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色梦乡
只是，时间已经不允许陆绊再多做搜查。
他能感受到，就连空气都已经属于那扭曲的怪物。
陆绊的意识里，此刻，无数人的呓语重复。
那些死去的，失踪的，被怪物俘获的人的意识，被祂所吸收，现在尽数嘶吼出来。
这些声音构成了一阵啼哭，就像婴儿宣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
这一切的布局谋划，超过二十年的孕育，就是为了现在的降临。
此即诞生之刻，应许希望与祝福。
“我好害怕啊，我好害怕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胆怯的护士在桌前，用自己的鲜血一笔一笔诉说着求救。
“活人桩，活人桩，我尽力了，我尽力了！”
懊悔的建筑者伫立墙壁旁，对墙里的同胞低声呢喃。
“生与死的奥秘，我终于掌握了生与死的奥秘！我成功了，我成功！”
癫狂的医生在手术台上，将那污浊的液体灌注于将死之人的体内。
那些声音充斥于陆绊的耳畔，钻进他的脑子里，哪怕将耳朵捂住也无济于事。
不是陆绊在聆听这些呓语，而是这些呓语在追逐陆绊！
他当即切换手枪的言弹，将那刻录了伟大存在呓语的言弹上膛，随即开枪。
一连五枪，陆绊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怜悯。
那些水泥的动作停滞了。
那些灰色的粘稠血肉上睁开的眼睛和嘴巴忽然极力睁大，有的甚至直接撑破了身体。
下一刻，整幢建筑疯狂地震颤起来。
这是在现实世界都能感受到的地震，一时间，整个江城从夜晚的寂静中苏醒，以这间医院为中心，亮起的灯火扩散开来。
“不对。”
陆绊看到，那些水泥并没有因为呓语的存在而崩溃，反而是，变本加厉地开始蠕动，分泌，增殖，很快就要填满整个空间。
“这呓语反而让祂变得更加疯狂？哪怕即将迎接自己的是死亡？”
按照现在这怪物增殖的速度，毫无疑问，祂可能还没完成自己的降生就会因为耗尽力量而崩溃，最多也就造成一城的损毁。
在蛰伏了二十多年的情况下，祂没必要这么做。
但或许是受到了陆绊给祂灌注的那位伟大存在的呓语影响，这怪物完全失去了理智，就连本能都已经受到了干扰，只会不断扩张自己存在，直到填满整个空间，令整个世界陷入幽邃。
这是自己毁灭，世界也毁灭的最坏选择。
“【琉璃火】？还是直接换万圣节的南瓜，或者别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陆绊脑中飞速思考。
【琉璃火】这种无法熄灭的火焰肯定不行，等到把怪物烧掉了，恐怕江城也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
【万圣节】这种精神污染类的商品，估计和伟大存在的呓语类似，只会让这怪物暴走更加彻底。
而【煌煌天雷】这种需要学习的，现在临时也派不上用场。
他没有仔细浏览商店找商品的时间，决定先离开这间屋子再说。
实在不行，只能求助于骰子了。
他看到了被水泥包裹住的门扉，抄起撬棍，朝着外面冲去。
同时，陆绊另一只手拿起了自己的唢呐。
他吹响了这唢呐。
既然对方已经陷入疯狂，那就干脆给祂伴奏一曲，让疯狂来得更猛烈些！
江城大剧院的伟大存在的呓语，和这唢呐的明显敌对，说不定效果不太一样呢。
唢呐之中，高亢的旋律迸发，在陆绊所看不到的位置，群星之间，某种存在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寸许。
那汹涌的水泥包裹住陆绊，试图从他的耳朵，鼻子，嘴巴，眼睛里流入他的大脑，可唢呐的旋律让这些怪物的分身陷入了更加深重的癫狂之中，甚至就连这本能都忘记了。
地震越来越剧烈，此时此刻，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江城市地质局才刚刚发布地震警报，消防等机构还处于动员的状态，更多的人只能躲在床底下，和家人依偎在一起。
因此，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在那幽暗的夜空，有一颗星辰以绝对并非自然的频率闪烁了几次，这些闪烁可能只是亿万年的宇宙历史中微不足道的惊鸿一瞥，但对于现在的陆绊，对于现在位于南华私立仁济医院的怪物而言，却足以改变一切。
那些水泥有一瞬间的停滞，但迅速，如同沸腾一般，水泥里的眼睛和嘴巴张开，整幢楼都改变了形状，仿佛融化的冰淇淋。
陆绊觉得脚下一软，整个人冲出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他不清楚拆迁队的炸药能不能将这怪物消灭，陆绊在走廊奔跑。
拿出手机，并没有信号，他无法联系外界。
就在这时，陆绊看到了某个东西。
某个在这已经变得不可名状，扭曲至极的世界里，陆绊发现了某个不变的东西。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文字。
【他说，电梯里的镜子能够照出真实与虚伪，那些恶毒凶恶的家伙，都没有影子】
是电梯！
陆绊看到那金属的造物在水泥之间浮沉，却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模样。
那老旧腐朽的大门打开，像是要迎接陆绊。
他来到门口，看到里面的镜子，光洁如新，就像每天有人打扫。
“这面镜子……怪物害怕这一面镜子，或者说，这面镜子对它们而言有这压制的作用。”
陆绊立刻想到。
那怪物化身的婴儿会跟着人上楼梯，但并不会跟着人坐电梯。
被控制了的尸体能够进入电梯，但却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
电梯里的镜子设置很古怪，能够映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镜中的小女孩，显然不是需要爬行才能移动的模样。
还有那赶走了主播的工人……
这面镜子，或许其中还有另一个世界……或者说……
“这就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出入口！”
陆绊走进电梯里，他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但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名小女孩站在他的旁边，尽管脸看起来铁青，却并不显得诡异。
“原来是你……”
陆绊理解一切。
第148章 新生
电梯的门关上，陆绊感到外面的喧闹声音少了些。
他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开口问道。
“妇产科……你是这间医院里诞生的唯一一个孩子？”
南华私立仁济医院没有妇产科，陆绊之前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
这与怪物的事件没有直接的关系，有没有妇产科，按道理不影响赵公平利用怪物的力量来“复活”那些人。
但其实并不是。
如果只有怪物的力量作祟，那么那些被侵蚀异化的人，怎么会给陆绊留下信息，怎么会驱赶走来到五楼的主播。
所以，这里面必然有某种力量，正在与怪物抗衡。
而这力量，就是这名小女孩。
在陆绊怀中，那红色封皮的笔记本里，最初残缺的几页上，沾染着鲜血和污渍的书页里，文字浮现。
那是明显的女性字迹，温柔，端庄，包含着无限的深情。
“我能感受到肚子里的动向，那是我们的孩子，她正在踢我，告诉我她的感受。”
“尽管医生告诉我，我的体质很虚弱，哪怕是正常的生产也可能导致危险，但我还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遗产。”
“医院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注视着我，科室只有我一位患者，或许是因为这里收费太昂贵，大家都去公立医院接生吧，但我的身体状况只有这里的医生能照顾，他们对我说，我的孩子将会是在这间医院里诞生的第一个孩子，我感到很开心，孩子带来的是希望，是新生，是我与他回忆的延续。”
“只是，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本就体弱多病，现在，这孩子仿佛要吸走我所有的精力，很多时候，我甚至没有力气下床行动，我知道我很憔悴，护士都不让我照镜子，眼下，我只能努力让自己坚持下来，至少这个孩子，至少让她获得幸福。”
“赵院长对我很关心，他说，我一个女孩子将孩子孕育出来不容易，他一定会用最好的治疗手段来保证我和孩子的安全，他看着我腹中孩子的眼神很慈祥，我在想，如果他还在，或许也会用同样的目光来看着我们的孩子吧。”
“我的肚子越来越大，可身体的其他部分却日渐消瘦，我每天都在掉头发，一把一把地掉，手也瘦弱得只剩皮包骨，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走路的感觉了，有时候，我会在想，会不会生下她是一个错误，但我很快否认了这样的想法，我的孩子，是我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无论如何，我都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哪怕要以我的生命为代价。”
“赵院长来看我了，他说我的情况很不容乐观，可能需要到加护病房，我来到了五楼，这里很安静，院长说我是第一批住进五楼的患者，但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感慨，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他好像走错了门，来到了我的病房，他用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口琴给我吹奏了一曲，不可思议，我竟然觉得好过多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那么闹腾了，这旋律很好，我记下了，但那个人很快就离开，接着护士赶过来，似乎很担心，她说可能有人在医院里游荡，做坏事，但我觉得那是个好人。”
“伴随着一阵腹痛，我知道，她要出生了，我被送进了手术室，这里灯光明亮，还有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设备器材，我很疼，就好像内脏正在被什么东西啃噬，我双眼一片迷离，那超越人类的疼痛已经令我近乎昏厥过去。”
“赵院长亲自为我接生，我模糊的意识只能感受到疼痛，无尽的疼痛，足以令人怀疑人生的疼痛，可哪怕是这样的疼痛之中，我也并不后悔生下她。”
“在漫长如同永恒的疼痛之后，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失落，就像某种重要的东西消失不见了一般。我看到赵院长的脸色顿时明亮了起来，我知道，我的孩子，她终于出生了。”
“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想要出声，想看看我的孩子，接着，我就听到了我的孩子诞生于这个世界以来的第一声啼哭，那是……那是……不可名状的低沉又尖锐的古怪声响，就像某种濒死生物喉咙里蔓延出的恐惧，我低下头，看到了，看到了我的孩子。”
“在巨大透明的玻璃容器里，那一滩像是污泥一般的软烂之物，那有着无数的眼睛，尖牙利齿的嘴，比怪物更加诡异的东西。”
“你的孩子很健康，赵院长脸上的表情狂热，他对我说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这就是，我的孩子？”
“我觉得身体的力气被完全抽走，肺部的空气无法吸收，我这时候，才通过天花板的灯罩，第一次看到我现在的模样。”
“腹部一个巨大的伤口，所有的内脏都被吞噬殆尽，整个人已经如同干尸，头发早已掉光，双眼凹陷，正如一名将死之人，不，我早就是已死之人。”
“我的孩子……我的希望……我所有的希望……我不接受，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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