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 第179章

作者:战袍染血

听到这里,陈错眯起眼睛,他看着面前两神,打量着他们的表情,意识到这两位大概还不知,那昙断和尚为何会不见踪影。

“这两人在我面前提起镇运铜人,该是对先前晋州城中事有所察觉,毕竟一个是州郡城隍,或是在从命数推算上有所发现,但于我具体做过何事,却不甚了解。”

一念至此,陈错并不急着要挑明此事,毕竟他的真身尚在世外河境,只能借神道之法显于世间,就是亮明身份,一时也不见得能有效果,反而要暴露底牌。

因此他反而问道:“听两位的意思,那佛门与天庭还有龃龉不成?不然佛门护法,为何要阻拦两位?”

平阳城隍听得此言,犹豫了一下。

那云丘山神则不客气,直道:“佛门亦是香火为主,与天庭的香火之路类似,都要争夺这条路的正统,自然就有龃龉,就如同那仙门一样,不也是各门勾心斗角,只是为了个执牛耳之名吗?这香火各支亦是一样,而且不同于仙门各支源头唯一,咱们中土天庭,与那西来的佛教,实乃根本之争,是人心风俗之别,无论表面多么和善,内里总要一争的!”

这次,平阳城隍不犹豫了,直接点明道:“铜人镇北方气运,镇得是人念,也就压制了香火,天庭之内早就有人不满,有心要推动解封,只是那尔朱荣颇有手段,生前乃是兵家大宗,荡平了北方,被人借机布局,在他死后,多方扶持此人登临大河水君之位,立下因果纠缠,只要他不主动出手,旁人很难动他。”

陈错听到这里,不由留心起来,思量着自己能够得手,莫非是那尔朱荣主动出手之故?又或者是庙龙王前辈的因果牵扯?

山神则更是干脆,祂道:“这镇运金人当初能立下,就是尔朱荣穿针引线,最终更是亲自监工铸造,这人过去首鼠两端,游走几家,让各方相互牵制,其人更对天庭之令阳奉阴违,偏偏我等为局内人,受不小约束,不好动手,才让此人逍遥至今,阁下能得其权柄,应该也得于一些人的算计,但到底是你的机缘!”

陈错略感意外,笑道:“山神阁下倒是快人快语!”

“我与你一样,最初加入天庭之前也有顾虑,就是现在在天庭当差,也是想着托庇在大树底下,算是相互成就。”云丘山神哈哈一笑,貌似豪迈,“河君阁下无需顾虑许多,天庭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甚至比凡俗朝廷都简单许多。”

祂看了城隍一眼,又道:“实不相瞒,这天庭算是新立,人也不多,早日加入,自有其好处!”

陈错并未接话,反而问道:“听阁下这意思,铜人之事谋划者众多,佛门都牵扯其中,想要破坏,怕是有重重阻碍。”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山神直言不讳,“铜人已有动荡,佛门护法不知去向,再加上……”祂深深地看了陈错一眼,“尔朱荣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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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么久?”

庙堂之外,那狼豪原本老神在在的安坐一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表情逐渐变化。

等午时一过,他看着周围依旧停滞的景象,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踱步,一副拿捏不定的样子。

张房则守念静神,渐渐地从这封镇状态中脱离出来,见状,问道:“怎的了?”

那狼豪看了他一眼,道:“按理说,这时也该有结果了,该是一切恢复如常了,不该……”

话正说着,周围那迟滞的景象,忽然微微震颤,那一个个像是陷入了慢动作的人,竟是重新恢复了行走。

狼豪见着这一幕,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再说什么,但随即心有所感,就朝着庙门出看了过去。

正有一名素衣老僧从门外走进来。

“这老僧……不对劲!”

只是看了一眼,还未看清相貌,无论是张房还是狼豪,都察觉到了这个僧人身上的异样。

“阿弥陀佛……”

随即,一声佛号在二人心头响起,两人都是一惊,再看过去的时候,门外竟已无人。

只剩下来来往往之人,那吵杂声响入了耳中,却让他们感到背脊发凉,明明艳阳高照,却有如身在冰窟一般!

对视一眼,这两名修士都意识到,这来者非同小可!

“这僧人现在过来,必与神位更迭有关。”狼豪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残留着惊恐,随后半点也不犹豫的拔腿就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此处已不安稳,要退了!”

张房也不迟疑,紧随其后,他就算再担心自家侄子,也知道接下来的事,不是自己能掺和的了。

而且,在他的心中深处,已经猜出了这个素衣僧人的来历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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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

低声念出佛号,素衣僧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堂之中。

他的突然出声,令包括陈错在内的三“神”悚然一惊,居然没人知道,这老僧是何时踏足此间的。

“诸位神主,老僧有礼了。”

素衣僧人面露苦笑,冲着堂中三人行礼,也不理会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就道:“贫僧此来,是为了救三位的性命。”

“你说你来救吾等性命?”云丘山神眯起眼睛,“好大的口气,你这僧人,可知我等身份?”

“你是……”平阳城隍看着那僧人的模样,眉头紧锁,“昙延?”

那僧人抬起头,脸上依旧还是苦笑,身形却模糊了一下,才道:“见过城隍殿下,有些年未见了。”

“身外化身!”

城隍与山神见状,都是面露警容。

“你竟已炼成了化身!”

“这道化身,乃是贫僧以善念凝聚而成,为的便是接替昙断,继续镇守铜人。”那素衣僧人说着,看向了泥塑,“那昙断是贫僧当年云游天下之时,心智翻转,信念崩溃后,为了不坠入魔道,分化出的一缕念头,承十二年香火,凝练金身,就在那普渡寺中坐镇,守护镇运铜人。”

城隍与山神听到这里,反而平静下来。

“原来如此,昙断和尚也是你的化身。”山神长舒一口气,眼中露出警惕之色,“这分化念头,凝练真身,一念分化两人,是化虚为实的手段,那法师是早就踏足归真了!”

归真之境,化虚为实!

听得此言,陈错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那和尚身上。

“修为的高低,不过一时差别。”僧人摇摇头,叹息起来。

那云丘山神则道:“大师,你既为高僧,为何还要这般劳苦,不惜以化身坐镇一方?我听说你自幼聪慧,十六岁便得涅槃精华,隐居太行,乃得玄妙,如今该是那云居寺中修行禅思,这修行求道之事,本就如逆水行舟,一时分心他顾,就要生出波澜,你又何苦要蹚浑水呢?”

平阳城隍也道:“太行百梯山,实乃隐居之妙处,吾有一友,也隐居其中,号称‘学总玄儒,多所该览’,他就曾经称赞过法师你,说曾问你一题,得了妙答,知你是将要脱离凡俗,去往自在处的,今日再来此地,未免再生波折。”

“原来薛居士是殿下之友,不过云居如今已经更名为栖岩寺,”那素衣僧人点点头,脸上还是苦笑,“贫僧亦不愿来之,奈何此乃因果纠葛,若诸位不以那铜人为目的,不动此妄念,贫僧自不理会,奈何此念既生,贫僧便要至。”

说着说着,他语气真诚:“还望三位去了那毁铜之念,贫僧的这具化身,也就自然消弭了,如此一来,你等也不会损伤性命,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庙堂一时间一片寂静。

忽然,陈错笑道:“原来如此,普渡寺中无人看守,这天下间却有人守护,这才是镇运铜人的守护之法,也难怪当初昙断既去,那铜人便生动摇,但如此一来,我倒也明白要如何才能破掉铜人了!”

那僧人闻言,抬头一看,道:“贫僧与南陈宗室也有渊源,若君侯放下执着,贫僧愿以待周君之礼,待君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日日阐此理,何日可证心?

“南陈宗室?”

那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一听此言,猛然间福至心灵,原先推算中的种种阻塞之处瞬间通畅!

祂们到底是两尊神明,掌管河东一角的神道众生,融于天地运转之中,现在既得了关键信息,很多原本被迷雾遮挡的景象,也就都清晰起来。

“这得了河君权柄的,是那太华山的扶摇子!”

城隍与山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严重看出了震惊。

太华山扶摇子的名号,不仅在仙门中格外响亮,就是在他们香火神道中,如今也是人人皆知,毕竟是那星罗榜的独一品!

可一旦明了了此人身份,再联想到当前的局面,这两神的心头骤然一变,忽然就理解了,为何自己先前将那消息传递上去后,会有一个“招安”的回复了。

到底是上峰啊,还是棋高一着!

两神正想着,目光又落到了那素衣老僧身上,旋即又是福至心灵,心血来潮之下,忍不住再次掐指推算,而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会算到镇运铜人会与这新任河君有关联,原来这铜人就是因为这位,才生出的动荡,甚至于连那昙断和尚的失踪,也和他有着关联……”

不同于张房的推断,这两神可是清楚的知道,这扶摇子所掌之权柄,是自那尔朱荣手中得来的,那昙断和尚为其所败,并非不可思议!

不过……

“牵扯到了仙门,天庭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他们这边思量着,随即察觉到那座神像与素衣和尚之间的,那隐约呈现的剑拔弩张气氛。

陈错则道:“昙延大师,你的生平我已有了解,在这大河两岸的百姓心中,对你评价颇高,对你更是敬重有加,何以你反倒要助纣为虐,守护那铜人,镇压无故百姓的气运?此等大因果,就算是归真高僧,甚至世外高僧,也不见得能承受吧?”

“君侯果然精通因果之道!既然如此,那贫僧亦不能藏着掖着了,否则平白要结下因果。”

那素衣僧人脸上的苦涩笑容越发浓郁,又道:“实不相瞒,这镇运铜人早晚要毁,此乃天数注定,更牵扯莫大因果,如今只是我佛门强行压着,若不能成就地上佛国,必有反噬,算算时候,便是在这几年之间,到时不是佛国大成,铜人化作金身,就是佛门混乱,铜人分崩离析。”

陈错闻言一愣。

那僧人又道:“立下铜人之时,人间仙门人才济济,我佛门借着世俗王朝之气运,加上各方谋划,抓住香火立道后、天地纷乱的时机,佛门应运而起,这才能镇住北地之运,里面未尝没有各方推波助澜、让佛门为前驱打开这纷乱之世的意思!”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只是仙门怕也没有料到,那转世仙人化身侯景,竟是引发了太清之难,因而才失了掌控,如此种种前因,衍生今日各方纷乱之果!可见,这机缘巧合背后,也有天理地势推动,为天地法理的一部分,焉能随意毁之?此乃逆乱之举,说不定要提前引发大劫!”

轰隆!轰隆!轰隆!

这僧人话一说,庙外的天上,骤然风云变幻,雷光道道,雷声处处,前一刻还阳光明媚,转眼间就漆黑一片!

天空上乌云翻滚,寺庙外狂风大作!

平阳城隍与云丘山神在这僧人说到“香火立道后、天地纷乱”时,就已是脸色大变,有心要出口阻止,奈何一开口,才发现竟是说不出话来,想要动弹,又警觉浑身宛如僵石!

待一番话说完,僧人看了两神一眼,道:“君侯身有大变数,贫僧既然既然来了,自是要将这局面与他说清楚,否则,强行要以神通修为压制,反而要留下隐患,为取败之道!贫僧不可为也,也请两位神主稍安勿躁,何况,你们心中也有疑虑,今日知之,日后天庭再有分派,也能看出端倪。”

两神一听,愈发焦急,那山神更是干脆,身子一转,化作虹光,竟要离去,结果神躯刚刚化作光点,就被一道佛光挡住,重新凝聚出来。

陈错早已发现,这两神此番是真身前来,但眼下亦顾不上这些,咀嚼老僧之言,眉头皱起,思量其中真假。

那老僧收回目光,道:“昙断与君侯交手,涅槃时有所感悟,可惜,他与贫僧分别多年,已然近乎两人,他最后所得之事,贫僧不能尽知,只能知晓当下一二,唉……”

这僧人一叹息,这一片天地竟是暗淡下来,那庙外众人渐生叹息,心底的遗憾被勾了起来!

一时间,处处愁云惨淡,连那些人寄托出的香火之念,都哀伤委婉,落入陈错这神像之中,让他的心神一阵动摇!

“太厉害了!”

陈错心中惊讶,却是越发凝神起来,没有因为这和尚真个实话实说就放松警惕,须知,真话实话,有的时候更为伤人!

压下心中杂念,他亦意识到,当前是个难得的机会,索性问了起来:“昙断与大师既是一人,何以还能有所不知?”

僧人摇头叹息:“贫僧年少时离家云游,见万里江山变了颜色,胡人占了中原,汉家唯唯诺诺,因此心中所学尽数被打破,生出了慕强、崇胡、媚权之心,为了不至于沦为魔道,这才分割出去,结果几十年下来,他却在涅槃之际,超脱了这些执着,甚至得见如来,明了过去未来片段,近乎为独立一人,所以只有当下予贫僧!”

“过去?未来?”

陈错回想起那昙断最后的一番话,心中一沉。

随即,他收敛情绪,又问:“大师方才说的,这镇运铜人是抓住时机立下来的,即所谓香火立道之时,此亦何解?何为立道?”

这一问既出,那被禁制住的两神再度挣扎起来!

“立道,便是在天地间立下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