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119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变态的、精神病人般的、“人渣”的水手,可以视作此时海上强国的象征。

因为严苛的纪律、绝望的大海、狭小的船舱、超高的死亡率,以及平日里的严格训练和出海巡航,维系这种令人疯狂的绝望,才能产生这种变态的精神病人般的水手。

而这种精神病人般的变态的、对鲨鱼分食同伴都没有精神崩溃、且能继续执行任务的水手,又反过来可证明平日里的海上逗留时间很久,也就意味着某种……海军传统。

实际上,大顺海军的战术,和陆军战术类似。

如果爱德华·霍克知道大顺陆军喜欢的纵队突破战术,就能明白大顺海军的这种喜欢咬尾巴、分割、优势兵力集中局部的做法,和陆军战术一脉相承。

无非就是海战风险更大,而陆军因为有观察的热气球、以及不需要看老天爷风向脸色,是以可以避开炮群集中的方向搞纵队突击,在敌人火力的薄弱处,以优势兵力撕开线阵。

海战则是要看老天爷的风向脸色,要考虑“舰队编组打尾巴是分割、打头是脑子有坑”的这么点基本技巧,因为要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傻乎乎地去打头,那就是被舰队后面的主力围殴、免费送到嘴边的肥肉。

当然,爱德华·霍克并不知道,大顺海军之所以鼓励这种战术,除了大顺海军的战略定位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蒸汽机用在船上,有一个关于富尔顿和拿破仑的段子。

且不管这个段子真假,大顺都面临一个很实际的情况,那就是一旦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大顺获得了从好望角到波斯、再到印度、南洋的商业霸权。

那么,大顺的海军建设一定会全面转向保守。

如何在这种必然保守的转向之前,为蒸汽机的使用铺平一条路,这就需要一个很巧妙的布局。

海军的“纵队分割战术”,需要看老天爷的脸色,比如风向等。

那么,如果“纵队分割战术”,将来执掌大顺海军的“保守派”——战术上的保守派,指的是将来战争部门的老头子们,只习惯于他们年轻时熟悉的战术——战术上的保守派,不一定是技术上的保守派;同理于大顺政治上的保守派,不一定是技术上的保守派。

这些保守派的现在的壮年、将来的老头子们,如何以保守的战术思路,推动技术的革新?

只需要让“纵队分割战术”,成为大顺将来海军建设思路的保守派思路。

而在这种战术保守的思路之下,技术不能保守,因为蒸汽机可以让船只不再看老天爷的脸色。

很可能,大顺的保守派,会选择这种战术:主力战列舰,配置一个装备了蒸汽机的分舰队,在战斗开始后,由蒸汽机带动的风帆舰,以一种不需要看老天爷脸色的保守战术,突入敌方的战列线,切割包抄敌海军。

换句话说,在之后,最支持蒸汽机上船的,将是大顺军队中的保守派老头子。因为他们战术上“保守”于纵队突击战术,而在技术上不得不革新确保战术可以实施。

或者说,这将保证大顺的蒸汽机上船这个“过渡期”的转变。

因为,总所周知,过渡期是奇葩的。

比如,在过渡期:

火绳枪未必比得过弓箭。

蒸汽火车跑不过马车。

机织布能被手工布打的妈都不认。

燧发枪打火率远不如火绳枪。

这都是过渡期的问题,蒸汽机上船也是一样,在大顺这边,必须有个强力部门,对蒸汽机有极大需求,才能促进蒸汽机的普及——火车是皇权的不不需要水的大运河、蒸汽船是舰队战术的保守派技术及选择。

故而,对大顺海军来说,击杀博斯克恩的那场海战,吨位损失不大、敌军也没有就此失去海峡制海权,但其战略意义,却不可限量。

刨除掉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诸多影响,在战术上,也很容易让大顺此时的“激进派”、将来的“保守派”老头子们,形成一种路径依赖般的战术倾向。

这种战术倾向和路径依赖的保守,可能让大顺将来走错路,比如在重装多炮塔无畏战列舰和快速铁甲巡航舰之争中,选错方向,可能会选快速铁甲舰的思路。但如果都到那一步了,那都是工业时代了,拼人口拼钢产量的时代,那就无所谓了。

这种战略、未来的多重考虑,以此时爱德华·霍克的见识,能够看出来大顺海军的战略定位和法国海军的战略定位不同,那便足见霍克的本事不低。

即便他不知道这背后的诸多博弈,但霍克却知道,最好不要和大顺海军赌。

因为大顺赌输了,大不了退回好望角,自己关门玩。而自己若是赌输了,那英国就要出大事了,蠢蠢欲动的雅各布派们依旧存在,不久前虽然才在苏格兰和爱尔兰屠杀了接近不列颠总人口千分之三的“潜在叛贼”,但可没有杀绝。

一个陆战能玩纵队突击的陆军,玩线列一定不差。但是反过来,能玩好线列甚至是线列斜边战术的,未必能玩好纵队突击战术。

同样的,一个能玩穿插包抄的海军,玩线列对轰也一定在及格线以上。而能够玩好线列对轰的海军,未必能玩好穿插打尾巴包抄的战术。

在霍克看来,一支水手素质和法国差不多、战略定位是定位赌博式决战、战术选择可以玩线列和纵队穿插、燧发机射速高于英海军、能玩几十艘战列舰跨大洋机动的海军,很强。

最后拼的,只是看双方的运气、上帝的天气眷顾、以及主将谁犯错更少。

别的,都差毬不多,五五开。

而最后掀牌的那一刻,大顺输了不过是退出大西洋;英国输了那就是三岛爆炸、法军登陆、爱尔兰苏格兰分出去。

这种赌局,傻子才上。

这,便是他这个“很单纯,都是为祖国尽忠而生的、纯粹的军人”,打个政治上的擦边球,允许大顺押送俘虏的舰队前往敦刻尔克的原因。

第114章 死与复仇(十四)

爱德华·霍克有自己的判断,即便理论上他此时是军人,应该坚决地执行内阁的方针。

但在大顺参战之后,皮特内阁的很多方针的基础性假设就错了。

全球海洋战略的基础,是法国被欧陆战事拖住,军费向陆军倾斜,从而保证英国理论上能够独自面对欧洲的两个海军强国:西班牙和法国的波旁家族同盟。

之前,霍克当然是支持皮特的。因为他是海军,所以他知道英国海军的能力,豪赌一场,联葡萄牙,击败法国和西班牙,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

只不过,在大顺参战之后,这个问题就变成了英国需要以一敌三。

而大顺那边,有个和法国完全不一样的情况,那就是东亚没有普鲁士、奥地利,可以腾出手来对付英国。

他舅舅是管殖民地和种植园的,对于贸易问题,自小耳濡目染。

霍克压根就不相信大顺参战,是因为英国在印度的激进行动刺激到了大顺、威胁到了大顺的安全底线等等这些屁话。

他希望战争以一种英国承受了一定损失的方式结束,而不是真的把中法之间逼到海峡决战、或者登陆爱尔兰或苏格兰的地步。英国,输得起殖民地;输不起苏格兰。

在这种军队主将的自我意识下,大顺这边运送俘虏和尸体的征调的、法国原本计划用于登陆英国的船队,全程都在英国海军的监视和保护下,安全且顺利地抵达了敦刻尔克。

已经基本荒废的敦刻尔克,算得上此时法国本土受战争影响最大的地方。

舰队在这里做了短暂的停留,很快就和从巴黎那边赶来的外交使团接上了头。

大顺这边要前往英国的是在欧洲逗留多年的田平,与陈青海亦算是熟人,以前在刘钰那也常见过面的。

开战之后不久,他就被英国视为“不受欢迎的人”,给送到法国去了。这事倒不是因为他帮刘钰搜集情报和技术的事暴露了,这种事,都是明摆着的,要不这年月的大使难道就是蹲在那吃喝玩乐的?

主要还是因为党争,开战之后肯定有人拿中国说事,攻击敌对派系,加上他和刘钰的亲戚关系,最后闹得沸沸扬扬,礼送出境。

此时两边会面之后,田平就把法国这边的外交大使给介绍了一下,晚上按照这边或者那边其实也一样的规矩,吃了顿饭,认识一下。

酒宴散了后,陈青海便问了一下,这法国大使是什么来头,法国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人这边得先勾兑勾兑,也得和田平说明白这一次去英国要干啥、准备达成什么目的。

再一个就是询问一下法国这边的态度。

虽然理论上说,军队的人不该干涉外交和谈判,但大顺这边的情况实在特殊。

英法之间的谈判,是军队打成什么样,然后外交官去谈判。

你拿这个岛,换我那个岛。比如历史上用梅诺卡岛,换瓜德罗普;用路易斯堡,换印度诸城。

大顺这边就完全不同。

印度的事,大顺压根没有列在谈判选项中:我就拿了,你能咋的?谈判,谈个屁。

而军队跨过了好望角,进入大西洋之后,军队本身就意味着目的。

或者说,大顺的外交谈判底线,军队的这群人,比大顺的外交部门知道的更早。这里仅限军队的高阶军官,将帅级别。

因为大顺要的东西,不是靠打几个岛拿到的。

而是靠军队威慑英国海峡舰队,靠巡航舰和商船,到处劫船,崩溃英国经济,实质上促成英国航海条例的瓦解;促成大顺商船夺取各东印度公司占据的东西方贸易市场,如西非、北美、地中海、加勒比等。

在这个大目的之外,大顺还要负责欧洲的势力重新均衡,以及北美的最终瓜分分界线。

这里面,既需要英国这边的态度,也需要作为“可疑的盟友”的法国这边的态度。

英国的态度还是很重要的。

类似于宋时的主战派、主和派……就像是七年战争结束后的对法和约,有希望直接逼死法国的、也有认为不要逼的太狠做出让步的。

因为国家并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一个正常的、不人格分裂的人。

大顺参战之后,英国内部肯定会产生诸多分歧和利益冲突的。

不是说大顺逼着英国打开关税,全英国就一定反对。比如那些早就对东印度公司不满的人,很明显也希望分一点东西方贸易的好处。

再加上英国本土的土地贵族和工商业金融资本之间也是存在矛盾的。在英国的粮食什么的可以继续出口的条件下,对于贵族而言,他们当然希望日用品和奢侈品的价格越来越低,这样他们就可以支付给农业雇工更低的工资。

大顺军方这边的高层,在开战之初,就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一仗、这一仗的战略目标要打成什么样”。

因为通信不便,加之这不是征伐周边以占领土地为目的的战争,故而必须从一开始就必须告知军方高层,为什么要打这一仗。

换言之,军方一开始就和政治、经济的诸多改革深度绑定;而反过来,军方内的新学一派挑大梁,他们也更容易理解这种“以贸易、市场、关税为目的的,与过去占地收税形式完全不同的战争”。

这种战争的胜负,实质上更多的是在对方的内部取得的。

英国海军部一直就有在本土种树的任务,这是他们的职责之一,英国本土也有树、也有工人、也有造船厂,真要是铁了心全面动员全民参与打这一仗拼命造船等,大顺肯定也吃不消。

所以陈青海去伦敦,本身就是军方这边的战略任务之一,需要用各种手段尽可能促成英国的“主战派”下台。

包括且不限于恐吓、忽悠、联络等等方式。

田平久在这边,既是这一次要去伦敦,那定是要提前勾兑一下的。

再者就是法国人这边到底是什么意思?法国这边的人物,陈青海又不熟,最多也就知道一些历史战绩,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法国这次派出的大使,以及法国宫廷这边是什么态度,到了伦敦那边后,免不了还有一些和“盟友”的勾心斗角。

田平心里略略总结了一下法国这边的情况,便道:“法国这边,就和当初咱们和罗刹谈判时候差不多。面上我父亲是正使,实际上幕后陛下选的是守常去办的。要说法国这边具体是什么意思,现在也不好说,法国这边主持的,是法王身边那个小圈子的人。算是内廷的人,在办外廷的事,那小圈子里的人我虽认得,可很难打听出来他们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一比喻,陈青海顿时理解了,有点类似于大顺这边,内阁六政府整一套东西、皇帝的小圈子又整一套东西,虽然肯定不一样,但内里差毬不多。

遂问道:“那这个大使,在法国也算是老勋贵家族的人呗?派他去,从人选上,可能看出来法国的态度?”

田平摇摇头。

“只看人选上,看不出来。因为无论身份、关系、头衔、还是他们这个贵族的圈子,这个大使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是接班黎塞留那个马扎然宰相家族的人,还是神罗的贵族、乱七八糟骑士团的骑士,顺带还是法兰西翰林院的博士。反正就是在英国那边,也有关系,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家之前有人给英国国王做过外宅,挺妖的,男女都能迷,在那边关系挺多的。”

“要说是为了搜集情报,他也合适,人脉广。”

“要说真的想和谈,他还是合适,级别够。”

“若说那个真正谈事的秘书,也就是国王小圈子里的那个人,我倒是也认得,交流过。”

“年轻,有为。好击剑、颇有任侠气,除了有女装癖好外,大致上你就把他当成当初去日本的史世用那般干那种事的。前朝锦衣卫、本朝孩儿军,大抵就是干这个的。国王小圈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可能知道。”

“还是那句话。”

“要是为了搜集情报,这小伙子也行,非常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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