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鸟印
另一个女大学生说:“我好像听见是要开房。嘉宁,你们居然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陈嘉宁抱胸而立,不置可否:“也还好啦。”
“你今晚回宿舍吗?”
“你傻啊,嘉宁今晚去陪男朋友,怎么还会回宿舍?”
“哦哦,对哦,我都傻了。”
陈嘉宁见她们七嘴八舌的,有心解释,可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强行辩解不是掉自己的面子吗?于是她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的表现被室友们认定为默认了,于是一个个嬉皮笑脸地要陈嘉宁今晚注意安全。
陈嘉宁懊悔地想,下次再也不打肿脸充胖子了。
第十六章 一门之隔
下课后,陈嘉宁飞一般冲向宿舍,翻箱倒柜地找出自己那几百年不用的化妆品——大一刚入学时还会钻研怎么打扮,现在则是怎么随意怎么来,那些瓶瓶罐罐早就不知被搁置到哪个角落了。她最后只能快速洗了个头,吹干了头发,补了个淡妆,换了身基本不会拿出来穿的连衣裙。
她个子小,以前穿裙子时老是被同班男生笑腿短,所以她一直对裙子有心理阴影。其实陈嘉宁的腿才不短,光以比例而言也是个“小”长腿。收拾一番后,她深吸几口气,装出从容淡定的模样,打通了陆离的电话:
“喂?陆离,我现在有时间了,我带你去一趟酒店吧。”这句话是她精心雕琢过的,既能凸显自己的从容与随意,又能不失礼节。她才不会说自己是为了陆离气喘吁吁地从教室跑回宿舍的呢。
得到陆离的回复后,陈嘉宁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这是她第一次约男生去酒店“开房”,真的只是单纯的开房。她在想,今晚要不要找个借口留下来?陆离会不会对她做什么?他和楚静怡分手后一定很空虚吧……忽而又有些惭愧,感觉自己是个卑鄙的女人。
她喜欢陆离,这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明知对方名草有主了,她也喜欢。她曾想过,如果以后哪天陆离和其他女生处腻了,来找她的话,她估计也会同意,所以,她这算不算是接盘?
和陆离约好了在酒店门口碰头,主要是担心一齐出门去酒店被人看到影响不太好。她们辅导员爱管闲事得很,自个三十岁了还没找到男人,就常常鼓吹单身至上。
在酒店门口等了没多久,便看到陆离的身影。小老虎欣喜地抬起手本要打招呼,忽然看到陆离另一只手牵着一名秀美的女子。是楚静怡。二人手牵手,走得并不快,陆离在向她陈嘉宁招手,而楚静怡则含情脉脉地注视着陆离的侧颜。傻子都看得出他们感情好得很,才没有分手。
陈嘉宁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她收回了打招呼的话语,冷言冷语地说:“你们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了半天了。”
这种时候,就要假装出早就知道他们二人一起的事实。表情越是淡定,越是不露破绽。
陆离讶然,他本来还不知怎么向小老虎解释自己要开房的事,现在对方看起来并不太在意?而且像是早有所料?这小讨嫌鬼什么时候这么机灵了?
“陈嘉宁,谢谢你啦。”
“不要叫我全名了,搞得很正式似的。行了,快进去了。”陈嘉宁一甩头,迈步向酒店,“是你们两个要开房吗?”她其实希望听到陆离说“不是。静怡只是送我一段。”可是陆离的回答让她心脏如遭锤击。
“嗯。是的。”
心里边不止是闷闷的,更像是被人揉着、捏着。
什么事啊……
你和其他女孩子睡觉,干嘛还要我来开房啊?我是你什么啊……
陈嘉宁眼眶倏然红了。但她没有回头,没有让陆离看到她的表情:“哦。”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准备的小裙子,忽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小小的陈嘉宁憋着委屈,故作成熟地来到酒店前台,办了入住登记后,领着陆离和楚静怡到来了二楼2011房。她停在房门前顿了好一会,直到确定自己表情没有破绽后,才回头看向二人:“我晚上还有课,就不陪你们了。你们明天中午12点前记得退房,我可不会给你们续房。”说着便将房卡和身份证递给陆离。
鼻子湿湿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怪。陆离问:“你感冒了?”
“没有。鼻炎。”她胡诌了一个理由。说完,她怕自己憋不住满心的委屈与黯然,大步流星地往楼下走,再不去看陆离和她的女朋友。走到楼梯间,忽然又收到几条微信消息。
是宿舍群的消息,室友们都在问陈嘉宁到酒店没,问她心情紧张吗,罗里吧嗦一大堆。都是刚入学才一年的女大学生,尚未被消费主义的毒风腐蚀太深,还抱有对性的好奇与憧憬。
小老虎这才想起自己在室友面前吹牛吹过头了,她才不是和男朋友去开房,只是去给喜欢的人和他的女朋友开房罢了。如果自己这么灰溜溜地回学校,一定会被她们笑话到毕业吧……感觉自己好像个小丑啊……
陈嘉宁坐在楼梯上发呆,不知今晚去往何处。酒店清洁工拎着拖把上楼时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怕生的陈嘉宁便尴尬又生硬地起身往前台走。
她想起陆离给了她八百块钱,那她再开一间吧,至少今晚闷头睡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可是前台说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还问她不是刚开完吗?怎么又要开?前台那怀疑的眼神像一把刀在小老虎身上剐,另一只手放在座机上,看来是把她当可疑人员了。
陈嘉宁摸了摸口袋,身份证也给陆离了,这下想去别的酒店睡一晚都做不到。
她本就不擅长应付陌生人,结结巴巴地说房间太小了,睡不够三个人。前台又让她拿另外两个人的身份证来。陈嘉宁担心把事情搞砸,便说算了,挤一挤也能睡,随后就在前台小哥震惊的目光中跑回二楼。
小老虎迷迷糊糊的又到了2011门前,酒店的隔音很好,至少听不清里面的声音。
他们在说话吗?学习吗?还是在牵手?拥抱?亲吻?还是更近一步?
陈嘉宁抱膝坐在门口。她发现自己真是个笨蛋,做什么事都会搞砸。要是她天生是个哑巴就好了,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不说话了,而且大家都会优待她,研究生考试还有残疾人加分……
她靠在门上,一想到门内的陆离和楚静怡如胶似漆,又想到自己在门外无家可归,便忍不住哭了出来。干嘛这么对我啊……我只是不想被别人瞧不起……
*
陆离和楚静怡坐在床上,气氛有些尴尬,空气温度有些高。陆离不是第一次和女生出来开房,但楚静怡是第一次和男子在酒店独处。少女肩膀收紧,坐得端端正正,好似在上课的小学生。
“咳咳,看电视吗?”陆离摸索着找到遥控器,“静怡,你躺被窝里吧,外面冷。”
楚静怡哦了一声,脱了鞋袜,露出玲珑的玉足,又问:“那你呢?”
“我……我也躺进去。”陆离说。
第十九章 尽头
陆离心中一颤,恍惚间好像穿越了两世,过去的陈嘉宁和现在的小老虎重叠在一起。她是不是……曾经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吗?当他再仔细去看时,小老虎脸上的黯然荡然无存,被一张撅着嘴的俏冷面庞替代。
当陆离提着两袋子外卖往回走时,却正好撞见陈嘉宁从二楼走下。她故意用肩膀顶了一下陆离,气冲冲地说:“把我身份证给我!”
陆离看了一眼右手的塑料袋,还好汤汁没洒出来:“你不坐一会吗?”这话违心的很,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静怡,其实都不希望陈嘉宁留下来。今晚本就该属于这对前途渺茫的情侣。
陆离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陈嘉宁的身份证,她其实只比陆离大一岁,想来启蒙比较早。社会有许多隐晦的规律,比如身份证上的照片惯常都是丑照,素面朝天,纹路明显。可这条规律在陈嘉宁身上并不奏效,身份证照片上那个古灵精怪、楚楚动人的女孩比现实中的陈嘉宁更漂亮。陆离觉得可能是因为身份证上的陈嘉宁不会说话罢。
小老虎一把夺过身份证,朝陆离恶狠狠哼了一声:“**!”
伴随一阵噔噔的脚步声,陈嘉宁走出了酒店大门,消失在陆离的视野里。陆离站在楼梯上眺望半晌,他还在想之前那惊鸿一瞥,他已经因为自大与疏忽让心爱他的楚静怡伤心了,这样的错误还会在其他女孩身上再现吗?
他想起上一辈子,他曾和陈嘉宁坐在江水边。他问小老虎:“你是不是喜欢我?”
“嘁,说了多少次你不是我的菜。”
“可是嘉宁,你对我太宽容了。宽容到我都有些不习惯了。以前刚认识时你还常常呛我,可后来……”
陈嘉宁打断他:“你不被我骂几句不舒服吗?再说了,我喜欢不喜欢你又不重要,你不是有了安百璃吗?”
那时的陆离就此沉默了,任凭陈嘉宁那似是玩笑的疑问沉入冷清的江水。
陆离眼神复杂,怔立许久,才带着外卖往楼上走。今夜应当是属于楚静怡的……
*
陆离昨晚睡得很舒服,静怡的睡相比百璃好太多了。她像一只乖巧的小浣熊,窝在陆离腋下。陆离抱着她睡时,她还会配合地让陆离的胳膊从她脖颈和枕头间的缝隙穿过——他记得以前和百璃睡时,那妹子总是压得他胳膊发麻。
这间房间是无窗的,陆离也不知现在已是几时。他动作轻微地拿出手机——昨晚和静怡窝在被窝里看恐怖片,忘记给手机充电了。他只能去拿床头静怡的手机,点亮屏幕,才发现呆头鹅手机的壁纸赫然就是二人的合照。陆离看着那壁纸出神了许久。
楚静怡迷迷糊糊地醒了:“唔……几点啦?”
“额……十点半了。”
话音刚落,呆头鹅倏然一下从陆离怀里挣脱出来,满脸焦急:“啊,完了,今天的公开课要迟到了!”动作有些太猛烈,那仅仅被抹胸包裹住的丰盈如果冻般微微颤动。陆离色心又起,复将她按倒在床上:“没关系,反正你也不会考木兰大学,迟到就迟到了。”
“可是……”她的挣扎逐渐微弱了,“会不会不太尊重老师了?”
“仅此一次啦。特殊情况。”陆离安慰她,“还有三天……静怡,冬令营只有最后三天了。”
楚静怡果然被陆离说动了,她软糯糯地应了声好。
二人昨晚虽说有许多亲密举动,但终究没有突破底线,陆离甚至连小姑娘下身的内内都没掀起。这对他来说也算是颇为不可思议之事。除却欲望,男女之间还有其他东西存在,这是一种很难言说的状态,他只是普通地抱住楚静怡,珍重地享受二人之间不断流逝的分分秒秒。
“陆离……”她忽然叫陆离的名字。
“什么?”
“没什么啦,只是想叫你的名字。”
“哦。”
“陆离。”
“诶。”
“陆离。”
“诶。”
“嘿嘿……”她痴痴的笑了,啵地一声吻了吻陆离的脸蛋,“和你一起睡觉感觉好幸福啊,就像小时候被妈妈抱在怀里一样。”
“那我们要不要续房?”陆离突发奇想,“不去学校了,这两天我们约会吧。就在木兰,就在城市之间。就你和我。我们可以去一起吃雪糕,可以去坐摩天轮,可以一起去逛商场,一起吃火锅……”
楚静怡抱住他的脖子,有些发凉的脸蛋贴住陆离:“好~都听你的。”
这只是陆离一个突然的想法,它像个不速之客闯入陆离的大脑,将他那些冬令营的计划冲撞得七零八落。此时此刻,他不再考虑冬令营的事了,只想让和楚静怡最后三天的相处时光丝毫不浪费。
他给前台打了电话,续房到了大后天中午。
给手机充好电之后,能看到之前那位学姐给他发了消息,说他今天公开课迟到了。陆离简单回复了句抱歉。
他带着楚静怡去了木兰市著名的狮子山,拿着棍棒赶走了抢零食吃的猴子,又背着惊叫的静怡被猴子们撵得到处乱窜;他还在夜晚和楚静怡一起坐上了摩天轮,恰好遇到了摩天轮故障,二人仿佛对待人生末日般在摩天轮顶部示爱,虽然事后才知道那只是小小的故障,而且十分钟后就被修复好了。
哪怕手机铃声响个不停,陆离的目光也依然停留在身后巧笑倩兮的姑娘身上。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被女人套牢了,如果没有这么多情情爱爱,他可能会专心于事业,或许做其他更崇高的事情。放在上辈子,他是绝对做不出这种翘掉冬令营就为了陪伴女人这种事的。
安百璃、楚静怡、邹雅梦、安百璃,或许……或许还有陈嘉宁,这些姑娘一个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仿佛一条条牢固的红绳将他束缚住。他隐约又想起了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那是一颗桃花树,树边写着“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的谶言。桃花盛开、美轮美奂,只是奇怪的是,树干上挂着六根红线,随风飘荡,无依无靠。
他隐约有了些许明悟,原来,这也是代价的一部分。
催促他上课的电话铃响个不停,在嘈杂的铃声里,陆离和楚静怡的最后三日终于抵达了尽头。
冬令营,结束了。
第二十章 最后通牒
“你不去和冬令营的老师们说声再见吗?”陈嘉宁和陆离并肩走在木兰大学的道路上,“哼,我听说他们有的营员还哭了,说舍不得老师。”
陆离微微耸肩:“才认识一周,哪里至于要哭出来。他们只是想着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到时候好方便过面试罢。那种都是虚情假意之人,反而像我这种不告而别的营员才是率真之人。”
他拖着的行李箱在路面的地砖上发出咕噜咕噜的转轮声,引得不少大学生侧目。
“臭不要脸。”陈嘉宁咯咯笑着,“你知道你的评分表上都是负数吗?明年你要是进了面试,可能反倒要被扣分。我看你到时候落榜找谁哭去……”
陆离正要答话,忽然见小老虎脸上的笑颜消失了:“有人来接你啦。”说着,小老虎想拍拍陆离的肩膀,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踮脚显得尴尬,于是转手改成拍了拍陆离的腰杆。
只见前方拖着小行李箱的楚静怡笑盈盈的向他走来,看得出这几日她过得很舒心,浑身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早上好~陆离,我已经收拾好啦。”
“早上好,静怡。”陆离和楚静怡是自己买票回川海的,没有和冬令营的营员们同路。倒不是陆离清高、脱离群众了,而是他不好意思再去和带队的老师、学长学姐们见面,这几天里,人家给他打了好多次电话,都被陆离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
陆离从陈嘉宁身边走出,不忘回头说:“那……再见了,陈嘉宁。”他欲言又止,那朦胧的猜想在他脑海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