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99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反对让刘钰去,那就总得提供一个人选。

这破地方,让谁去,就是得罪谁。

能升任一省节度的,品级至少也得三品了,尤其是科举出身的文官,走到这一步就得四五十了。

推荐让谁去,那就是把谁往火坑里推,那是要被骂娘的。毕竟去个翰朵里卫都哭天抢地认为是流放,何况比之更北更东的苦寒处?

本来留在京城、或者节度内地省份,都有前途。安排到那种地方,分明就是排挤,尤其是不开眼的情况下反对皇帝预先选定的人选,可能去了就得一直干到死。

不反对,那刘钰年纪轻轻,已经节度一地。日后就有资历了。

虽然这地方苦寒,但在级别上和内地各省的节度使是平级的。而且年纪轻轻,完全熬得起,就算熬十年,也不过三十四五,正当年的时候。

让这么一条疯狗年纪轻轻就有了和一省节度一样的品级资历,日后皇帝要是真的信了他的话,让他入朝,主持改革,那还有好?

单纯的督办海军,还只是个军职。军职干的时间越长,就越没可能再出任地方。

这时候最好是有人站出来,自我牺牲,毛遂自荐,为了整个群体的利益主动请缨,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可到了这时候,所有人都希望有人站出来,却没有人想着自己站出来去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有功劳吗?什么功劳都没有。

可刘钰不同,皇帝这是让刘钰顶着节度鲸海的名,编练海军。

功劳出自编练海军,而不是节度鲸海。

换了别人去,那就是个流放地和死地。让刘钰去,就是皇帝在为刘钰的将来铺路。

任谁都没办法解开这个扣子,只好道:“陛下慧眼,鹰娑伯节度镇守鲸海,正合适。”

“一则当日他前往拓了永宁寺碑文,沿途风情有所了解,水文地理亦是熟悉。”

“二则当日拓碑时候,与当地土著歃血为盟,共卫边疆,当地各部也都服他。”

两个理由一说,即便反对,可没法反对,就不如捞一个知人的名声。

皇帝见有人这么开眼,笑道:“朕亦是这么想的。永宁寺碑文事,鹰娑伯远行万里,沿途都算是熟悉了。又参与了对罗刹勘界的事,也懂一些罗刹语言,交流也更容易。加上当地那些部落与他歃血。朕也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人。”

“此地苦寒,也该让年轻人去才是。”

“不过鲸海新复,人口稀少,自是要移民实边。鹰娑伯既节度一地,又要执掌移民事,可暂将文登归于鲸海治下。鹰娑伯可驻于文登,也好协调兴海军、移民等事。”

节度使掌管民政,刘钰不是兼任镇守正总权。海军不是驻军,这算是皇帝新开办的,不算兵权。

刘钰想着父亲说的“在威海驻一支陆军,则海军始终都是陛下的”这番话,知道皇帝将来肯定是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鲸海省”,再设立一个镇守正总权。

这个正总权肯定不是他,也不会是青州军的熟人,正好有现成的军营、现成的粮仓,还有良好的海运粮米基础,这要是将来不驻军都见鬼了。

文登州这几年正在搞改革,刘钰的手也伸进去不少,皇帝也算是想要做个示范区,让刘钰在文登地区插手名正言顺。

一旦见了成效,白云航肯定是要被调走的,会安排其余人在文登做州牧。

刘钰估摸着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自己要办实学的事。如果文登不在他的治下,他要兴办实学肯定不成,还得去胶辽节度使那扯皮。

再加上军工厂、造船厂等都在威海,索性就更加名正言顺一点。

刘钰谢了恩,起身后问道:“陛下,臣既节度鲸海,有些事便不得不问清楚。凡事总要有些边界,若是做的过了界限,日后也不好说。”

“鲸海沿岸,除了本朝土地,还有宗藩朝鲜。朝鲜兵弱,向来不能守土,臣恐日后再有前朝万历年间事。是故,臣是否可以派人去勘察朝鲜的海岸,以防备将来朝鲜再有事,也好有所准备?”

“朝鲜国虽有地图,但其手段低微,所绘多有不准。日后一旦有事,也要有个准备。”

“再者,鲸海与朝鲜毗邻,朝鲜多有逃亡者,这又该怎么处置?是严禁越境?还是招纳之后就地屯垦?”

“最后,若要移民往鲸海,必要经朝鲜。沿途若遇风浪,则可以停靠朝鲜,就算不以上国之姿要求粮米,花钱购买也需陛下许可。”

“再一个,沿途总要停靠,是故臣希望若葡萄牙澳门事,租借朝鲜一块土地。给付年金,用以屯粮、停靠。”

“朝鲜国,制比亲王,臣不过一个伯爵,实在不能够做主。是以需要陛下定下大略。”

这话说的也算是无懈可击,怎么说也是一直以来的藩属,朝鲜王头顶上的爵位比刘钰高多了,亲王级别的。

说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宗藩毕竟不是内省,很多事要处置,就要走礼政府。

外交不是外交、内政不是内政,最是麻烦。

刘钰希望皇帝能给一个授权,最好是朝廷出面去一趟朝鲜,租借两块地。

原本没有鲸海省,和朝鲜也搭不上太多的关系。现在有了鲸海省,朝鲜问题就变的很重要了。

将来要打日本,肯定也得提前在朝鲜屯粮。这都需要提前准备好,但偏偏又不是刘钰能处置的。

要是朝廷不出面,那就希望皇帝授权,让他在一定范围之内,可以“干涉”朝鲜事务。

“嗯……卿所言,极是。这渡海有风浪之险,可是陆地迁民又太过遥远,这件事的确要商量。”

“朝鲜多有逃亡者,这个也可招纳垦荒,自不必提。朝鲜国海岸地图,也应绘制,有备而无患。”

“至于在朝鲜租借地之事……这个词用的便不当。葡萄牙人在澳门,那是天朝怜其海商遇险;天朝去朝鲜租借地,大不合适。可出面要地,赏赐一些便是。若是赏的少了,倒损了天朝颜面……”

说是损害了天朝颜面,实际上是担心朝鲜那边很不情愿,心生不满。多给点钱,堵上嘴,反正之前的计划中,是要让朝鲜用天朝的钱的,有两个口岸也算是正式打开了朝鲜的国门,加深了控制。

刘钰去肯定是不合适的,皇帝便道:“这样吧,你既节度鲸海,又通晓海事。这需要多大的地、又需要在哪里,你写一个章程出来。朕可予你特旨,许你巡航朝鲜,选择好地。过些日子,便让礼政府去一趟,商定此事。”

第227章 超脱低级趣味?

宗藩体系实在麻烦,占一块地还有这么多的说法。宗主国去占宗藩的地,总与天朝体制不合,这事儿估计又要够朝堂上吵一段时间。

这无关迂腐不迂腐,而是天朝体制之下的三观就是如此,对与错需要一个评价体系,哪怕杀人也会因为不同的评价体系而产生不一样的评判。

天朝在藩属国要一块地,甚至可能将来要驻军、要通商,这都是不可想象的事。

葡萄牙占着澳门,一直可以自圆其说,总还算保留了天朝的颜面。那是赏。

朝鲜这边就要麻烦的多。

之前为了防止激怒日本,或者被日本提防,刘钰一直没有在朝鲜搞事情。

日本锁国,一共两个搜集情报的地方。

一处是长崎,另一处就是对朝的对马。朝鲜也一直和日本保持沟通。

朝鲜整体上还算是比较聪明。最起码在战马之类的军用品上,对日本封锁的很严,不会因为利益什么都敢卖。这种聪明,使得如果天朝在朝鲜有太大的动作,朝鲜也可能会去通知日本。

这一点实在说不准。

现在国库要往海军投钱,刘钰的步子就可以迈的稍微大一点。

幕府体制反应很慢,就算是在朝鲜有了什么动作引起了日本的提防,也得两三年后了。

等到彻底反应过来,要把刘钰的贸易信牌都禁掉,招惹的也将是整个江浙地区的海商集团。

不说捐几艘船支持开战,最起码的运粮送兵肯定是全力以赴。

利益绑架的人越多,战争发动之后也就越有力量。以往的战争,大部分人并没有得到短期利益,但这一次会和很多人的短期利益息息相关。

只要能逼日本开国,实际上就是顺便把朝鲜问题解决了。

因为没有满清的迁界禁海,使得朝鲜没有机会在五十年前大量对日贸易,所以朝鲜国也没有足够的重金属储备。也就无法铸钱。

朝鲜现在还在到底用不用“钱”的问题上摇摆,伴随着大顺云南铜矿的开采,大顺已经有能力实现让朝鲜用中国钱了。

经济控制,就是一种新型的宗藩关系。

占领是赔本的,因为朝鲜啥也没有。

大顺现在急需的,是棉花产地和倾销地。对外倾销,才能保证轻一点冲击小农经济,皇帝不至于惊慌保守,在其反应过来之前还能走远一点。

前者,朝鲜和日本都不行。西域气候上行,但是运不出来,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下南洋去印度。

英国有美洲的棉田,大顺的耕地太紧张,地旷人稀有出海口的东北,又种不了棉花。

中原真要是大规模种棉花要出大事的,唯一能解决的方向就是印度做棉产区、日本和朝鲜做倾销地缓解手工业革命对内部的冲击。

故而日本很重要,朝鲜也很重要。

这种事最关键的是,是朝中的大儒们能不能找到一个“支持新型宗藩关系”的大义,或者解读经书的方向。

义利之辨,不止在人,也在于国与国的关系上。

这个方向,刘钰自己心里有数,知道掺和也没用。水平不够,说不过别人的,只能指望把经济基础打好,自有大儒出来解经释经。

好在这时候刘钰说的比较委婉,没有把野心昭然若揭,而是说借用朝鲜的两块地作为移民的中转站。

他作为鲸海节度使,这件事也是分内之事,算不得越权干政。

再者又没说现在就要逼着朝鲜开国,只是借块地避避风,朝堂中暂时的反对声并不是很大。

询问清楚了节度鲸海的权责和要求之后,这一场廷议也就基本上结束了。

大方向上定了,细节方面各有制度再论再议。

朝廷每年会投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在海军上,这两年先开始兴建军校在京城和西北大军中开始军改,一年之内会派人去一趟朝鲜商定“租借土地”的问题。

当廷议结束后,皇帝又召见了刘钰。

“爱卿此番立功受封,爵府的事也该考虑一下了。本想着就在威海为你兴建伯爵府,可是想着爱卿有才有能,日后再立新功,说不得还要在朝中为朕分忧,这伯府就选在京城吧。”

皇帝说的挺委婉的,刘钰听的挺明白的。

在威海兴建伯爵府,那不是说要让刘钰永镇海军?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在京城兴建伯爵府,等同于告诉刘钰,在过几年你就要回京城了。勋贵始终是勋贵,国朝只有一个禅位的高氏受封云贵永镇,像是刘钰这种有些本事的勋贵,终究是不能始终在外镇守的。

提及伯爵府,刘钰也做了番姿态。

“陛下,臣以为现在国朝正是用钱之际。这伯爵府的规格,还请万万不要奢华。有这钱,不如多造两艘战舰。”

“臣也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徒,也非是要装作清廉节俭之辈。臣也明白,封爵府邸,那是彰显等级制度,君君臣臣,等级分明。庭院楼阁、格局大门,这个不能省,但是内部的装饰能省则省吧。”

李淦笑道:“都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这天下大治。爱卿实乃朝臣之楷模,忠心为国,朕心甚慰。爱卿劳苦,略微享受一下,算不得什么。”

这话是赞扬,但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人总有想要的东西,不想要这个,便想要那个。

一个既有能力,又不贪恋钱财沉迷享受的臣子,对皇帝而言是有些可怕的。

海刚峰可以,那是因为他是文臣。文臣不爱财,这是好事。

刘钰不可以,因为他有练兵掌兵的能力。武将不爱财,皇帝心里有疙瘩。

“陛下,臣非是不爱享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花美眷侍寝服侍,谁又不喜欢呢?”

“只是,同样是肉,牛肉和羊肉,有的人喜欢吃羊肉,有些人喜欢吃牛肉。如果和糙米饭对比,不论牛肉羊肉都是好的。可若是牛肉羊肉只能选一,那就需要看人到底想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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