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诡船
“是。”宫本志雄毕恭毕敬地回答,“还有,我们早上在地下船坞的潜艇修理间发现了三名晕厥的研究员,名为山本丸一郎的研究员和其两名同事身上的岩流研究所制服、身份铭牌和权限磁卡已被不明身份的人盗走,我们猜测昨夜有人冒充了岩流研究所研究员的身份潜入了源氏重工,也许和这一次的‘死侍袭击源氏重工’的事件有关。”
“是卡塞尔学员的人。”樱井家家主樱井七海脸色阴沉地说,“我们昨晚在电梯里遇到了一个身穿岩流研究所制服、佩戴山本丸一郎铭牌的家伙,后来政宗先生,犬山家主和我三人,还有那个家伙乘坐电梯到了第四层,那个‘山本丸一郎’被政宗先生揭穿身份,是这一次卡塞尔学员派遣到日本的三名专员中的路明非。”
宫本、龙马和风魔三位家主都变了脸色。
“被识破身份后,路明非忽然无故对政宗先生出言侮辱,我和犬山家主立即和路明非展开了战斗……”樱井七海话音未落却被打断。
“稍等,樱井家主。”风魔小太郎微微皱眉,问出他心中的疑惑,“你是说,路明非和你还有犬山家主两人同时交手?”
“是的,虽然我们最开始都还只停留在试探的阶段,但路明非的实力依旧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他的剑术甚至能和犬山家主过招。”樱井七海凝重地说,“正当我们战斗的时候,一只死侍乱入了我们的战场,犬山家主解决了死侍,但路明非借助着这只死侍尸体的掩护,砍伤了政宗先生的眼睛,并趁乱脱逃。”
其余的家主们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哪怕路明非的实力再强,但是在两位家主的面前砍伤政宗先生……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是的,樱井家主说的全部属实,我可以作证。”这时,犬山家家主犬山贺开口了,“路明非的实力的确是超乎想象的强大,也是因为我们疏忽,害得政宗先生负伤,路明非在袭击政宗先生后潜入电梯井内,我追了上去,但最后还是不慎让他逃掉。”
犬山贺说完,所有家主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坐在源稚生左手边那张次席的老人身上。
以往的例会中,老人都是精神奕奕地坐在源稚生如今所坐的位置上,在大大小小的会议上有条不紊地统筹安排,可老人今天显得尤为沉默,沉默中还夹杂着几分狼狈,因为他大半张脸都被包裹在厚厚的纱布中,五官只剩鼻子嘴巴和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在此之前不可能有人想到,有一天居然看到那位不论何时都沉稳如山的政宗先生会以着么难堪的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两位年轻的家主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还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有在座的家主中资历最老的风魔小太郎知道犬山贺的实力有多强,剑术有多么出神入化,他深深的看了眼犬山贺,又看了看首座上的源稚生。
所有人都知道源稚生和橘政宗的关系有多么亲密,近乎亲若父子,但源稚生此刻却并没有像其他家主一样对橘政宗投以关切且忧虑的眼神,他只是目不斜视地从烟盒里又捻出一根柔和七星,静静地为自己点上。
“既然提到了路明非,那就先把路明非的事讲清楚吧。”源稚生吐出了一口烟雾,忽然说,“在昨夜的‘死侍袭击源氏重工’事件中,上杉家主从她的房间里消失了,并且源氏重工内部和大厦的周围都找不到她的踪迹,根据现有的线索判断,上杉家主是和路明非一起离开的。”
第400章 改变
在说上杉家主和路明非从源氏重工大厦离开时,源稚生用的是“一起离开”,而不是“拐走”或是“带走”,他向诸位家主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上杉绘梨衣是自愿跟随路明非离开源氏重工大厦的。
“上杉家主也和那个路明非一起离开了?怎么会?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樱井七海失神喃喃道。
“绘梨衣确实和路明非一起离开的,这一点不用质疑,有人亲眼目睹。”源稚生说。
哪怕接线部和人和执行局的人都有搞错的可能,路明非和绘梨衣一同拜访自己父亲上杉越的拉面摊绝对不会有错,这是自己的父亲亲口告诉自己的,是铁证。
听到源稚生无比笃定的语气,诸位家主也都愣了愣,每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刹那间就爬满了不可置信。
在座的都是蛇歧八家绝对的高层,每个人都深知上杉绘梨衣对蛇歧八家意味着什么,对整个混血种世界又意味着什么,上杉家主离开了蛇歧八家,就好比一个强盛的发达国家忽然将核武器连同核弹发射按钮一起丢失了,这对家族来说已经不是损失多寡的问题了,这个消息被源稚生脱口而出的瞬间,哪怕是身为至高的家主们也忍不住恐慌,不安的情绪在座位与座位之间迅速蔓延开来。
如果说其他家主的脸色是惶恐,那么橘政宗的脸色就是阴沉,无比阴沉,阴沉的简直要挤出黑水来。
绘梨衣丢了?上杉绘梨衣居然搞丢了?
路明非!又是那个该死的路明非!
橘政宗桌下的手掌死死地攥成拳头,指甲狠狠嵌入肉里,传来钻心的疼痛。
此刻橘政宗心中的愤怒甚至比路明非斩瞎他的眼睛时来的更加磅礴,这二十年来他从未如此震怒过,也从未如此憋屈过,他完美的计划即将迎来伟大的终章,却忽然出现一丝裂痕……一切都是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路明非,一个还不过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橘政宗却被这么个毛头小子气得肺都要炸了!
不是因为绘梨衣的战力对蛇歧八家多么重要,也不是因为橘政宗本人和绘梨衣有多么“父女情深”,而是因为绘梨衣对他的意义实在太特殊了。
这二十年以来,橘政宗在蛇歧八家获得了至高的权与力,他把这个女孩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抚养,他费尽心机,他苦心孤诣,他明里暗里杀死了数不尽的人,踩着浓稠的鲜血和累累白骨,橘政宗把自己的一切都押在了他的计划中,稍有闪失,他失去的将不只是生命,一同逝去的还有那至高的王座,滔天的野心,和一个崭新的时代!
要么得到一切,要么永世沉沦。
可就在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按部就班地行走,就在橘政宗以为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时候,那个叫路明非的年轻人忽然冒出了头,他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还拐走了绘梨衣……绘梨衣可是自己的计划中最重要的角色,如果不久后就要掀开崭新的篇章,那绘梨衣就是楔子,是引言,如果没有绘梨衣,橘政宗二十年来枉费心机制造的所有成果都要付诸东流,这让他怎么能不盛怒?
“可是卡塞尔学院把上杉家主带走又有什么目的?”宫本志雄向源稚生问道,“难道他们察觉到了上杉家主不同寻常的力量?想要加以利用?是在‘极渊计划’时暴露的么?”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上杉家主她为什么会愿意和路明非离开?”樱井七海的眉头紧紧皱起,“他们彼此之间应该素不相识才对。”
诸位家主用求解的目光望向源稚生,因为源稚生是如今的大家长,也是和上杉家主走的最近的人,家主们都希望源稚生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让众人意外的是,源稚生只是缓缓摇头。
“关于上杉家主为什么愿意和她根本不熟悉的路明非离开源氏重工,这件事我也想不通,这也是一直让我苦恼的地方。”源稚生说,“不过把绘梨衣带走到底是卡塞尔学院的安排还是路明非个人的私自行动,这一点还有待商榷,我已经以蛇歧八家的名义颁布了红字悬赏令,路明非的肖像已经被分发到每个黑帮的堂口,他的赏金金额是一千万日元。”
“一千万日元?”风魔小太郎微微皱眉,质疑道,“会不会太少了点?上杉家主的重要性哪怕悬赏上亿日元都不为过,一千万日元很难打动那些大型的黑道组织,只怕搜索力度会不够强。”
“把整个东京闹得沸沸扬扬也不是办法,这座城市越是动荡不安,反而越方便对方在混乱之中隐藏自己。”源稚生摇摇头,否认了风魔小太郎的提议,“而且过强的搜索力度很可能会导致上杉家主的抵触情绪,我们并不需要担心上杉家主的安危,我们需要担心的是如果惹怒了上杉家主,这座城市是否还安全。”
风魔小太郎沉默着,不置可否。
“不过也不用太过紧张。”源稚生对风魔小太郎说,“虽然上杉家主涉世不深,但她在大事上非常有自己的主见,我和上杉家主认识了这么多年,所以我很清楚,她对于别人的恶意很敏感。”
“如果路明非是很有目的性地带走上杉家主,上杉家主绝不会这么顺从地跟着他离开。”源稚生沉声说,“而路明非强行带走上杉家主就更不可能了,即便他拥有着能将橘家家主斩伤的实力,也绝不可能制服上杉家主,源氏重工里的种种迹象表明,上杉家主是心甘情愿跟着路明非离开的,我想上杉家主一定也有自己的思量,上杉家主是蛇歧八家上三家的家主之一,我们不能把她单纯当成蛇歧八家的秘密武器,她有自由去选择做什么事或者信任什么人的权利,我们必须尊重上杉家主个人的意志。”
绘梨衣真的有自己的思量么?源稚生不知道,但他也只能这么说,虽然他已经颁布了悬赏令,但区区一千万日元,源稚生的内心其实知道自己这是在包庇路明非和绘梨衣,这一切都源自于源稚生和上杉越在拉面摊的哪场谈心,自从得知了绘梨衣是他的亲生妹妹以后,源稚生的内心就对这个女孩生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异样情绪。
“蛇歧八家的秘密武器”……这个称呼实在太难听了。
源稚生回想起初见女孩时她眼底那如红鸟翱翔天际的光芒,如今源稚生的内心已经不愿再将绘梨衣当作震慑猛鬼众的武器,而是想将女孩当成一个真真正正独立的个体,他尊重绘梨衣的自由与意志。
源稚生说起绘梨衣时的语气斩钉截铁,风魔小太郎深深地看了眼源稚生脸上那不容置疑的表情,这位鬓边霜白的老人对着首位深鞠一躬,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闭口不言,不再提出任何质疑的话。
所有的家主此刻的目光都聚集在首位的源稚生身上,因为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的气质和以往不同了。
在以往每次的会议里,这个年轻人给所有家主的感觉都是散漫与怠惰,不论是关于家族的建设和未来的展望这种例行聚会,还是涉及到家族的生死存亡这种大事,源稚生似乎从来都提不起兴趣,面对其他家主的质疑与责问也从来不会反抗与辩驳,属于日本人的刚直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毫无体现,所以以往的蛇歧八家里对源稚生继任大家长的质疑与抵触的声音才会那么多。
但今天的源稚生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一夜之变了个人,现在的源稚生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纵观大局的谋士,他冷静却又不失判断力,而且极有属于自己的主见,哪怕是面对风魔家主这种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家主,源稚生依然反驳对方的话,并且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此刻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的那股上位者的气场,使众人不由得心生喟叹。
“诸位是否还有疑惑或是提议?”源稚生环视一番众人,那双被橘政宗誉为邪眼的眸子从每位家主的脸上一一扫过。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质疑,只有源稚生的声音似乎仍然回荡在偌大的露台之内,经久不去。
直到和源稚生那双极具威严的眸子一一对视上,在座的家主们这才幡然醒悟,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性慵懒的年轻人,而是一只沉睡的狮子,他的体内流淌着蛇歧八家独一无二的皇血,他是当世蛇歧八家的最强者,倘若源稚生对在座的任何一位家主动了杀意,根本没有人能与之分庭抗礼。
沉默了良久后,源稚生才再度开口:“如果诸位家主都再没有要说的话,接下来我们进入今天会议最核心的部分,我将向诸位宣布几件重要的决议。”
“首先,家族从今天起开始叫停与猛鬼众之间的战争。”源稚生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所有的家主都被这份出人意料的决议给惊呆了,所有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似乎短时间还无法确定源稚生的这句话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和众人开玩笑。
“我说的叫停战争是全面停止,家族的所有相应势力在会议结束后即刻召回家族在大阪的部分,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东京。”源稚生似乎是看不见众人越来越诧异的眼神,语气依旧平静地说,“在撤离的过程中切记不要主动与猛鬼众所属的势力发生任何冲突。”
气氛沉默而凝固,所有人都知道不敢置信地盯着源稚生的表情,似乎在确定这番话的真伪……可源稚生面无表情,他说完这番话后就不再开口,也不与任何一位家主对视,此刻的沉默就是他最好的表态。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率先开口的仍是资历最老的风魔小太郎。
风魔小太郎的反应也是众人之中最大的,在回过神来,知道源稚生是认真的之后,这位老人忍不住拍案而起。
“家族绝无可能中止与猛鬼众的战争!这是无需讨论的一点!”风魔小太郎朗声道。
风魔小太郎此话一出,所有家主皆是微微皱眉,哪怕他们其中多数人一时间也无法接受源稚生的这项决议,但没有人会像风魔小太郎用这么直截了当的语气说出来,这样说就好像他才是能决定家族使命的大家长一样,而且风魔小太郎猛然起身,和源稚生对话时自然就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这种行为显然是对源稚生的轻慢和僭越。
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反驳的源稚生却没有任何愠怒或是不忿的表情,他只是平静地与激愤的风魔小太郎对视着,静静地等待着风魔小太郎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全面叫停战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这并不是一场刚刚打响的战争。”风魔小太郎沉声说,“家族与猛鬼众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太多太多年,我们和‘鬼’之间也积累了太多太多的仇恨,家族里数不尽的人因此流血牺牲,这些一直都铭记在家族的历史之中,这些仇怨不是说停止就能停止的,这是刻印在我们血统里的矛盾,唯有某一方彻底湮灭,这场战争才能得以终止。”
“风魔家主,你也说了,家族和猛鬼众的战争旷世长久,这是一段残忍的历史,也是一段流血的历史。”源稚生平静地说,“不是所有的历史都会迈向正确的终点,那些错误的历史我们为什么要继承呢?”
“大家长,虽然您是大家长,可您还太年轻,您来到家族的时间并不长,无法理解什么是‘死敌’,什么是‘罪戾’。”风魔小太郎直视着源稚生的眼睛,“也许等到您有了像政宗先生这样的经验和阅历,您就会明白这一切,但现在远远还未到叫停战争的时刻。”
风魔小太郎的意思已经相当直白了,这位老人几乎已经是明摆着告诉源稚生说如今的他完全比不上橘政宗,还没有资格坐在大家长的位置上,做出的决议简直如同儿戏。
第401章 魄力
风魔小太郎的话音刚落,还没等源稚生开口,另一道沧桑的声音从下面的位置中响起。
“是么?原来对历史的理解是通过年龄体现的么?意思就是一个人活得越老,他的阅历就一定越丰富?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就会越透彻?”开口的是犬山贺,犬山贺看着风魔小太郎,用质问的语气开口,“可我已经这么老了,我活了这么久,我怎么还没能像风魔君一样参透什么是‘死敌’,什么是‘罪戾’?风魔君的意思,家族的命运就该是持续不断的流血和战争是么?”
任谁都能听出犬山贺话里的不满,但是在座的家主们也都能理解这位犬山家的老家主为何在此刻忽然怒驳风魔小太郎,因为犬山贺一直都是坚定的主和派。
上一次在家族老神社本殿的会议中,犬山贺已经充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面对前任大家长橘政宗主战的做法,这位直性子的老家主当时第一个表达了自己厌恶战争痛恨流血的态度,但他无力阻止,于是在选择了和平的选项后拂袖离场。
可是事与愿违,在以风魔家主为首的主战派的带领下,那一次会议的结果最后仍然倾倒向战争那一面。
随后蛇歧八家迅速爆发了与猛鬼众及麾下势力之间的闪电战争,战况几乎囊括了日本的全境。
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内,大大小小五十多个依附于猛鬼众的黑帮在一夜之间被荡除干净,就连猛鬼众的大本营极乐馆也被源稚生带队连根拔起,也正是因为蛇歧八家的这场大规模行动,引来了国会方面的的警惕与忌惮,因此委派东京警视厅的人来源氏重工搜查,导致蛇歧八家最终付出了二十亿日元的高昂代价来为这次行动收尾。
其实损失的钱财倒是其次,最令犬山贺痛心疾首的是……战争又被打响了啊!
有很多人在战争中流血,也有很多人在战争中死去,但凡在蛇歧八家之中稍有资历的老人们大概都知道犬山贺为何如此痛恨战争,这位老家主对战争简直到了深痛恶绝的程度。
因为犬山贺的父亲就是二战时期整个家族中最为激进的主战派,因为当年犬山贺父亲错误的决议,整个犬山家都遭受了近乎灭族的悲剧,所有犬山家的直系血脉中,只有犬山贺一人活了下来。
也正是父亲主战的偏执思想,给犬山贺带来了一段极度悲惨且不堪回首的少年时光,直到如今,那段噩梦般的回忆依然困扰着暮年的犬山贺,让他久久无法释怀。
当年在犬山家最落魄的时候,家族的产业和生意被其他的七家瓜分,其中仅风魔一家就吞并了犬山家近三分之一的资源,而当年落井下石最厉害的风魔家主也正是上一代的“忍者之王”,也就是现任风魔家家主风魔小太郎的父亲……所以这一代的犬山家主对风魔家主主战的理念才会如此不满,众人想,其中大概也蕴含从上一代的父辈遗留下来恩怨与纠葛。
“要是犬山君不说的话,我还真不知道犬山君你连‘死敌’和‘罪戾’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风魔小太郎看着犬山贺,冷冷的说,“所以你花了六十多年苦练的剑道,并不是为了打败你的死敌昂热校长,洗涮你在他那里受到的耻辱?犬山君你修习剑道只是兴趣使然,就像是大家长,是么?”
风魔小太郎此话一出,犬山贺望向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阴沉。
虽然他和昂热之间的仇怨早就随着在玉藻前的那一场战斗而烟消云散,但有关于他老师昂热的话题始终是扎在犬山贺内心深处的一根刺,因为不论如何,他都无法否认犬山家如今的崛起是依托于昂热的扶持而达成的,没有昂热就没有犬山家的今天。
家族私下里不时有人把犬山贺比作昂热的傀儡,甚至有人说他是昂热的狗,这些犬山贺都可以隐忍,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只会出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没有人敢当面议论一位德高望重的家主年轻时的是非,但从没有人像今日的风魔小太郎这样,把犬山贺和昂热的恩怨摆在明面上,在这么多家主面前说出口,这对犬山贺而言无疑是揭开他最沉痛的伤疤。
“我和校长的事和现在我们讨论的情况是两码事。”犬山贺冷冷地说。
“事情是两码事,可是道理是相通的。”风魔小太郎说,“犬山君和昂热校长之间也是战争,一对一的战争,也会流血,甚至死人,和家族还有猛鬼众之间的战争没有任何分别,犬山君你可以为了私人的仇恨,花费六十多年的岁月只为向校长复仇,可你却劝说家族放弃千百年来与‘鬼’之间的仇怨,犬山君不会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利己太自私了么?”
“风魔家主敢说自己毫不自私?”犬山贺反问,“我记得很清楚,每当掀起战争的时候,饱发横财的永远是你们忍者,无私的人会趁着战乱而四处掠夺?”
“每个人都自私,我从没说过我是一个不自私的人,但如果在风魔家面前,我愿意舍弃我个人的利益,倘若在整个蛇歧八家面前,风魔家也能抛弃整个家族的得失,我和整个风魔家永远都有为家族大义献身的觉悟!”风魔小太郎死死盯着犬山贺,高声质问,“敢问犬山君,六十多年前协助昂热校长建立日本分部、靠昂热校长而崛起的犬山家,是否有时刻为家族献身的觉悟?”
犬山贺深吸一口气,他的内心深知他曾被昂热扶持的事一直是他的一个把柄,如今被风魔小太郎拿出来诟病他也只能忍耐着,因为对方把话题引导在这件事上,他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犬山贺只能冷冷地盯着风魔小太郎,如果说视线是把刀子的话,犬山贺盯着的人此时大概已经被割喉了几百次。
但对方是风魔小太郎,是当世号称最强忍者的老人,面对犬山贺森严的眼神,他也毫不避让地与其对视,威严程度丝毫不堕对方,如果说犬山贺的眼神像是刀剑一样凌厉,那风魔小太郎的眼神就如同毒蛇的獠牙一样瘆人。
一时间,桌面上犬山家主和风魔家主针尖对麦芒,蛇歧八家的至高剑圣与忍者之王无声的对峙,冷冽的气势从两人身上缓缓扩散。
空气中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家主们的眼神纷纷下意识地避让开两位老人间的对视,这是风魔家与犬山家的恩怨,也是家族的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矛盾,不论是风魔小太郎还是犬山贺都是在座的家主中资历最深的元老级人物,其余的家主们谁也不愿无端被卷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了犬山贺与风魔小太郎两人的对峙,伴随着这道声音,一股凌厉的气势蓦然卷入两位老家主分庭抗礼的气场中,带着冷酷的威严。
“够了,两位的话题已经跑偏了,有关于两位家主的恩怨就留在这次就会结束后私下里解决。”忽然出声的是源稚生,他打断了凝固而死寂的气氛后扭头望向风魔小太郎。
“风魔家主,你说我太年轻,还不懂家族的历史,不懂什么是‘死敌’,什么是‘罪戾’。”源稚生顿了顿,“那敢问风魔君,家族和猛鬼众从根本上乃是同源,我们和他们彼此成为死敌的起因是什么?猛鬼众的罪戾又在何处?”
“血统。”风魔小太郎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古以来,那些‘鬼’一直都是家族的病痛,就像是一个正常的人,某个部位却因为无法拯救的疾病而彻底坏死,如果不及时将其割裂,病变的部位就会愈发扩散,直至原本健康的部分也病入膏盲,被‘神’诅咒的血统是无解的病症,唯有杀死家族的血统里被诅咒的那些部分,整个蛇歧八家才能得以延续。”
“这么说这场战争的起因是家族想要割裂出被诅咒的那部分血统,家族不允许怀有这样血统的‘鬼’存在于世上。”源稚生说,“这么说来,这场战争不是家族率先挑起的么?”
“不,战争的起因是‘神’的诅咒,被诅咒的人生而为‘鬼’,这份被诅咒的血统既为原罪。”风魔小太郎说,“而政宗先生所提议的这场针对猛鬼众的全面战争是因为他们想要复活‘神’,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因为‘神’的复活必定会酿成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所以歼灭猛鬼众的行动决不能叫停。”
“不对,我觉得风魔家主你说的不对。”源稚生缓缓摇头,“既然你也说了,一切的起因都源自于‘神’的诅咒,我们如今掀起对猛鬼众的全面战争也是为了阻止他们复活‘神’,那所有罪戾的根源不都来自于那个万恶的‘神’么?”
“哪怕,我是说哪怕我们和猛鬼众不死不休的战斗,最后家族取得了惨痛的胜利,最后‘神’依旧被不幸的复活了。”说到这里,源稚生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的橘政宗,继续说,“或是很幸运,‘神’没有被复活,我们还需要找到‘神’并消灭她的残骸么?”
“当然。”风魔小太郎理所当然地说,“不论蛇歧八家对猛鬼众的战争有没有取得胜利,不论‘神’最后有没有被猛鬼众复活,彻底杀死‘神’都是我们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我们不能把这么巨大的危机再遗留给后代。”
“那就没问题了,既然风魔家主的意思也是暂停与猛鬼众之间的战争,那我觉得我们的想法已经达成一致了。”源稚生轻轻击掌。
“且慢。”风魔小太郎深深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暂停与猛鬼众之间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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