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151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里面的人,向他伸出了手,以示欢迎。

汉考克忍住了那种生理上的恶心和不适——如果在大街上,他看到了麦金托什,未必不会去打声招呼,毕竟波士顿南街的流氓都归麦金托什管,而且叔叔也请他帮忙砸过别人的商店。

但是,关键是,之前的格调太高,而且仪式感太强,抱着自己要和那种神秘的、影响世界的、传承亘古真理的,如富兰克林、总检察长、诺福克公爵之类的大人物称兄道弟的心态……

在这种背景下,看到在大街上遇到一定会打招呼的麦金托什,总归是感觉怪异的。

当然,汉考克此时还年轻。

他并不知道,后来的历史,或者说原本的历史,今天在这里聚会的人,会将“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和泥的永远是和泥的”这样的精髓演绎出来。

比如,作为入会比较晚的汉考克,成为了马萨诸塞州共济会的大团长。

而比如,此时入会很早的麦金托什,被人怂恿着带着流氓去打砸抢,烧了邮局,倾倒了茶叶,最后却混的穷死,去济贫院打更。最后死后的墓碑上,名字都没写对,写成了菲利普,但实际上他叫埃比尼泽。

是他带人在《印刷税法案》出台后,砸了邮局,烧了票据商的家。

是他带人,把票据商安德鲁·奥利弗,绑在了“自由树”上,抽打到半死。

是他组织了人,在波士顿打砸抢,彻底扰乱了波士顿的治安。

但也因为他的社会地位低贱,穷,在事后开始抨击一些指使他打砸的富商,因为最终,他【超越了富裕阶层想要的驯服抗议活动,将这把底层不满的火,蔓延向在背后煽动驯服抗议活动的富商……当抗议的活动不再是驯服的、可控的,那么他的忠诚就受到了怀疑】。

于是,他从最开始的【明智的男子气概】、【伟大的埃比尼泽】、【为保护财产的神圣所有制,而理性去破坏他人财产的伟人】……

逐渐,变成了“债务奴隶监狱的服刑人”、“济贫院农场打更的老头儿”、“墓碑上连名字都写错了的菲利普”……

当然,这个故事非常的无趣,以后也会不断地上演。而上演的名称,一般会叫做“XX的软弱性”。

简单来说,就是背后的人在煽动放火,等着火真烧起来、控制不住,可能要烧到他们自己的时候,又赶紧打压。

甚至几百年后,类似的故事,依旧一模一样,比如国会山。

而此时麦金托什的故事,是以1766年8月14日为分水岭的。

8月14日,他带人砸了票据商人的家,并且烧毁了印花票据。

塞缪尔·亚当斯,盛赞其【在尝试了一切方法来保护个人的财产之后,无奈以理性的破坏财产的方式,来保护个人的财产不受侵害,这是伟大的事业】

8月26号,情况失控,更多的贫民和底层百姓站出来,开始焚烧副州长的家,冲击副州长和社会名流、大商人的房屋。英国态度转为强硬,宣告要以武力镇压。

塞穆尔·亚当斯立刻扭转态度,怒斥其为“暴徒”、“令人不齿的”、【对个人财产无法无天的攻击,将毁灭一切自由的基石】

当麦金托什“他在波士顿的平民中拥有了最高的威望,开始抨击富裕者;当他的领导能力可以用耳语或手势带领人群,并可以让2000人整齐地走在两条线上”的时候。

他进“债务奴隶监狱”劳动还债、最后沦落到死后墓碑名字都写错的命运,已是必然。因为他开始逐渐抨击那些富裕商人,并且真的能指挥2000人,而且这些人不是军队,只是平民激愤的人群。

现在,汉考克当然不会知道,他这个入会如此之晚的小师弟,最后会成为马塞诸萨州的大团长,自己将被邀请在独立宣言上第一个签名。

更不会知道那些此时财产地位低下的师兄们,今后的命运都不怎么样,或者去给农场当打更的、或者战死、或者死后连个墓碑都没有。

此时,他只是有些因为之前过度兴奋、对逼格的期待过高之后的现实差距,所产生了一些生理上的不适和恶心。

当然,不只是麦金托什这样的鞋匠,亦或者保罗·利威尔这样的银匠,这些在财产地位上并不高的工匠。

汉考克对约翰·罗,这样的奴隶贩子,也感觉有些瞧不上。

他叔叔这几年已经不怎么卖奴隶了,但是约翰·罗现在还卖奴隶,而且约翰·罗在波士顿的大商人中名声挺差的:很多人称他“小人”。因为别人卖奴隶,都是公开卖,他都是私下里谈,让对方报一手价,经常压价销售。

当然,后来的历史也证明,这是个小人。倾茶事件他也参加了、也去开会了,但他晚上回去就写日记说自己今天身体不适在家躺了一天,后来还把自己的日记公开了,试图证明自己和倾茶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并且在美革武装斗争期间,两边贸易,既卖货给美方、也卖货给英方。

但现在嘛……

鞋匠、银匠、律师、医生、奴隶贩子、商人、酿酒师、船长等,不同阶层、不同阶级的人聚在这里,名义上,大家都是共济会的兄弟。

按照会规,【在我们的神殿里,除开位于美德和恶德之间的等级而外,我们不承认任何其他等级】。

无所谓小人不小人的,既然入了会,那么显然都是灵魂纯净的人,是有可能以纯净的灵魂容纳至高真理、教化全人类、教人类分辨善恶的高格调小圈子里的兄弟。

汉考克虽然感觉有些对比之后的恶心,却还是和这些人,按照他刚学的共济会的规矩,和这些人握了握手。

然后,他作为此时最后一个入会的,按照这些共济会成员的姿势,坐在了他的交椅上。

“小师弟,现在你已成为共济会的一员。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你的兄弟,并且也会严守会规,保守共济会的一切秘密。”

“你的事,我们已经从沃伦那里听说了。那么,现在,你应该坦诚地、真诚地告诉我们,在巴哈马,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异教徒,又和你说了些什么?他们的目的如何?他们怎样看待英国和十三州的贸易问题?”

至少在此时,马萨诸塞州的这些人,反英情绪还没有那么强烈。

糖税法此时的执行等于是零,在法律层面上的确可以视作英国政府无代表就征税,但在现实的物质层面上这税压根就征不起来——就像后世的一些说法一样:理论上,大明还征茶税呢。

像是约翰·罗这样的奴隶贩子、走私贩子,他们对糖酒征税问题比较敏感。

而像是保罗·利威尔等工匠——这就是后来塞缪尔·亚当斯的高明之处,将具体的税收问题,抽象成抽象的自由——这些抽象的东西,才是这些工匠为主的小生产者所能热情迸发的。

至于这些工匠们真正走向反英之路,要到历史上七年战争结束后的欧洲经济萧条、以及63年末的最严苛的《铸币法案》取缔新英格兰纸币之后,才在经济上真正走向了反抗。

还是那个简单的道理,新英格兰的经济体系,和自耕农小生产者向内延伸的现实,大商人把控走私金银的现实,只能靠纸币在内部流通,因为他既没有金山银山也没有和欧洲的贸易接轨;和南方州那种面向欧洲的种植园经济不一样。

种植园经济手里有欧洲的金银,并且是必须要参与世界贸易的,内部市场对种植园产业的需求太小了。

而新英格兰之前的自耕农传统,使得产业很多是自给自足的,纸币理论上也能用,至少在民间还可以作为媒介。关键是对工匠自耕农而言,去哪弄贵金属货币去?

铸币法要求新英格兰地区废弃纸币用金银币,那等于是要了这些小资产阶级小生产者工匠的命,不反也得反了。

这里面的事,得分开看。奴隶贩子和走私商人是对糖税关税敏感的,而工匠是对战后经济萧条和纸币改革敏感的。

再加上,此时,法国人还在加拿大,之前还有阿卡迪亚驱逐事件担心复仇;印第安人正在森林里伏击他们的民兵……

这时候,他们的反英情绪,真的不怎么激进,更多的还是经济和宗教的一些问题。

现在,众人关心的,还是约翰·汉考克在巴哈马群岛,和大顺那群人接触,大顺那群人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个参与政治的绝佳机会。至少,共济会应该达成一个共识,确定一下在面对大顺的问题上,是一个怎么样的态度。

现在的情况,是有些魔幻和不安的。

英国的海军已经开始收缩回海峡,北美的走私彻底乱套了,根本管不住了。

可这背后,隐藏的凶险,就是法国人会不会打回来?会不会复仇?

大顺和法国的海军,如果击败了英国,英国很多人会不会逃到北美?到时候,宗教的问题、公理会和贵格会、贵族问题、国王问题,这些怎么办?

北美,新英格兰,或者马萨诸撒,对于战争到底应该是个怎么样的态度?中国人是否可能和法国人一起,登陆北美?

这些问题,关系到在场的每个人。而一旦出了最坏的情况,他们就不得不考虑一件事:如果不接纳海峡被突破的英国国内那群人逃到这里,无法抵御法国和印第安人;如果接纳,那么土地问题、法律问题,又该怎么办?

这,当然是最坏的情况。

而这个最坏的情况,就得看大顺这边的态度,因为,法国人自己无力渡过海峡,甚至无力在北美增兵。

而如果……大顺这边,只是想要贸易,或者如同传闻的那般,在践行自由贸易……那么,北美自然是可以和大顺私下接触,并且挟华自重,达成在英国议会中一些一直没法达成的诉求。

第151章 恐吓出来的费城会议(一)

虽然汉考克不是很瞧得上这些和他平起平坐、约为兄弟的人中的一部分。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这群人,就是波士顿地区、甚至马萨诸塞、乃至于新英格兰的最强的,与政府无关的政治力量。

涵盖了马萨诸塞州除了广泛的自耕农群体外剩余的广泛力量。

比如有极端的宗教成员,如要建设山巅之城的极端公理会牧师。

如新英格兰三角贸易、甚至说新英格兰“发钞行”的奴隶贩子。

他这样的家族广大的走私商人。

印刷书商。

银匠、鞋匠、酿酒师傅。

律师,尤其是律师。

医生,非常受人尊敬的职业。

还有打手,或者叫恶少年头领。

这些人聚在一起,一共万把人的波士顿,他们完全可以一手遮天。

谁敢收税,就弄死谁。

这种事已经出过不止一次了,马里兰州前一阵不就出过类似的事嘛。一个愣头青的的海关人员,居然真的收税而不受贿,不久就死在了家里,而且找不到凶手,从那之后海关人员再也不敢收税只敢受贿了。

干这种事,需要有人出钱、有人提供情报、还得有人执行、有人万一被抓到后还要有律师打官司。最关键的,还是马里兰、马萨诸塞这些州的进出口问题,到底是那些人得益。

站在马萨诸塞的自耕农的角度来看新英格兰与英格兰的冲突,关键问题在于英国的《谷物法》。

换句话说,是新英格兰的自耕农、农场主,与英国地主规则之间的矛盾。好比新英格兰的苞米五块钱一斤,而英格兰的苞米六块钱一斤,英国的贵族和地主当然反对从新英格兰直接进苞米。

当然,英国的工人、市民阶层,手工业者,肯定也反对苞米价格高。问题就在于,新英格兰的自耕农,能否在英国的市民阶层于梅诺卡岛失陷后英国闹“米骚动”的时候,去支援英格兰的市民和手工业者以及工人?

站在自耕农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北美的这场运动,是否是以盎格鲁萨克逊民族,反抗贵族和地主利益、废除谷物法,争取新英格兰的谷物拥有一个统一的国内市场、争取英格兰雇工和手工业者降低粮食价格生活成本的整体斗争?

显然,不是。

正如此时聚在一起的这些人,没有一个农民,即便在北美地区实际上农民仍旧占据多数、甚至农民依旧是经济体系中的主要生产者的前提下。

而现实是,马塞诸萨州,几年前才和新罕布尔州,打了一场蔓延七八年的关税战;纽约州刚刚和中部州宣了关税战,禁止其余州的小麦和面粉进入纽约州,中部州也以其余商品向纽约州发起了反制报复,当然故事总是相似的,纽约州的面粉价格很快飙升且开始掺杂发芽麦和麸皮;马萨诸塞州对亚麻麻绳和木料,给予4便士的补贴,康涅狄格州立刻就对马萨诸塞州的木料产品和亚麻帆布产品增加15%的反制税……

在马萨诸塞州为首的经历过三次大规模反政教合一大起义的、州政府只能从教会选拔的这种模式遗留下——甚至可以说,是浓厚的封建残余。清教的小资产者和小生产者阶级意识、以及其宗教的烧人传统,在贵族横行、条田制度、农奴制度、行会制度和天主教教会遍布的欧洲,是进步的;但在土地近乎无限、每个劳动者都能获得自己的一份生产资料的北美,是反动的、封建和宗教迷信的温床——不要说联合整个十三州获取一个统一的国内大市场、进而走向一个世界的统一市场,就是十三州各个州之间的关税战争和保护贸易问题都无法解决。

是以,在马萨诸塞州正在和纽约州、新罕布尔州、康涅狄格州大打贸易战和关税保护主义的现实条件下。

共济会,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在整个北美十三州、跨域了州与州之间冲突的一股政治力量。

是个“全国”性的组织,而不是各个州之间的乡绅联合会。

至少,此时是的。

大团长、副团长、典狱长、各州小屋负责人、下层会员……这样的纵横整个北美的、上下的组织结构,是唯一能够将北美的各方力量、各州力量联络起来的组织。

这一点,大商人出身和自小跟着叔叔接触商业问题的汉考克,是比这里面的大部分手工业者更能体会的。

尤其是在巴哈马见到了大顺的那批人之后,这种更开阔的的经济视角的认知,更是让他隐约意识到共济会的力量。

之前的奥尔巴尼会议,富兰克林提议十三州联合一致,搞共同大议会的想法,遭到了很多的反对声,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各州的利益完全不同。

各州之间的矛盾如此之大、利益冲突如此之多,也就是类似于清教会、共济会之类的可以跨越各州的组织,才能算是将来会有政治影响力潜力的组织。

因为……至少,这个组织,是跨越了县、市、州、乃至于大西洋的。而诸如波士顿律师协会、波士顿商人联合会之类的组织,是无法跨越州的,就是个本地组织。

此时共济会的成员问他巴哈马的诸多事,汉考克虽然对他们中的一些人瞧不太上,但虽然逼格的幻想破灭了,更现实的政治潜力的需求,让他还是想要在共济会中崭露头角。

之前他是自我怀疑,去询问了约瑟夫·沃伦,希望沃伦给他一个答案,因为他觉得大顺那群人说的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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