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可无论如何,生活都会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猜疑下不得已的进行着,直至我遍体鳞伤,落败出局。
……
“名字?”
“顾芝。”
“年龄呢?”
“17岁。”
“知道今天几号吗?”
“16号。”
容貌俏丽的年轻女护士端着查房表站在病房里,这里是全青川最好的精神病院,而这个房间则是这间医院配置最好的病房,住在里面的病人,大多是青川的名门显贵。
“那你今天就可以出院啦,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该出去看看,重新开始生活了。”
女护士收起了例行公事的查检,不过也是最后一次了,她望着那个坐在床上神色静默的女人,早晨耀眼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的窗帘,光亮泛着清冷,她就坐在光下,宽松病号服披在身上,看起来单薄脆弱。
女人生了一副美艳的皮相,尤其是那抹点在她那狭长眼眸之下的泪痣,更添了几分难言的魅惑。
她有着祸国殃民的妖冶,分明只要一颦一笑之间便可倾国倾城,可她却没有展露半分,仿佛这具诱惑的肉体里,载着的是一个截然相反的灵魂,犹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深潭,一直都是那么平静,好像多么沉重的巨石也难以翻起半分波澜。
“原来是今天吗?好快…”
一只翩飞的彩蝶掠过水面,平静的潭水惊起了圈圈波澜,顾芝抬眼望着护士,微笑着开口,“这段时间…谢谢你。”
“哪里,这都是我该做的,而且你是最让我省心的了。”
年轻的女护士急忙摇摇头,她知道女人身份傲然,毕竟…在青川这块地方姓顾的有钱人家,可仅此一席了。
她羡慕女人有个好身世,又感叹于女人年纪轻轻就到了这种的地方,进过精神病院…这种事情要是说出去了,是要招人嫌的。
就像小护士说的,顾芝是个让人省心的病人,性格温婉,和人说话时嘴角常常挂着笑意,不会突然疯疯癫癫地喊叫,更不会因为身体上的不便需要人打理卫生,大多数时候,她就是一个人端着一本书坐在阳台的青藤椅上,一坐便是一天。
女护士因为好奇也曾偷偷看过顾芝的那些书,可她看不太懂,只是大致知道是一些关于心理学和经济学的书。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有着和她的年龄完全不搭的知性成熟,一个精神病人…却在研究心理学的东西,莫名的,透着些荒诞的意味。
“这个世界上,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顾芝轻轻合上手里的书本,忽的问了一个问题,语气像是在闲聊。
“啊?”女护士愣了愣,顾芝的话向来很少的,她和顾芝的对话基本都是一问一答的,现在顾芝主动问了问题,她觉着有些意外。
“想要的东西?那也太多了吧。”,女护士没把问题太放在心上,开玩笑似的答着,“不过当然最想要钱啊,有了钱哪还用像现在这样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我现在还年轻呢,有了钱就能多去外面看看,潇潇洒洒一辈子。"”
顾芝默默地听着,可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我换一个问题吧,你为什么想要活着?为了什么?”
“额…这种问题,太深了,我没想过呀,你们是文化人,我比不了,活着就够累了,那还想这些叫什么…哲学问题是吧?”,女护士知道自己没啥文化,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过她望着顾芝那认真的眼神,想着就当是闲聊,还是开口了。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身边的人嘛,我下半年就要结婚了,我男朋友很爱我,我们一起贷款在市区买了个二手精装修的房子,下个星期我们就能有个家了,还有老爸因为在工地摔伤了腿,住院小半年,上个月也康复出院了,没落下什么病根。”
“是因为爱吗?因为你有爱的人,所以你想活着。”
女护士听着懵懵的,她觉着顾芝说的也没错,便连连点头,“差不多吧,人嘛,互相支撑,一个人是撑不下去的。”
女护士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一年以来,顾芝简直和正常人无异,她好像都快忘了顾芝是因为什么精神疾病入的院,好奇心驱使着她翻了翻等会要交到资料处那边的文件,上面记着今天要出院的病人的信息。
“躁狂症,伴随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
点在资料单上的手指缓缓停住,女护士望着那短短的一行字,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化作眼底渐起的些许后怕。
“怎么了?”
顾芝发觉了女护士脸上的不对劲,关心的问候着,她望着女护士眼底的恐惧,脸上仍然洋溢着温润的笑容。
“没…没什么。”女护士在脸上扯出牵强的笑容,她急匆匆地收起资料,“那顾小姐收拾一下准备出院吧,您的家人给你准备了衣服,换好了就去找他们吧。”
“我知道了,谢谢。”
顾芝点头答应,乖乖巧巧的样子让人如何也无法把那一行字和她联系在一起。
如果一个疯子能够长时间保持理智,他…还能称作是疯子么?
年轻的女护士把衣服轻轻放在了床边,转身离开了病房,步子比来时…要快了许多。
“等等…”
顾芝忽然喊住了女护士,小护士的肩膀颤了颤,她总觉得这有点像是恐怖电影里的桥段了,发现了反派的秘密就要被杀人灭口,感觉背后的眼神都变得凉飕飕的。
“怎…怎么了?”
女护士回过头,看见了顾芝还是坐着病床上,心里松了一口气。
“祝你新婚快乐。”
顾芝抿着唇角,笑容温婉,像是沁人心脾的柔和花香。
“好嘞好嘞,谢谢。”
女护士连连点头,觉着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了,暗自怪着这几天闺蜜老是深更半夜给她推一些恐怖电影,看得都有些疑神疑鬼了,随即放缓步子走出了病房。
第七十章 出院
顾芝脱下了单薄的病服,换上了新的衣裳,一身女式的白色燕尾服,衬出她肤白如雪,又中和了她眉眼的魅惑,显出几分干练利落的气质。
这条走廊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在这里呆了一整年,几乎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墙壁上残留着许多其他病人留下的痕迹,抓痕、球印、…甚至还有血迹,这些都是护工们还没来得及去除的。
精神病院并不是什么无忧无虑的地方,不过是一群失去了理智束缚的可怜家伙苟延残喘的聚集地,被送进来的人大多是有缺陷的。
顾芝扫过一间间房门,最后在一扇门前缓缓停下了步子,门半掩着,里面还响着悉悉索索的人声。
……
“顾太太您就放心吧,我这儿开出来的证明绝对没问题的。”
“呵,希望像你说的那样,这样的事情出了岔子,我想你是知道后果的。”
“我这个我明白,明白。”
……
顾芝透过门缝望着头发斑白的老院长鞠着身子向着沙发上的中年女人承诺着什么,脸上写满了谄媚。
顾芝认得那个女人,女人也姓顾,是她的婶婶,她进病院的时候,就是婶婶陪她来的,亲手把她的侄女送进了精神病院,然后再也没来过这里。
她敲了敲门,清脆的回响惊扰了房间里的对话,老院长拉开了门,也换了一副嘴脸,他望着门外的顾芝愣了愣,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中年女人。
“哟,顾芝啊,都准备好了?怎么这么快啊。”
中年女人反应了过来,急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扭动着她那肥硕的身材走到了顾芝的面前,她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肥腻的手掌就那样摸过顾芝的脸颊。
“瘦了点,这段时间真是苦了你了,婶婶也是太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来看你,听说你今天要出院,就赶紧推了所有的事情赶过来了。”
“是么?那谢谢婶婶了,顾芝也想你了。”
顾芝垂下了眼眸,彻骨的冰寒顺着瞳孔的漆黑蔓延开来,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一直都不喜欢。
“这说的什么话,你爸妈是可怜人,都走的早,剩下你一个,婶婶不疼谁疼啊。”
“婶婶,我以前的房间还在吗?”
“在,当然还给你留着呢。”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麻烦婶婶了。”
漆黑的眼底泛起了水花,溅起了惊喜的波澜,以至于顾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切。
“马上哈,我现在去开车,你在门口等会。”中年女人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她拍着手掌离开,肥硕的身体扭动着屁股,看起来滑稽可笑。
顾芝看着女人离开,脸上依旧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
……
顾家老爷子退休后喜欢清静,就在青川的郊野买了很大一块地,置办了一片安享晚年的宅子,却事与愿违,宅子整日都很热闹,老爷子那些子嗣不惜路途从青川跑到郊外的宅子里住着,就只为了在老爷子面前图个眼缘。
后来老爷子嫌吵,便把成年的顾家子弟统统赶了出去,只允许年轻的孙子辈住在宅子里,于是那些人有了小孩就往宅子里送,毕竟…孙子得了宠,不就等于他们得了宠嘛。
可顾家老爷子最宠的,偏偏就是早年就丧父丧母的孙女顾芝,也许是因为顾芝身体里的血最浓,也可能是因为心疼孙女一个人孤苦伶仃没人陪着。
顾芝走进宅子,发现眼前的宅子和曾经记忆中的模样有了很大的出入,老爷子是个念旧的人,在家里摆着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物件,那些孙子辈的孩子整日叫苦连天的,一点儿消遣娱乐的东西都没有,待在老宅子里简直比坐牢还难受。
可眼下的宅子却奢华的耀眼,金碧辉煌的,像是曾经那些名贵皇亲住的宫殿。
顾芝也没管这些,宅子的布局大致没变,她沿着楼梯上去二楼,去寻她曾经的房间,她走到那长廊深处那户门牌上印着“芝”字的门户时,有些悬起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她修长白皙的手掌攀上了把手,轻轻扭转,伴随着门锁转动的声音门被打开了,她抬着满眼的光望向里面,却被门沿上落下的灰尘迷了眼睛,连连退了几步,雪白的衣襟也落了不少尘灰。
顾芝屏住呼吸闯入了阴暗的房间,摸索着墙面按了开关,房间里顿时灯火通明,可她眼里的光却黯了下去,又成了平日里悸暗的模样。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张桌子杂乱不堪地摆在里面,顾芝踩着花纹繁复的地毯上,寂静无声地走了进去,四处都是呛鼻的尘灰,隐隐甚至还能望见蜘蛛网浮现在灯光下,俨然和外面的奢华成了两样。
顾芝走到书架前,伸手抹过架沿,手指上落满了灰尘,不过好在书架上的书没人动,安安静静地摆在上面,只是太长时间没有接触阳光,纸质有些泛黄发硬了。
“哎呦,你怎么走这么快呀,婶婶都快跟不上了。”
肥胖女人气喘吁吁地跟进了房间,摸了摸脸上油质的汗珠。
顾芝轻轻弹去指尖上的尘灰,看向了墙角躺着的几条粗硬铁链,这么久了,也没生半点锈迹,她回过头问道:“小蝉去哪儿了?”
“什么小蝉?”女人皱了皱眉,抬头纹一层层叠在一起,脑门油的发亮,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哦…你是说那些畜牲啊,倒腾房间的时候都扔了,你要还想养,再去买嘛,宠物市场大把的呢。”
“可你不是说…房间还是留给我的吗?”
“哎呦,你看我这记性。”
中年女人猛地一拍手,砸吧着涂满艳红色料的肥厚嘴唇,“婶婶为了你好,以后就别回家里的宅子了,老爷子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婶婶给你找了个别的地方。”
“哪儿?”
“不在青川,婶婶给你找了个适合你一个人生活的地方,毕竟你这住过精神病院的,就这样回去了,怕是家里人要说闲话的,婶婶怕你受不了,放心,每个月婶婶都给你打钱,要多少都成。”
顾芝没有再说什么,她在家里人眼中向来只是个逆来顺受的布娃娃,任人摆布…从不会说半个不字,也难怪…布娃娃又怎么开得了口。
“那我走之前,能去看看爷爷吗?”
“成啊,当然成,现在就可以,时间这么久了,你爷爷看见你了肯定高兴。”中年女人笑的阳光灿烂,血红的嘴巴咧的老大,像是要吃人似的。
“看完了,过两天我就送你过去,再给你安排个工作,去了那边没人会知道你患过精神病的,你也该开始好好生活,你爹妈在天上看着也舒心,其实你想去别的地方也行的,不留在青川就好,免得家里人看见,影响不好。”
原来是这样么,先给她打上印记,再让她离开,像是古代在脸上打上烙印后再发配边疆的罪犯。
这样所有人都觉得她顾芝是个疯子,不过他们也没猜错,她的确是个疯子,见人都会咬上一口,连带着皮肉一起咽下。
顾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唾液把唇瓣润染的鲜红,她勾起唇角,没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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