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172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没有别的路,因为杰斐逊的那条路,其物质基础是西部的土地、是214万平方公里的路易斯安纳购地、是反英战争没收了大量亲英派地主的土地作为国有土地。

连国有土地都没有,怎么制造大量的自耕农?怎么可能会有乡村村社熟人社会?

而要走汉密尔顿那条路,就得清楚,汉密尔顿的那条路的基础,是“人性本恶”,所以要“以恶制恶”,实际上靠的就是法、术、势。

不要觉得法、术、势是什么落后的东西,汉密尔顿能在纽堡事变中,果断抓住机会试图煽动士兵拥立华盛顿、刺刀镇压各州议员,这就证明他已经摸到了法术势的皮毛了。

汉密尔顿那一套,要什么?

要大一统、要去掉州权、要有一个强硬的中央集权机构。

要坚信,老百姓脑子都不太好使,需得上层教化、牧民。

要建立一个跨越州界的全国统一市场。

要建立强大的暴力机关,面对抗税、逃税、退伍兵起义、农民起义,要重拳出击。比如面对谢司起义,汉密尔顿的态度就很明确:敢起义的农民,已经不是一般的农民了,不能宽恕,必须要出重拳。

这不是说欧美人念的经和中国这边念得经不同,就会不一样。

世界是物质的。

世界运行的规律在这摆着,当大顺和法国都卡在北美不走的时候,那种“耕者有其田、劳动者都有自己一小份生产资料、乡约村社熟人选长者三老、百亩之田五口之家”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也是必然被摧毁的。

在大顺的“帮助”下,“谢司起义”很快就会爆发。

而对这种起义,即便现在还未发生,大顺这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想到这场起义的诉求:均田、分地、烧地契。反对贷款收地的兼并行为。

就像是听起来仿佛“洋气”的【海马基特】,和听起来土气的【菜市口】,其实一个吊味。

【谢司起义是因愤怒于鉴于无法履行债务义务和税务义务,而被法官判决失去土地和其他财产】和【土地兼并】,听起来仿佛一个高端文明、一个低端政治。

一个高端,又是债务、又是义务、又是法官、又是判决、又是失去财产……

另一个土了吧唧,就是土地兼并,四个字政治味似乎太浓。

但,其实压根就是一个吊味。

因为,【鉴于无法履行债务义务和税务义务,而被法官判决失去土地和其他财产】,就是【土地兼并】啊。

否则,土地兼并是什么?

欧洲没有土地兼并,因为贵族庄园农奴条田份田永佃制,兼个锤子?

大顺这群人来到北美,看了一眼,土地私有加土地买卖,就知道,必要因着土地兼并出大事,必要出农民起义。

尤其是北美东海岸还缺银、金、铜,而参与世界贸易又必须要用白银,老百姓用纸币和铜子、征税和还债收白银。

这真的是连脑子都不用过,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此时的世界,没有人比大顺更懂农民起义,更懂土地兼并,更懂私有制和土地买卖、更懂流通货币和税收货币有别的矛盾。

因为大顺这群人,也经历过、或者在史书上读过一样的故事。

所以,大顺的贸易大使和这群北美的“精英阶层”们,聊得非常愉快,即便他是对面眼中的“异教徒”,即便他压根不懂什么叫英语语境里的“自由”。

但,他讲的这些东西,这些以史为鉴的东西,这些以土地所有权和买卖地契为基础的以史为鉴,配合上大顺的商船总动员运来的货物,都让他的话,极大的增加了可信度。

简言之,你们北美这群人,想要当统治阶级,要自立议会,但你们还远没做好准备。

大顺,作为似乎最大皇冠总保守、实则从先秦开始就是全世界最激进的国家,需要给这些人,传授点先进经验。

这和北美的劳动人民无关,因为没有人是救世主,得靠他们自己争取。

大顺只是帮着加加速。

第173章 英国的总崩溃(一)

这种“加速”的主体,当然是人。

就在大顺这边的人和北美这群人探讨着“国家”和“统治阶级的统治工具”这些概念时。

英国,正在把居于大顺幕后一些人所认为的“加速”,用一种普遍的方式演绎着。

没什么特殊的普遍。

英国,利物浦。

从德文郡调集来的民兵,正在殴打上街的人群,并且正朝着人群开枪。

如果谈抽象的法、程序,这种开枪似乎是合法的,也是合乎程序的。

因为根据《1715年暴乱法》,“凡英人聚12人以上,则为暴乱”。此法律历史上直到1967年才废除。

按照此法令,若通知警告一小时,仍不散去,则可杀戮、抓捕。

最高绞刑。

且,《1715年暴乱法》,是英国为数不多的不受“刑不上士大夫”条款约束的法律之一。

按照《神职人员保护法》,神职人员不受世俗法律之约束。但,《叛国法》和《暴乱法》,在此之外,其条款明确规定,叛国罪和暴乱罪,不在“刑不上教士大夫”的范畴之内。

当然了,辨别是不是“教士”的办法,得靠背经。背基督教天下的《诗经51篇》,抽样一篇,若可背诵,则认为算是“士”,免于世俗刑罚——后来的北美波士顿惨案中,两名士兵,也是被处决前,背诵了《诗经》,免于死刑。只不过在拇指上用烙铁烙了个记号,示意免死金牌失效,只能用这么一次。

只不过,这一次既然被认定是暴乱,那么莫说背《诗经》,便是背《圣经》、说自己是耶稣他亲爹,那也没什么用。

这些镇压的士兵,并不是利物浦本地的,而是从德文郡调集来的。

之前不是因为大顺参战,导致一些流言四起,说可能会修改民兵法,强制让民兵出国作战吗?

英国政府也是专门出台了新的《民兵法》,着重强调:你们不要起义,放心,真的不会调集你们去海外参战的。

倒是根据《1745民兵法》,各郡民兵,是要一年轮戍的。

之所以轮戍,原因也很简单,如果都是当地人,乡里乡亲的,开枪的时候,可能下不去死手。

所以要各郡一年轮戍。

如果叫你去当民兵你不去,也不是不行,只要交30两白银的罚款即可。如果不交,那就去“债务监狱”,种植园走一圈,偿还这30两白银的罚款即可。

这德文郡算得上是穷乡僻壤,和利物浦的这些市民也没啥共情,加上压根也不认得,当初一年轮戍的法令为的就是防止同乡认识下不去死手。

于是,德文郡的民兵,殴打和镇压利物浦的老百姓,那真的是打的得心应手,杀的红光满面。

利物浦的市民上街,这事儿要说起来,屎盆子倒也真的能扣在大顺的头上。

但,因为能扣在大顺的头上。

所以没扣在大顺的头上。

利物浦的市民反对英国政府的理由,是质问英国为什么要参加欧洲的战争?为什么要在印度刺激中国导致大顺参战?如果不在印度刺激中国,大顺怎么会参战?

大顺不参战,他们的日子能过的这么惨吗?

当然,这个问题,继续往下引申,那可引申的就多了。

比如,质问英国王室,参加欧洲战争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汉诺威?

是保英国?还是保汉诺威?

你们家族,到底是汉诺威选侯?还是英国国王?

比如,质问英国政府,为啥要往无底洞一般的北美投钱?为什么要在北美打仗?把战火烧向北美?

这便是当时大顺决议参战的一个因素——如果是拿皇时代已经稳定的英国,大顺不会参战,因为那时候英国真的敢拼死一搏,上岸也不怕。但现在,英国内部根本不稳定。

《1745民兵法》,轮戍制就是为了防止雅各布派起义,驱逐汉诺威鞑子,迎回正统的。

至于此时利物浦的市民,为何要反对英国政府,表面的原因也简单到不能简单。

利物浦的经济,崩溃了。

作为一个六十年前还只有6000人的小城市,几十年内暴增了十倍人口,成为此时英国数一数二的港口城市。这种快速的发展,也就意味着这座城市的极端脆弱。

因为既不是靠工业、也不是靠农业,而是靠纯粹的商业。

后世历来多有讽刺中国自古的“天朝上国”心态,自诩为天朝上国、无所不有。

这话吧……肯定不对。

比如没有日本的铜,连铸钱都是问题,更不要提连个波托西级别的大银矿都没有的贵金属缺乏的事实。

但就19世纪之前,刨除掉这些贵金属,这话说的倒是也不算错。比如现在大顺来欧洲贸易,纯纯都是跑单趟,因为回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运啥能赚钱——这不是大顺有高额关税,而是就算零关税也真的除了金银铜之外没啥可以运回来卖钱的东西。

历史上18世纪晚期,广东的钟表匠就已经仿制品满天飞;法国运八音盒一共赚了五年钱。

是以,固然说小农经济、自给自足,这般不好,那般不好,但有一样,不至于出现因为海上封锁就直接全面经济崩溃的情况。

英国则不同。

利物浦更是不同中的典型。

对于常读史书的大顺人而言,这种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的事,对于几年前文字记载的历史,很容易理解什么叫沧海桑田。

镐京之黍离,位列王风,世上没有不灭的王朝,也没有不兴衰的城市。

若如繁华了千年的扬州,被一波漕运改海运,直接干废;兴盛了数百年的北方小扬州聊城,伴随着黄河改道运河被废,从千百商号鳞次栉比,混成了国家级贫困县。

这样的历史太多,又岂止是镐京黍离?

故而对于大顺的很多人而言,尤其是经历了运河被废等一系列改革的大顺新学一派的人而言。

他们还是懂一个道理的。

一座城市的命运啊,固然要靠……但也要考虑……

利物浦的市民,显然因为文字历史太短——毕竟,刑不上士大夫的神职人员保护法的“识字考察”,居然要靠“背《诗经五十一篇》”这么离谱——所以他们很难理解什么叫“要考虑历史的进程”。

至少,在此之前,因为贸易的蓬勃发展,以及诸多因素,利物浦的市民一直认为,他们身上有一种有别于他处的品质、精神、冒险精神、商业精神,才导致利物浦在短短六十年间从小城市,发展成大贸易港。

当然,这种观点,也很正常。

毕竟,伟大的英国经济学家,托马斯·萌,就认为英国的经济不如荷兰,是因为英国人的劣根性,缺乏荷兰的勤劳、冒险精神等民族性。

这就是三观的区别。

因为在大顺被潜移默化影响了三观的新学派的人看来,只会觉得这种说法真的就是驴毬子吊毛。

利物浦这几年能发展起来的历史进程因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首先。

英国从进入18世纪开始,就整天干仗。

法国人、荷兰人,可能未必真的能上岛。

但是在海峡里祸祸一下英国,还是易如反掌的,毕竟荷兰人连伦敦都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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