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014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很难说,是成功还是失败。

于罗蒙诺索夫,他从未否认过自己是个农民的孩子,没有贵族身份,并将此视为俄国摆脱愚昧的象征。

然而在他的办学理念下,以及他试图营造的这种“有教无类”的启蒙思潮下的第一批受益者。

比如农奴出身的著名画家,费奥多尔·罗科托夫。

他进入彼得堡艺术学院的时候,身份还是农奴。

当他从学院毕业,融入上流圈子后,很快就有一个“他是某位贵族的私生子”的流言在上流社会流传,尤其是他给女皇画完肖像之后,更是升格为了“他大约好像或许是戈利岑公爵的私生子”。

这事儿吧,其实大顺这边,从形式上也差不多。

从明朝开始,编族谱的事儿,就层出不穷。

但形式相似,意义却大不一样。

中国的历史太长了,姓氏分离,以及从汉高祖布衣斩蛇之后,每隔一二百年就来一波阶级流动。

百家姓,从赵钱孙李,到第五言福……往上编族谱,哪个姓还没有个三五个达官显赫?哪怕是生僻的第五姓,还有东汉帝国大司空第五伦、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第五琦。

就大明、大顺来说,自己姓啥,往上攀附,找个当过大官、贵族的祖宗,只看你愿意出多少钱给那些生员考证。

这玩意儿,当所有人都是“贵族”、“显赫”的后代的时候,就等于所有人都不是。

所以,即便形式相似,但实质大不相同。

但不管怎么样,标准俄语语法,和没有神学院的莫斯科大学,都是俄国特色的启蒙运动的开启标志。

同样的,类似的这种各国特色、依托各国传统和历史、不同的经济基础、不同的情况的启蒙运动,正在以不同的形式,在各国迸发着。

在普鲁士。

腓特烈二世,此时正发起“征服自然运动”,要以人对自然的征服,不费一枪一弹,得到一个新的省份。

开发运河,抽干奥得河沼泽的水,迁徙了大量小农前往奥得河沼泽区、残酷镇压了奥得河沼泽排干垦殖运动里受损的渔民阶层,为普鲁士增加了大约两万户小农阶层,并提供了稳定的兵员和税源。

原本历史上,这场依靠科学征服自然的奥得河沼泽征服运动,负责“测量数据、成本核算和利润计算”的人,是欧拉。而现在,总负责人,是工程师冯·希姆莱。

科学与数学,不再是国王王冠上的点缀,亦离开了纯粹的战争,而是开始应用在对自然的征服上。

在瑞典。

在大顺参与建造了大顺科学院的瑞典东印度公司职员钱伯斯,回到瑞典后,应瑞典国王的要求,为瑞典王后璐维莎·尤里卡,在斯德哥尔摩郊外的德诺丁尔摩,建造了“中国宫”作为礼物。

当然,钱伯斯懂建筑,却不懂礼法,于是璐维莎·尤里卡的回忆,还是比较奇葩的——我吃惊地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神话世界……近卫兵穿着中国的服装,王室侍从则打扮成中国文官的模样……国王安排了中国的芭蕾舞表演,伴随着土耳其音乐……

虽然一个正常的中国人无法理解,这芭蕾舞表演、土耳其音乐,是怎么和中国风搭配起来的。

但不管怎么样,在大顺和瑞典交流日多的情况下,【中国成为折射这个时代的快乐、美好氛围、国家富庶、制度优越之追求的一滴水珠,因为它遥远,且在传说和现实之间,并是一处便于想象的乐土】。

伴随着璐维莎·尤里卡的中国宫罗成,也伴随着大顺西洋贸易公司和瑞典公司的合作加深。

那场被刘钰吐槽为“启蒙编造理想国运动”的、借中国而讽时政的、在法国已经被卢梭开始炮轰而在瑞典方兴未艾的启蒙编造运动,也在轰轰烈烈的进行。

包括且不限于对唐律疏议的选择性摘抄、对科举制的美化性幻想、对中国皇帝整天微服私访巡察百姓疾苦的胡编等等。

不过这种类似盲人摸象的故事,在历史上是非常讽刺的。

历史上,瑞典人胡编乱造的中国故事,可是不少,哪怕瑞典去过中国的人一抓一大把。

同样的,历史上满清乾隆年间,对瑞典国记录最清晰的、明确描绘国旗颜色、国旗形状、国土物产、面积大小、去荷兰多久、去英国大约多久、国旗是蓝旗黄十字的中国人,是个瞎子,真正意义上的双目失明的盲人,谢清高。

但不管怎么说,此时瑞典所由中国宫引起的启蒙运动,还是用瑞典特色的方式进行着。

剩下的,诸如葡萄牙、西班牙等天主教传统深厚的国家,他们国内的启蒙运动,也在今年出现了转机。

而这场转机,也正源于遥远的东方。

……

大顺,松苏。

为皇帝南巡而做的盛大准备,早已就绪。

明天就是大阅的日子,天气很好,一艘在刘钰看来纯他妈浪费钱、没啥用的99炮的大顺最大的战列舰,停泊在港口,作为明日皇帝大阅舰队的旗舰。

这破船,也就能在渤海里用一用,可真要是被人打到渤海湾,那本身就已经败了。

不过,这种大舰停泊在那,还是足够骇人的。

军舰的巨大阴影下,欧洲各国的使节团、驻华公司的负责人,在安静地听着刘钰传达朝廷的一些决定。

当然朝廷的决定,倒是很简单。

一共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恢复对澳门的直接管理,驱逐所有的罗马教廷各个教团的传教士,并要求逗留在澳门的葡萄牙人,在今天之内,或者编户齐民,或者离开澳门。

第二件事,就是大顺将采取类似管辖和尚、道士的方式,对国内、包括南洋地区的耶稣教教徒进行管辖。大顺礼政府将成立专门的管理机构,对基督教进行官方管理,并且严格控制度牒的发放,而且内部晋升体系,和罗马教廷再无任何关系。

这并不是对葡萄牙宣战,大顺只是不想把澳门租给葡萄牙了。

当然如果葡萄牙认为这是宣战,大可以在明天大阅之后,选择开战,来保卫他们所认为的“殖民地”。

这种事,自然不必皇帝自己宣布,但礼政府又可能说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故而还是刘钰来负责解决这件事。

大顺既然选择了要独霸南洋,并且要征服印度,那么澳门问题就是个最好在战前解决的问题。

解决问题,不是说攻下澳门,或者怎么样。

那简直不要太简单。

而是说,怎么解决大顺国内的基督教问题。

禁教当然是有成果的,但伴随着开放和贸易,以及南洋地区、印度地区的交流,有些东西又是无法阻挡的。

就像是之前的日本,禁教禁的那么早,马尼拉那边的各种教团,三天两头偷着上岸。

大顺这边,这个会、那个教团,也在各地进行秘密传教。

况且,内部倒是好说,可南洋等大顺无法做到严格管理的地方,以及之前遗留下的诸多教徒,都必须要解决掉。

单纯的禁,伴随着大顺贸易额的不断增加,东西方往来的日益密切,以及暗地里不断发展的传教,只靠单纯的禁是禁不绝的。

与其让他们悄悄传播,不如找一个专门的坑,把他们都装进去,驯化他们,否则是不好处置澳门、以及南洋的基督徒问题的。

这不是驱逐那么简单的,驱逐之后,他们肯定往南洋跑。儒家那一套东西,在南洋是传不动的,搞驱逐的结果就是大顺的几个军镇,过些年就全都被染色了。

况且,南洋、印度,以及吕宋,还有一大堆的问题。基本盘核心区自然是要严防死守的,可边缘区,便要换个办法,一个进攻主义而非防守主义的办法。

第873章 启蒙跃进年(下)

现实来讲,传教是需要花钱的。

且需要一堆虔诚的传教士,凭信仰去办事。

大部分在大顺造成恶劣影响的传教士,基本都是虔诚无比的,顶着被炮决的风险来传播的。

但现实是绕不开的,再虔诚也是需要花钱的。

钱,能决定很多事。

比如后世的中东石油,那是一些极端派泛滥的物质基础。没钱是办不成事的。

比如此时在大顺的传教,传教是要花钱的,没钱也是办不成事的。

刘钰只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罗马教廷崩盘。

要么,解散最虔诚的耶稣的人间军事化组织,如耶稣会等,断绝教廷财路和军事化组织的培养体系。

要么,鼓动西欧各国,一起脱离罗马教廷,断其财路。

这既是借助启蒙运动兴起的机会,也是给启蒙运动加一把火。相辅相成。

难度,不大。

刘钰先是在各国使节团面前,复述了一下澳门的历史问题,最终过渡到了澳门的走私问题和鸦片问题。

“曾经的澳门,是有存在价值的。不管是之于欧罗巴各国,还是之于天朝。”

“它的存在,使得地球两端的货物,可以贸易;也使得地球两端的技术,得以交流。”

“但现在,天朝的贸易中心已经转移到了松江,澳门的意义,对于任何想要进行正常的、正当的、合法的贸易的人而言,已然毫无意义。”

“相反,对于那些走私贩子、鸦片贩子、试图以恶毒的货物毒害天朝百姓的、试图绕开天朝法律管辖的不法商贩而言,澳门才是有意义的。”

“当初天朝禁教的时候,你们哭喊着说你们的教义是善的、好的。可是,现实就是,澳门现在充斥着罪恶。”

“鸦片、走私、人口贸易、奴隶贸易……”

“当初选择让葡萄牙继续租用澳门、允许基督教继续在澳门传播的唯一目的,就是天子在给教廷一个机会、给你们这些所谓的陡斯的使者一个机会,证明你们是善的。”

“然而,现实是,那里只有一片黑暗。”

“既然这样,也因为澳门屡次违背了天朝关于鸦片、走私、传教的禁令。”

“以及,从物质上、贸易上、交流上,对任何渴望合法贸易的人都已不存在价值。”

“故而,天朝决定,彻底收回澳门的一切土地和管理,设置官吏、并且驱逐一切罗马教廷的传教团体,包括且不限于耶稣会、多明我会等。”

“天朝是宽容的。”

“愿意接受天朝法律、且接受天朝管辖的人,可以继续居住。如果不能接受,那么就必须在今年季风季节之前离开。”

“如果既不接受,又不离开。那么,天朝将只能采取最为激进的手段。”

“如果在澳门的葡萄牙士兵,对天朝有任何敌意行为,将视为宣战。”

葡萄牙使节默然无语,其余国家的使节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早在大顺选择将贸易中心迁往松江府后,澳门就已经是一座罪恶之城了。

对大顺来说,解决澳门问题,则是珠江流域向南洋开拓的必要一步。这一步不解决,珠江流域的过分开放,就会引来无数的走私和鸦片问题。

大顺会对澳门进行一场全面的清理,并且会强化珠江口的巡逻,确保走私船无法在珠江口获得别人的接应。

贸易中心北移问题,招致了珠江口地区的极大的反朝廷的情绪,毕竟导致了很多人失业,很多商人的贸易机会被松苏集团夺走。

积累了太多的问题,而这些问题,都要在大顺征服印度、彻底驱逐英国葡萄牙在南洋的势力之前,得以解决。

各国使节团在沉默了一阵后,出于宗教因素,法国大使还是询问道:“公爵大人,天朝直接管辖澳门,也意味着天朝将直接管辖澳门的基督徒。教廷在中国礼仪问题上,是不可能退让的。”

“那么,对于不肯退教者,天朝将会采取怎样的态度来对待呢?天朝是否会再度派出使团前往罗马,讨论礼仪问题?”

对这个问题,刘钰则立刻矢口否认。

“天朝不会再派人前往罗马,争论中国礼仪问题。并且也不会再接受罗马教廷对天朝基督徒的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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