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278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但在大顺……技术进步,在这个时代,甚至无法抵消运输成本的优势。

这,就是很多很多年前,刘钰去黑龙江江畔抵抗罗刹入侵时候,看到的松花江的府兵家里“狗彘食人食”,但一个个缺银子缺到哭爹喊娘的原因。在没有一条铁路贯穿松辽分水岭之前,松嫩平原,连当商品粮基地的资格都没有。

也即是,刘钰说的“两条腿”里的“人均粮食拥有量”,在大顺,压根没有实际意义的原因。也即是他为什么非要解决“这两条腿”的问题的原因。

而最终,刘钰选的“前所未有的向东大迁徙”这条路线,实质上,选的还是两条腿中的“粮食不长腿但人长腿”的路线,而不是“粮食不长腿,那就给它安上腿”的路线。

毕竟,给商品安腿,还是让人长腿往商品运输更便利的地方跑,这两条路,后者似乎更容易一些。

但,无论是给商品安上腿,还是让长腿的人往沿海海运地区集中,对于大顺而言,都将是一场“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必将彻底重塑大顺的经济格局。

是让因为天然关税而散布在各省各府的“星星”,揉碎后化为东海沿海的一轮“烈日”的过程。

比起废漕改海,这只是动了动“商业和运输”的利益、波及的人数不太多的这点“小改革”。

这场给商品接上腿的大变动,真的可以让二三十年间从京畿运河到岭南脚夫的延绵起义相形见绌——百万漕工、盐工、船工脚夫而已。毛毛雨啦。

这次要动的,是至少2000多万人的、分布在各地的如星辰般分布的手工业中心。以及大约一个亿以县城为中心的区域经济小农和小生产者手工业。

百万漕工?二十万五岭脚夫?百万,很多吗?

见过什么叫涉及上亿人口农村普遍破产、小农经济大崩溃的大变局吗?

百万,在大顺,是可以镇压下去的“小”事。百万级别,真的是“小”事。

第281章 最后的闹剧(七)

当然,对外贸易的话,尤其是和欧洲的贸易,是不必考虑这个“陆运成本”的问题的。

不列颠岛,四面环海,平均宽度也就300里,两面临海一切,150里,相当于从南京到上海,打两个来回。

这倒不是说在这讽刺其国土狭小什么的。

而是说,这种社会存在,可能理解太史公说的“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的意思吗?

社会意识,会超脱社会存在而产生吗?

这个百里、千里的道理,英国人当然会觉得扯淡。

千里不贩籴?

妈的你当我们的《谷物法》,防的是哪?是大西洋对岸啊,大西洋多宽?千里不贩籴,这根本不对嘛,万里都不妨碍啊。

包括说大西洋、地中海、波罗的海、黑海……这些海运条件,使得理论上大顺只需要考虑本国商品的“从松苏到阿姆斯特丹”的货运成本。

而不需要和大顺一样,得琢磨琢磨,我把东北大豆,运到陕西,是不是得把裤衩赔进去啊?

没有铁路的时候,从东北运大豆去陕西,就是能把裤衩赔进去。太史公的千里不贩籴,一点没错。

哪怕说后世欧洲重要的历史事件——德意志关税同盟。

这等于说,从青岛运两斤海带,去济南,不需要征收关税啦!

现实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现在欧洲有购买力的市场,也就是沿海地区。

是以,大顺只需要考虑把货运到阿姆斯特丹即可。

固然说,这里面当然也有海运成本。

但是吧。

一来纵然数万里,这运输成本,也绝逼没有从河南把粮食运到伊犁贵。甚至于,可能完全没有把粮食从河南运到陕西贵。

二来,大顺自身既有劳动力优势,又有物价革命传导末端导致的欧洲白银和亚洲白银的“汇率”差异。

的确,在伦敦的一两白银,不会因为跑到大顺就变成二两。

但是,在伦敦一两银子能买到的布匹、粮食,和在大顺,那可真的有将近三倍的差异。

是以,李欗在这里谈“自由贸易”的重点,是对外贸易,刘钰觉得没啥意义。

本来就是顺差国。

本来就是倒逼着英法出台一系列行政令、逼着法国财政大臣迫于手工业者的压力给东印度公司写信别让他们“太买办”的状况。

打赢了一战,谈对外贸易、谈自由贸易,实无什么必要。

东西方的手工业差异、白银购买力差异,这个时代,理解最深的,要属法国的前印度总督杜普莱克斯。

正是因为理解。

也正是因为法国科尔贝尔的政策“遗毒”——不准买办。

这才使得杜普莱克斯琢磨着,怎么赚钱?想来想去,想出来了“印度土兵、加在印度收农业税”的思路。

卖东西卖不进去。

买东西法国的重商主义政策不允许、法国的本土工业抗议。

那不琢磨着收土地税,靠啥嘛。

当然后世的人,一提起东印度公司,尤其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下意识地就以为英国工业发达,这东印度公司一定是去搞倾销的吧?

但实际上,这破玩意儿,历史上这几年,公司第一收入是在印度收土地税、第二收入是往国内卖茶叶、第三收入是承包的英国盐税、第四收入是倒腾印度的纺织品回欧洲卖。

哪怕稍微看一眼东印度公司的财务报表,也不会对这个公司到底是个啥玩意儿产生错觉。

是以,大顺的对外贸易,没什么可谈的。

对外贸易,能解决大顺三亿小农的问题吗?

解决不了,也没那么大的市场,而且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李欗在这里谈什么新的礼法、新的天子、新的世界秩序,那就纯粹没意义。

或者说,只对大顺的新兴资产阶级有意义。

而对占大多数人口的小农,着实没啥意义。

固然说,可能那场闹剧真正发生的时候,资产阶级要出钱、出枪。

但是,大顺真正有力量的,是三亿多沉默的大多数。

想在大顺当皇帝,不考虑这些人,头第二天就掉了——资产阶级要是有能力夺权,压得住、镇得住场子,闲的没事干啊,还非得给自己脑袋地上找个皇帝?

只不过,刘钰也不好说的太直白,只能先听李欗在那眉飞色舞地讲“英国的狂欢”。

亚当·斯密喷英国,是生产的哲学,而不是消费的哲学。

拿三喷自由贸易,是消费者的经济学,不是生产者的经济学。

大顺实学派现在喷英国之前的政策,包括老皮特的政策,说是“为了原始积累而原始积累的”政策。

现如今,大顺打赢了一战,拆了英国的许多关税保护和行政命令。

肯定是造成了短暂的狂欢。

这种狂欢,其实就是“将苦哈哈的原始积累,砸锅卖铁全消费掉”的黄金时代。

在这种黄金时代。

确实是非常爽的。

以至于英国的部分中产,都穿上了“彰显身份的东方丝绸”、用上了格调和骨瓷完全不同的“莹润瓷器”、家里的衬衣都从土了吧唧的亚麻升级为了东方棉布。

从护国公时代砸锅卖铁造军舰、死了至少二十万人的英荷战争、英法战争、英西战争、征服苏格兰、政府爱尔兰……

再到对茶叶加重关税、对糖类管控贸易征糖税、对走私贩子抓着就杀的高压统治、以及延续百余年的对殖民地的扩张。

西班牙挖的那点金子和银子,很大一部分流入了英国。

固然说,此时伦敦,作为金融中心,还比不了阿姆斯特丹,甚至可能和日内瓦还差一点。

但是,毕竟积累了一百多年的原始积累,银子还是足够多的的。

关税一开。

物价飞速降低。

原本只能喝啤酒的,现在喝上红茶了。

原本只能穿呢绒的,现在穿上棉布了。

原本只能穿棉布的,现在升为丝绸了。

原本只能用陶罐的,现在用上瓷器了。

加上贸易大开、关税取消。

这个“黄金时代”,不可谓不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当然了,自然也会产生一点“小”问题。

比如说,靠着《棉布禁止令》、《曼彻斯特法案》和《商品进口列举法》,而好容易发展起来的曼彻斯特兰开夏的棉布产业萌芽,不到两年,彻底崩溃。

比如说,靠着对法打压和糖蜜法,以及国内糖税而发展起来的本土酿酒业,半死不活。

比如说,原本以种甘蔗、榨糖为主的西印度商会,现在直接分裂了。

一半干贸易,疯狂买办,盛赞好时代。

另一半靠着糖类苟延残喘,天天哭唧唧。

毕竟,亚当·斯密说过,英国太他妈的自由了,以至于管理奴隶,往死了用。比起法国的专制,能给奴隶稍微一点“福利”,终究还是不一样。以至于英国的糖类产业,被法国压着打。

一战打输了,法国人自然是要卖糖的。自由贸易嘛,法国的糖、西班牙的糖,本来就有优势。

西印度商会这群土地投机的、干殖民地的、干种植园的、卖糖的、种甘蔗的,肯定哭唧唧。

可一样。

历史上西印度商会搞《糖税法》的时候,起来抗议的,是英国的手工业者。因为这可能导致“北欧的工业品的倾销”。

至于说北欧哪来的“工业品”,或者说啥叫“北欧”的工业品。

以及再琢磨琢磨,瑞典东印度公司、丹麦东印度公司,都是干啥的,以及历史上瑞典东印度公司为啥要烧账本、丹麦东印度公司为啥能在18世纪某几年历史上对华贸易中一些商品进口量远超英国东印度公司,也就不言而喻了。

是以,原本历史上,西印度商会,毕竟不是组织度更高和有董事会决定权的东印度公司,内部本身就是分开的。

卖糖、也走私。

现在卖糖不行了。

走私因为一战,变成了合法的自由贸易。

那肯定是直接大干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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