度都要高出许多。

这个消息是无意中知道的,俄国特使的第一反应,就是法国向大顺提供了这种新枪械的技术。

这个俄国特使第一次随团来大顺的时候,还不是正使,亲眼目睹了京城的火绳枪京营,连十年的时间都不到,他不会相信这是大顺自己研发出来的。

大顺这边对于西北勘界问题的态度,忽然间强硬起来。

这个强硬的时机,让俄国特使很担忧。

就在中法双方完成了谈判之后,大顺的态度立刻变得强硬无比,几乎推翻了之前的谈判条件,加入了一些俄国底线之下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条件。

围绕着额尔齐斯河上的几座要塞、围绕着中亚其余各国的朝贡国是大顺等等问题,步步施压。

不断紧逼,已经触动了俄国特使的底线,他已经无权做出回复,只能选择返回俄国,将这里发生的变化向上报告,从而获得朝廷的新底线。

顺俄两国的外交时间,是以两年为基本单位的。

在决意返回俄国之前,听说前些日子刘钰去见了汉尼拔,俄国特使希望从汉尼拔这里得到一些消息。

汉尼拔没有说自己要回俄国的事,把当日刘钰说起“工匠贱业”时候的愁眉苦脸复述了一遍,又说到瑞典人将会乘船回瑞典,而大顺这边会派船送这些人回瑞典的事。

瑞典、法国……

再联想到之前大顺这边对法国使节团的招待规格,俄国特使的心里慌乱起来。

“中国人是要打通和瑞典的关系?如果只是让列纳特等人回国,在澳门或者广东,都可以找到回欧洲的船。瑞典也有东印度公司,他们为什么要派船去瑞典?”

汉尼拔想到了一个成语。

“交往远处的国家,攻击近处的国家。中国有这样的谚语。刘钰和我说,他只是派人去学习木焦油的蒸馏技术,这是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

俄国特使摇头道:“说得过去,但并不充分,也不可信。俄国和土耳其的战争还在继续,瑞典人的确不堪一击,可是如果瑞典、法国、土耳其和中国达成了某种针对俄国的同盟呢?”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一旦这个针对俄国的同盟达成,俄国的处境将会相当困难。

曾经俄国可以做双头鹰,从叶尔马斯克征服西伯利亚汗国开始,俄国便认为东进是一种不需要正规军、靠哥萨克和自发组织的皮毛狩猎队就能完成的事。

西伯利亚毛皮和黑龙江紫貂皮的巨大利益,不但可以填补国库,而且几乎不动用国库的一分钱。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蒙古人已经完蛋了,所有的缓冲区都没了,再想东扩,就只能动用正规军了。靠哥萨克去挑战大顺军改之后的陆军,是不理智的。

俄国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是东进?还是西进?亦或是南下?

和瑞典人有仇、和法国人为波兰开战、和土耳其是世仇、和大顺有边境争端、和波斯的关系也极差……这种之前走一步看一步的外交政策,必须要做出调整了。

大顺和法国的高规格外交、护送瑞典战俘回国……这两件事凑在了一起,使得俄国特使做出了一个很震惊的判断:中法之间的密约内容,是针对俄国的。

恐怕,俄国必须要派出级别足够的使节团,再来一次大顺的京城,要在西北做出让步。在大顺平定了准部的叛乱后,必须要签订一份永久有效的边境合约。

俄国特使这样想着,心想恐怕要派遣伯爵以上级别的特使前来了。

第270章 先驱者

被刘钰当成吓唬俄国人的筹码,列纳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在九月份,他和一起被俘的一批瑞典人,跟随刘钰去了威海。

法国使节团会在随后乘船抵达天津,在威海停留后,就会等待季风起而返回。

刘钰先回威海,还要准备前往法国留学的工匠人选,以及准备大顺的第一次欧洲商船之行。

用了军用的橡木和台湾桧木制作的第一艘远洋商船已经完成,刘钰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自由贸易号”。

预定的货物在南方也都准备完毕,贸易公司的人,人脉广泛。

不论是丝绸还是定制瓷器、茶叶,都已经囤积在仓库中,就等着这艘自由贸易号商船前往松江和福建装货,在明年一月份跟随瑞典东印度公司的两艘帆船一起前往瑞典。

不只是刘钰对这艘货船给予厚望,贸易公司的股东们都对这艘商船给予厚望。

对日贸易已经趋近饱和,南洋贸易被荷兰人掌控着,而现在日本那边渡过的饥荒,又重新开始收紧了货币政策,运米携带私货的许可可能明年就要废止。

对此,长崎那边的解释是:日本国是重农轻商的,武士和藩主们的俸禄都是大米,如果米价过低,将会严重触及武士们的利益。这一次幕府改革的一大目标,也是要维持米价处在一个高区间的范围内。

虽然很感谢刘钰提议的货币政策,也很感谢刘钰送去的地瓜备荒之术,幕府将军特许这种运米贸易再维持一年。

故而这一次前往瑞典,就成为了贸易公司明年的增长点,股东们都希望这一次航行带来的利润,能够弥补一下对日走私被废止后的利润损失,至少能够持平。

现在看来,大部分股东们的心态还是积极乐观的,贸易公司的股价并没有因为日本那边的坏消息降低太多。

馒头陪着刘钰登上了这艘排水量大约在1200吨的远洋商船自由贸易号上,遴选出来的水手中还有二十个刚刚服役的见习水手。

船上还配备了十门大炮,还有一批火枪和回旋炮。

被选为这一次出航的船长,馒头明白这是刘钰对他的器重。

因为造船台上还有一艘尚未完工的战列舰,此时他把自己的巡航舰船长位子交了出去,只要能够安全返航,自己应该就是大顺第一艘战列舰的舰长。

“子明啊,别的我倒是不担心。主要就是到了南洋之后,荷兰人可能会拦截。荷兰人不敢对我们宣战,也不敢真的打我们,但是搞一些小动作是可能的。”

“比如扣押、检查之类。为的就是错过季风、拖延时间,使得这些紧俏货物不会影响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售卖。你知道万一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吗?”

馒头笑道:“先生放心。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他要是敢扣船,我就开炮。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岸上不是还有荷兰人的商馆吗?”

闻此一言,刘钰大为放心。

“对。真要是敢拦截,你就开炮。我会和松江那边打招呼的,如果真要是出了事,你放心,朝廷会站在咱们这边的。到时候直接把荷兰人的船全都扣下、把商馆抄了。”

“当然,荷兰人要是不那么咄咄逼人,也最好不要主动招惹。沿途挂着咱们的旗帜就好。暂时不要招惹他们。”

回身指了指远处的造船台和船坞,馒头心领神会。

“到了那边,贸易的事你就掌一下大局,自有贸易公司的人负责。那边我也交代了。你也算是朝廷命官,到了那边之后,主要就是聘用一些木焦油蒸馏技术的人。我也和列纳特等人打了招呼,他们也会帮忙的。”

馒头将刘钰的这些话一一记下,跟着刘钰又去见了见这一次远航的除贸易公司以外的人。

负责测量的、绘制海图的、以及内定的将来这艘商船的船长,都聚过来,听刘钰布下了注意事项。

“你们中大多数都是舰队的老人了。之前也跟着白令去绘制过鲸海的海岸线图,各种技巧也都掌握了。这种技巧上的事,我便不多说了。”

“远航的注意事项我也说了,你们也懂什么叫坏血病,以及应该吃什么来预防。虽说这条航线西洋人跑了二百多年了,但海上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尽可能都活着回来,回来后军衔都提一级。”

“勇士出征,是要送别的。明天晚上我设宴,到时候再说一些详细的。”

这些人散去后,刘钰又去了造船厂,从里面抽调了一些年轻的工匠,这些人就是前往法国造船厂实习的。

只有这些人还不够,刘钰又去了在胶东大荒那一年收纳的孤儿义学中,挑选一下这里的人才。

这些人和工匠不一样,可能要在法国逗留十年甚至更久。

成年人的三观已经定性,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们却还没有定型,而且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用的都是他另起炉灶的教材。

从大灾荒之后,这些人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刘公岛。

过着一种近似与外界隔绝的生活。

许多年过去,他们已经遗忘了外面的世界,忘记了那些父母生前给他们讲过的故事,接受了和刘钰一样的启蒙,承载着几乎一样的对天地万物的认知。

十几岁的孩子不会懂太多,但就像是后世的孩子一样,不知道地球为什么是圆的,但却对地球是圆的深信不疑。

课堂内,他们已经学到了大约小学六年级的水平。文字、算数、几何和拉丁文,都有现成的老师,而一些其余的诸如常识之类的课程,都是刘钰亲自教的。

这些是他作为改变世界的种子,格外关心,每个人大约是什么水平,他心里也是一清二楚。

自然界的常识,刘钰可以教。

甚至于刘钰可以说,派这些人去法国,单就科学和数学而言,他们学的未必有留在刘公岛的孩子学得好。

但一些政治的常识,刘钰不能教。

他要是敢教,皇帝就要先被吓破胆。

所以,还是要把最聪明最优秀的,送去“革命的老区”深造。

借鸡生蛋,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也就该真正学成了。

站在走廊里,就像是后世每一个查课的班主任一样,垫着脚透过走廊的玻璃,观察着里面的学生。

黑板上,写着一些字,正在教授康不怠编写的历史简本。要离开大顺,他们首先要知道自己是谁,自己的祖国在哪。

讲台上,高薪选拔出来的人老师正按照康不怠编写的课本,抑扬顿挫地念着一首词。

“靖康耻,犹未雪……”

下面的孩子也跟着老师的语调,诵读着这首距离他们已经数百年的词,听着老师的解释,看着书本上绘制的简单地图。

看来,历史课还没有学到明亡。

康不怠编写的历史简明课本,史观也是符合大顺意识形态的民族主义史观,里面夹杂了一些刘钰掺杂的阶级史观的私货,但没有那么露骨,只是讲了讲土地兼并之类的问题。

教书的先生也没有什么不适,觉得讲的没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无君无父之言。

能考举人的都不会在这里教书,剩下的穷秀才们刘钰也不怎么收,老师的主力军还是那些接受了营学教育但又不能袭良家子身份的社会边缘人。

他们当教书先生,少了许多“少学圣人之言此本末倒置”的聒噪,每个月三两多的银子拿着,一个个才不会去没事找事。

扫了一眼黑板上的课程表,历史课的下一节课是数学课,刘钰就静静盯着外面下课的钟声响起。

钟声一响,孩子们正要跑出去玩耍,刘钰推门而入。

几个跑的快的脸色顿时露出了孩子特有的喜怒形于色,看上去就知道这一次的课间休息要被占用了。

齐齐地叫了声先生,刘钰念了几个人的名字,这几个人忐忑不安地站出来,小心地跟在了刘钰的身后。

想着之前被打手心板的记忆,一个个都在回忆自己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事?

这些孩子对刘钰的感情很特殊,当年那场大灾发生的时候,最大的也就十岁。

他们的记忆中永远磨灭不去当年父母被饿死的惨状,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地位,也跟着刘钰切身感受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刘钰让他们活了下来,他们也跟着刘钰学会了认字和常识。

所有的孩子,都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

很容易走极端。

刘钰不是在做社会化抚养的实验,而是残酷的现实让这个孩子自然的成为了这种试验品。

父母都不在了,残余的亲人兄长要么去了海参崴、要么在当兵,很少有见面的机会。

所有人都是自小在一起长大、一起吃饭、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直到一些女孩子开始流血之后,这才分开。

但是,他们周边也没有目睹别人父母慈爱的场景,这种集体化的生活已经深深地映入了他们的脑海中,成为了一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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