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小姐的螃蟹卡农 第164章

作者:月鸦

  高易羽讲到这里,抖了抖自己的袖子,从里面掉出一枚红色果实般圆滚滚的玩意儿。

  那是缩成一小团,实际上燃烧着热烈的小火苗·喵喵,是与高易羽魔力共鸣的最初伴随者,也是她灵魂的延伸,甚至可以说是高易羽的另一部分。而这只小火苗,则是她们乐队的鼓手之一。

  高易羽想鼓励鼓励这位鼓手:“基本功你差不多了,是时候进阶到残死双踩,打个至少220的速度了,然后就去接触接触我刚刚说的爵士乐,爵士鼓才是顶点。”

  喵喵如果有眼睛,现在已经白了自家主人一眼了。

  把它随手丢到空中之后,高易羽回到了贝斯的话题,对约安妮丝说:“至于后来,从爵士乐里又诞生白人的摇滚乐,电贝司当然也被沿用至今,这种一把乐器几根弦,即可获得巨量低音的乐器,实在是很弥足珍贵。”

  唯一的缺点是——它录音时很无聊。

  即便是安·菲文这种放到人类历史里,也与凡人隔了一座高山的水平,如果不是去实际感受音符切颤空气,就不太容易感知到它的全部美好。电子讯号太过稀薄,难以承载融在音乐中的瑰丽。

  安·菲文坐在录音室里,已经录了将近一半的干音,没有哪一条是达芙涅需要喊“再来一遍”的,每一条都是那么干净、清澈、饱满,但毕竟都是狭隘的低音音域构成的节奏声部,听久了确实会让听众讲起小话来增加点趣味。

  又或者,用另一种方式排解无聊。

  那就是透过玻璃,看向坐在其中的乐手。在被魔力染为银雪的长发下,她见证了遥远时间的面容,充满着对音乐的真挚和倾情。

  “真漂亮啊。”即便是约安妮丝也会忍不住夸赞,“音乐也好,她也好。”

  高易羽可不敢接这话,虽然确实是这么想。

  而且——很奇妙。

  毕竟已经不止一次,有奇怪的玩意儿跑过来,请高易羽去杀掉她了。

  “下次拐乐队新成员的时候,能不能也把我捎上……”约安妮丝轻轻拽高易羽的衣角,“就像拐我、拐达芙涅的时候一样,我也想参与参与……我不会再睡死了。”

  “也没啥要拐的新人了吧……”高易羽也琢磨起这件事,“我们是前卫摇滚乐队,需要的东西说多也多,说少也不多……”

  “管弦乐方面呢?我们才这么几个人,想要响的头皮发麻的嗡嗡嗡,还是得多整几十个人来吧?”

  “我们签约了一家古典乐公司,人家不知道捏着多少个水平出色的、各种各样的爱乐乐团……维也纳的、纽约的、下海市的、柏林的……需要什么就请现代人出手。”

  “那……独奏呢?现代的首席乐手我们也能请得动吗?”

  “你自己来就好了嘛,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不是拿小提琴在那儿狂拉……”但只有我听见了,高易羽有点怀念,意外的距今挺久了。她又说:“其他乐器,有需要时再想办法就是了……没必要特意去历史里拐人。”

  说实话,高易羽很喜欢历史旅行,主要是喜欢能到处搞乱历史,或者说是让自己那个令人羞耻的、但意外受用的吟游诗人头衔,在旅行回来时,在维基百科上又多出新的传说。

  只是……她不喜欢留下缘分。

  那位将钢琴送来的人也好,安·菲文也好……甚至是约安妮丝、达芙涅也好。高易羽知道,自己只是一位市井百姓,普普通通的音乐爱好者,不幸糟了历史恶魔的毒手。

  高易羽认为,自己的世界很小,容纳不了那么多跨时代的爱意。

  她不想要浩瀚的故事……也讨厌在翻动书页般的一瞬过后,曾鲜活在自己眼前欢笑、热切、沉默的人,成了手机屏幕里,构成“历史”一词的尘埃。

  相较于其他一切——历史恶魔的危害是如此沉重。

  “……怎么了?脸色那么差?”约安妮丝关切道。

  “希望流行乐恶魔早点被我们干碎,然后不必再有麻烦事。”但她愿意努力维系好现在的所有,“也希望……我们的故事能在《历史》之外,有一册小小的、关于幸福的编年史作为记载。”

  “虽然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但想要什么,向神祈祷即可。”约安妮丝觉得自己说了很漂亮的话,但又紧张的摇头,“不过,不是向达芙涅这类不知道用途的神……啊,别瞪我,你不是戴着耳机吗怎么听得到的!”

  她倒学会耳机这个词,也理解其含义了呢……

  高易羽高兴的想着,然后透过玻璃,再次凝视专注于音乐的安·菲文。说起来……她在其历史的开端,也因为传播音乐、创造乐器,在雅典被奉为是真正的女神了。

  向她本人祈祷,希望她能得到幸福,会有用吗?

  ……

  夕阳之后,录音结束的夜间。

  达芙涅总算将所有成果整理好,用邮件发给唱片公司,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今天的工作有实质性进展,并且彻底做完了之前的曲目,可以通向新的地方了。

  新曲。

  约安妮丝对此相当兴奋,同样开心的还有安·菲文。

  抛开与高易羽在同一时代相处不谈,能参与这种级别的乐队创作,即便是被漫长历史磨得平静的心,也被这音乐唤起了雀跃。

  “第三曲……”高易羽嘀咕着,其实心里挺有压力的。

  她已经很久没爬格子、练习自身的水平了。事实上第三曲的曲谱,也就是沙俄之旅里,从柴可夫斯基那儿毛的原始乐谱,虽然还没有经过乐队的编写,但其中的乐段可以难到让高易羽爆炸。

  因为这种原始乐谱,实际上是没有跟乐团沟通过、打磨过的,纯粹是作曲者热情的结晶,并未考虑过演奏方面的问题。

  而吉他手的水平又是乐队的灵魂所在,她肩负着山般的沉重压力。

  但烦恼的不仅仅她一个。

  达芙涅在关掉电脑后,竖起一根手指,朝各有想法的众人开口——

  “实际上,我有两个难题,大家等会儿再回家,先开个会议。”

  加班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家都没工作,要回的地方也都是高易羽家……也是这帮魑魅魍魉在这个时代的家。所以,众人干脆搬来椅子凳子,东拼西凑的准备开会。

  见到气氛差不多到了,达芙涅站了起来,虽然没坐着时高,但她的声音挺严肃。

  “第一,第三曲要写什么歌词?”

  沉默几秒后,众人七嘴八舌起来。

  “……歌词?这确实是个难题……不过以前我们都是直接摘抄圣经,所以没啥问题。”

  “主唱,您自己烦恼去,我也有烦恼呢,帮不上忙。”

  “据我所知,第二曲的歌词是古希腊的诗歌,到现在早已失传,月桂女神所写的东西实际上还在学术界引发了大量讨论……我认为这是很有价值的行为,也许可以继续?”

  达芙涅摇摇头:“我很尴尬啊,其实。”

  “为啥?”

  “那些你们听不懂的诗歌,实际上都是我们众神之间的那点低俗破事,你们觉得高雅又富有韵味是不是,我他妈自己唱着很尴尬啊,就跟你们乡里老太婆在村口失心疯,唱家里闺女考上大学,然后赖在城里不回来种田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乡村音乐也不是不能前卫……”高易羽一股脑想起好几个乐队。

  “总之,咱们得正儿八经的整点好东西当歌词了,不然影响我发挥。”

  这主唱还挺矫情,别人兴许就爱听这种失落语言讲的遥远乡里闲话呢?但高易羽还是乖乖出主意:“那请约安妮丝写些神圣罗马帝国时代的东西?”

  “我、我能写的……都写完了。”

  “……也是。”她的音乐可太多了,榨不出更多了。想到这,不等其他人的视线飘来,高易羽当机立断:“而我就更不行了,我语文成绩也不行,不如找德利多利借《历史》书看看,从里面摘抄点失落的东西?”

  视线交错了一会儿,似乎大家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不过,大家的眼神之中,也都藏着相同的困惑。

  那些伟大的音乐,都是有其想表达的事物存在,歌词这种由文字垒砌的叙述手段,则正是将表达实质化的关键——可她们的歌,想要表达何物?

  但在被谁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之前,达芙涅的第二根手指,被轻轻竖起。

  她抛出了第二个难题。

  那是远比第一个要艰难、复杂、恐怖得多的难题……但却不是属于所有人的。

  “首先——”达芙涅瞪着高易羽,“请你自己先回家。”

  “……啊?”

  不光是被指到的当事人,约安妮丝和安·菲文都相当错愕。

  达芙涅却很坚决:“接下来是女生夜谈会,你就回家上网打游戏做作业爬格子或者是干啥都行,自己先回去。”

  “订正一下,历史恶魔亲笔也把我定义为女生的……”高易羽又小声道,“再说您从神话时代大几千年的活到现在——没事了,我先回家。”

  虽然一头雾水,但被古老的月桂女神,以及乐队财务管理员用那种眼神驱赶,高易羽还是乖乖听话了。而键盘手与贝斯手,都想说些什么——却被达芙涅用眼神制止了。

  直到高易羽走远,灵魂与魔力的痕迹在暮色中渐行渐远,达芙涅才将第二个难题道出。

  “爱情。”

  她将窗户拉开,自城市而来、染上绿意的风轻轻涌入。

  她们明白了,为什么要高易羽自己回家,并对此再无怨言。

  没有谁先开口,只是,约安妮丝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安·菲文轻轻抱起双膝,将深思的表情藏在其中。

  “我们来开诚布公的聊聊吧。”达芙涅主持道。

159·独自一人该做的事

  月亮渐明,离满月只差些许。

  它的光散漫在夜间,也涌入了女生们夜谈会的房间内,铺开神秘和清亮。

  摇摇曳曳,将达芙涅的影子映上了墙。

  “我知道你们难为情,不过——”

  她将手背在身后,在房间内缓缓踱步,目光扫向其余两位。

  “你们喜欢高易羽。”

  古希腊女神直白的话音,使不大的房间一片寂静。她小小的身躯里,蕴含着经历过无数故事之后才得来的傲然感,才得以用这带有审判意味的语气,而不是单纯的女生嚼舌头。

  她在审判另两位会议参与者。

  最害羞的,是约安妮丝。

  她不知何时起,已经蜷在墙角。

  双膝掩住了她的下半张脸,而从上至下,被月光浸透的长发,则试图将上半张脸一起掩藏。但这没有奏效,强烈的害羞,使得她身子微颤,也有细小的呜鸣不时传出。

  但没过多久,她还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嗯。”

  这里只有她们三个,而乐队的另一位成员,那位当事人已经走远了吧……不过就算被听见也没关系,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约安妮丝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达芙涅点点头,眼角一挑,赞扬般的吹了声口哨——放几十年前,要被以流氓罪判处死刑的那种:“还以为你会说‘才没有’之类的话……”

  约安妮丝没有做声,藏着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位成员,被质问的另一位当事人,安·菲文。

  坐在长椅,看着窗外:“我嘛,不太对。”

  “哦?”

  “喜欢是个轻浮而简单的词语,在我的理解里,同样拥有单纯的成分,大概是属于单纯的孩子所会涌现的天然好感……因此人们创造了这么个词来形容它……对我来讲,这不太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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