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钥钥钥
“素衣和我说其实是祖师您要离开的事情，您找我这事反倒是素衣顺口一提……不过苏湄觉得这才是师祖您的重点。”苏湄脸上总是挂着让人升不起敌意的笑容。
“嗯……倒也算是吧。”
柳白点了点头，而旁边的奥托主动坐远了一点，将地方留给苏湄——她知道这个话题自己大概率是插不上什么话的。
“坐吧坐吧，也不用太拘束，我又不是您师父那个性子。”
“……谢师祖，那就容苏湄逾矩了。”
苏湄做到柳白旁边，还顺手给柳白塞了一块晚饭剩下的烤鹰肉。
“确实挺逾矩的。”柳白笑着咬了一小口，“苏湄，你是不是挺讨厌你师父的？”
“师父？”
这要是换成林朝雨，大概率就惊得跳起来告罪了，但是换成苏湄，却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只是歪了歪头，做出了思考状。
“……不，我想应该不算讨厌，师祖何出此言？难道是苏湄近些日子哪里惹得师祖不快了？”
“只是相处的久了之后有点感觉而已。”柳白找了个理由，不过苏湄的表情略微复杂了一瞬。
“感觉啊……”苏湄轻叹。
“我以为你其实是在意当年父母被杀一事。”
“这个啊……师祖您确实关心我们这些徒孙啊。”
听柳白说起这个，苏湄脸上没有什么异色，反而露出了些许思索之色。
“师父的确与我有杀父弑母之仇，但是相对的，也对苏湄有养育授业之恩……苏湄对于侍奉师父左右其实也自无不满，便当做是偿还因果了。”
苏湄说到这里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难不成祖师以为苏湄会想着弑师？就算不说因果，师父她也是天下无敌的赤鸢真人啊。”
“……”
是的，你会。
柳白心里默默说道。
而苏湄这个时候却又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师祖确实慧眼如炬，苏湄虽然算不得讨厌师父，但是也自知和师父是陌路人，师父是天下无敌的赤鸢仙人，而苏湄不过是一介凡人，百年之后自化黄土一抔。”
“那……”
“但是不瞒师祖，苏湄心里其实也有怕的。”
苏湄低头仿佛自言自语。
“——我们这些徒弟，对于师父她老人家究竟是什么？徒弟？还是打发时间的玩具？”
“她还不至于找玩具……她对你们是有真心的。”
“这是自然，不然天下无敌的赤鸢真人又何必这个时候起了收徒之心呢？想必是多少孤独了，自然也有些真心……但，太虚剑派有且只有一个原则——入魔者，杀之无赦。”
“……”
“太虚剑派虽与武林诸派不同，不修真气，但终究真气是要进来走一圈的，所以也并非没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万一，万一我们之中有人走火入魔了呢？师父会怎么样？”
“……华她……”
“师父会在走火入魔之人尚未危害世间之时杀掉。”
苏湄笑着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入魔者，杀之无赦啊……如果您说苏湄会想弑师的话，那必然是自家姐妹里有人走火入魔，而师父又想杀掉她。”
“……”
“苏湄其实也知道，杀之无赦这是正确的判断，但是真要说的话……师妹们又不只是大师姐带大的，难道我这个二师姐真能眼看着？而且实话实说，入魔又不代表完全没救，当年的阎世罗虽说癫狂，但不也没有彻底堕魔吗？我们几人还能逊色那阎世罗？”
说完，苏湄笑容苦涩了些许。
“大师姐与我情同手足、老三老四当我是值得信赖的姐姐、老六老七视我为最要好的亲人，老五虽然性情寡淡，但面冷心热，我知道也是记挂着我们的……倘若我们中真有人有那么一天，不说其他人，就说我，我还能这么干坐着给她敛尸不成？”
“……”柳白无言。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种事是说不清了。
哪怕就是未来秦素衣想告密，也纠结了半天……要是没有感情又何必纠结？
七剑弑师的确无义，但是现在看来……
赤鸢真人天下无敌乃是天下共识，真要不是没得选，谁会去和一个天下无敌的仙人动手？
那可是仙人！
她们七个都是仙人之徒，一身所学皆乃仙人传授，但就算得仙人垂青，她们依旧是凡人，除了程凌霜以外，谁有把握敢说自己能在仙人手下走过十个回合？
敢隔着“仙凡之隔”动手……这其实就是在赌命。
哪怕不算秦素衣，剩下的人也全选择和苏湄一起赌命，赌天时地利人和能让她们“屠仙”……
“所以师祖您实在是高看苏湄了。”苏湄轻叹，“就算七剑合力，苏湄也只有半分把握能够胜过师父……但，若是无事，苏湄又何德何能能够号召师姐妹和我赌命？”
“所以若是有事……”
“……若是有事，这世上也没有你要杀我，我却只能引颈受戮的道理吧，师祖明察，再怎么说，人也皆有求生之心，只要没有彻底堕魔，苏湄的心也是肉长的，说什么没法坐看师妹受戮，怎么也要争他一争。”
“……但是若是这么争了，你们七剑的情分也就散了。”柳白轻叹。
弑师是道坎啊……
“多谢师祖教诲，但是……天下又岂有不散之筵席？”
苏湄笑了笑。
“更何况，只不过是举个例子而已……苏湄发自内心的希望这种事永远不要发生。”
第二百六十二章 您难道能宠师父千百年不成?
柳白听了苏湄的话，也只能叹气。
七剑弑师要是像是玄幻小说那种“换骨啖肉”为了成仙那反倒是容易处理。
但是七剑弑师之后只是一把火烧了拂云观，然后各奔东西……没有功利性的目的，有些事就说不清了。
“师父她不懂人心啊……”苏湄看着柳白思索的表情继续说道。
“她倒也不是不懂人心……”
柳白摇了摇头，却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没办法，神音这事他处理不了，他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与经验。
苏湄听到这话却露出了些许笑容：“不是不懂吗……真不知道师父她究竟有没有看出大师姐已经开始在脸上擦粉妆了？”
“……突然提起这个干什么？”
柳白微微歪头，对于林朝雨化妆这件事柳白还是知晓的。
“师祖您是不是觉得苏湄是最危险的？”苏湄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转而反问道。
“……是，要论聪慧胆略甚至于行动力，我觉得你是你们七剑第一。”
“师祖您的评价可真是让苏湄受宠若惊。”
苏湄灿烂的笑起来，但是随后便化为平静，看向天花板。
“但是啊，我们七剑中最危险……至少我认为最危险的其实是我那亲爱的大师姐啊。”
“理由？”
“师姐太恋旧啦，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可以一成不变的维持下去。”
苏湄虽然语气欢快，但是表情却平静的像是屋外的松柏。
“但是师姐又是聪慧伶俐的，有些事情她其实早就有数了，只不过偏偏又不肯承认——师姐明年就三十五岁了啊。”
苏湄脸上露出些许回忆之色。
“想当年，二十一岁便剑挑天下第二‘武冠三绝’阎世罗的大师姐是何等威风？何等仙姿绰约？但是现在已经到了抹粉才能在师父面前遮盖皱纹的地步了……想必，师姐也意识到仙凡之别了吧？”
“……”
“当然啦，倘若就是这样，按大师姐那恋旧的性子，自己骗着自己说不定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但是若我们和师父真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哈！”
柳白想了想，然后默默点头。
七剑暴雷之后，林朝雨才为了求情反抗符华。
“师姐纵然恋旧，但是师父是旧，我们这些妹妹难道就不是旧了吗？认识到仙凡之别后，哪怕师姐还想着骗自己，想来最后也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不过这倒是可怜了师父，师父其实最为信任大师姐了。”
柳白只能点头。
林朝雨虽然在弑师一事上也有所犹豫，但是最后也是实打实掩护了程凌霜的最后一击。
至于符华……也确实最为信任林朝雨，哪怕留下的羽毛和心中的幻象，出现的也是二十岁的林朝雨的身姿。
“其实再退一步，倘若大师姐不动，苏湄又哪来的脸面能够支使其他师弟师妹们呢……其实有的时候，被师父杀了倒也算是了断因果。”
苏湄说到这便停了。
柳白也明白，这话说到这也就没必要继续说了。
“等华回来，你们几个便下山吧。”
沉默过后，柳白轻声说道。
“你们也都不小了，小六小七姑且不提，你们这些当师姐的出去开宗立派或者找个地方平安度日倒也不算个坏事，久而久之，太虚剑派怎么样和你们也都没关系了。”
“下山？”
苏湄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柳白会提出这种建议。
“下山这事在师祖您嘴里听起来反倒更像是分家。”
苏湄苦笑，又摇了摇头，朝柳白行了一礼。
“苏湄自是无所谓的，在太虚山上这么多年，苏湄其实也早有云游之意，但是我那些师妹，太虚山就是她们的家，哪有逼着她们离家的道理。”
“那不就是你这个二师姐和大师姐林朝雨的职责吗？”
柳白对于这个问题早有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