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抚绫罗
这种时候谁若是还真觉得嬴勾乃是十恶不赦之徒，那可真就是内心之中完全不存在一点共情能力了。
毕竟，无论换做是谁处于柳小江当时的位置，无端遭遇苏诚……乃至整个世道所给予的迫害，恐怕也都会做出与那柳小江相同的选择，甚至还很有可能会出现比这嬴勾更恐怖的怪物。
而像是嬴勾这种被逼上梁山，以至于最终成为了人类公敌，却并未按照人类公敌的方式残忍对待众人，那这……还能算是人们心中的那种十恶不赦之徒么？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嬴勾的所作所为在任菲心中，充其量也就只能被称为一个恶人，但却并不能算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尽管最终的结果同样都是罪无可恕，但那‘极恶’二字却更像是人们用来推卸责任的手段。
因此，在赢勾的身上，
任菲也很容易就看清了问题的所在，明白了那位老先生目前想要解决的问题，其实也不仅仅只是普通人与异人之间的矛盾，而是一种隐藏在此问题下面更为根本性的一种顽疾。
那嬴勾做事在自己看来之所以很是奇怪，也极有可能是当初脱离公司之后被老先生给说动了，毕竟他本就不是一个容易走上极端之路的家伙，杀苏诚……与公司分道扬镳也很可能是为了自保。
至于柳小江在杀死苏诚后，在众人面前所说的那些话，要么是被那苏诚给气昏了头，要么……就是没有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选择将恐惧种在人们心里，以求自身在今后能够平静度日。
之后……
这本性其实不易极端的家伙，不知为何见到了那位老先生，得到了一种能更好解决问题的建议……
“呼……”
任菲想清楚这其中的一些可能性之后，不免深呼吸了一下抬眼看向屋内的办公桌。
而这一眼……
她仿佛看见了曾今那个略显肥胖的赵方旭，此刻仍然坐在自己的办公桌里面处理工作，但却对自己有所感应的放下手头的工作，抬头看着这边还算是满意的笑了笑，接着……一切烟消云散。
任菲望着漆黑并未开灯的房间内，那张仍有窗外月光照亮的办公桌，不禁有些恍惚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接着走到办公桌前却并未急着坐在位子上，反倒是伸手扶住旋转椅侧身看向了窗外。
“赵董，我记得您曾经说过……”
“公司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异人和普通人，我们一直都只是在努力维系这世道上的平稳，恰好只是异人……若是被普通人有所察觉的话，注定会给这世道带来巨大的混乱。”
“看来您和那位老先生两个人，也早已经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其实根本无关于异人还是普通人么。”
“唉……不惜性命，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结果却是让自己的一生化作泡影，如果问题在此次真的能够得到了解决，那公司也就没有继续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
另一边，
“所谓天理……”
柳小江坐在内景之中显现的沙发上，手握着操控设备陪着身边的加百列一起打游戏，一局结束过后他看着画面上显示的失败提醒，由于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已经输掉多少次了，摇头道：
“难道才是这世上唯一不可被抹除，甚至就连替代品都不能有的东西么？”
“哈？”加百列见到柳小江又输了自己，本来还想高高在上的开口嘲讽几句，却不料一连听见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不禁诧异道：
“你怎么突然又对天理这玩意儿感兴趣了？”
“之前不是都说了么……”
“任何生物反抗天理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因为那东西不仅仅只是在维系‘规矩’，更是世间之所以会有我们这些生命的根本原因之一，所以反抗它无论最终成功与否……不能活命就是失败。”
“那……替代，或者是修改它呢？”柳小江略微沉默了片刻，接着说出了让加百列更为困惑的一番话。
不过，考虑到柳小江的实力，以及自己二人这种类似于共生的关系，加百列终归还是忍住了并未开口讥讽柳小江，而是努力平息了一下情绪后说道：
“我承认……”
“你很可能是目前这世上最厉害的家伙，本身天赋也绝不亚于当初还活跃着的诸神，甚至可以说……你这具明明并非人类，却又不被天理排斥的身体，迟早会让你达到前人不可想象的境界。”
“但，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了……”
“你的力量再强，也脱胎于这世界，而这世界上万物的诞生，又与那天理脱不了关系，所以只要一直还有这层关系在，你反抗天理就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甚至还会失去你已经拥有的那些东西。”
“毕竟，就算真有那么个万一，你能做到与天理彻底划清界限，也不可能在对方所不允许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带着‘它的重要组成部分’安然离去，因为那就等同于是在要它的命了。”
“什么意思？”柳小江低头略微思考了片刻，但却并未能完全理解这种说法。
“你之前亲自去到外面的时候，应该也曾对炼金术之类的东西有所了解吧？”加百列对此有些无奈的放下了手柄，接着便像个本地人一样盘腿坐在了沙发上。
“嗯，但也不过是浅薄的理解，只是听说了它们各自所遵从的基本理念。”柳小江点头道。
“那就好……”加百列顿时松了口气，“倒是省得我再和你解释炼金术了。”
“这么说吧……”
“哪怕是在我们那边，炼金术也是有些特殊的，因为它最开始出现的原因，其实并不是为了寻求什么力量，仅仅就只像是这种手段的名字一样，本意……是为了炼出金子那种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即便是在后来因意外得到了一些力量，炼金术也与你们所认为的修炼有着巨大差别，哪怕是与你们这边的那些个术士相比……也差的很远。”
“因为……”
“他们相较对自身的修炼，往往更依赖外物的力量，是通过一种所谓的炼金术式，借用世间原本就存在的力量办事，制造炼金物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因此与你们的炼器师同样有所区别。”
“通过手段借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柳小江疑惑道。
“这不就和那些施展能力，必须寻求方位的术士一样么，炼金术是通过那种所谓的术式，而这边则是依靠奇门阵法与方位，再配合自己体内的炁来引动……”
“但区别就在这里。”加百列摇头道。
“你们这边的术士若想施展能力，必要的方位、阵法与自身修为缺一不可，否则就连普通的入门手段都做不到。”
“而炼金术……则是只要本身有炼金术的天赋，嗯，也就是炁的存在，就算体内只有一点点炁的存在，配合自身所熟练掌握的术式，就能够发挥出炼金术的手段，区别也只在于威力的大小。”
“换句话说……”
“实际上对炼金术士而言，真正重要的无非只是术式，修为这种东西……最多也只是限制了他们的成长，而不会成为限制他们能否施展炼金术的重要因素。”
闻言，
柳小江不由得缓缓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已经知道加百列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所以，若是真要说炼金术与什么相似的话，他们炼金术士反倒更像是普通人里面的科学家，只要发明出了能成功借用世间力量的炼金术式，就可以利用这术式造福其他许多能力不足的同胞。”
“他们就像是外面的普通人一样，是在努力遵循于天理所定下的规矩，自身所使用的力量……也相当于是沾了天理的光，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了天理的存在，他们顶多也就是不入流的异人。”
“所以呢？”柳小江虽说并未深入了解炼金术，但也知道炼金术士相较于其他异人，也更像是外面那些普通人的科学家一样，是在以向外探索的方式寻求力量，而并非正常修炼者的向内渴求。
对此，
加百列面色无奈的摊了摊手，道：“有一句话，一直流传在那些比较厉害的炼金术士圈子里，我相信只是粗略了解过炼金术的你，应该也并不知道这句话吧？”
“什么话？”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
“意思是说世界其实就是一个整体，哪怕你能看见身边的那些生老病死，但站在世界的层面上来看，一切都在维系一个稳定的轮回……缺一不可。”
“一只‘蚂蚁’也不行么？”
“对，一只蚂蚁也不行，只要是其中的一份子，被剥离出去就会破坏那种稳定的轮回，整个世界估计也就会随之彻底陷入崩溃了，所以我才说……就算你真能超脱，也不可能带的走任何人。”
第736章 日常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
柳小江作为一个懂得修炼的异人，自然也并非很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毕竟，不管究竟是向内渴求而来的力量，还是向外探索才终于掌握的那种能力，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也都通通来源于‘世界’。
区别，也只在于世界的‘大小’，以及自身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而且，这两种方式所取得的力量，本质上也并没有所谓的强弱之分，并不是说修炼者对自身小世界有了绝对的掌控权，就一定要比那些只是大世界重要参与者的人更为尊贵。
因为，
无论你究竟能否完全掌控自身小世界，终归不可能永远存活于自身小世界内部，也还是一样与外面那些人同等存在于大世界的范围之内，同样也还属于大世界内部重要组成部分的其中一环。
两个世界虽有不同，但却也是极为相似，甚至可能息息相关。
所以，像柳小江这种对自身充分理解，修炼到足以彻底掌控自身的修行之人，倒是也不难理解那些炼金术士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反倒还会觉得那些只是向外探索寻求力量的家伙真的很聪明。
毕竟，理解并逐渐掌控自身，再通过自身与外界的相似之处，进而加速理解一些相对同理性的东西，终归也还是要比那些什么都不懂，只是在以‘适应’方式探寻力量的人前进起来更加容易。
不过，这也只是柳小江站在‘过来人’角度上产生的看法，换成是那些尚且还并未能理解与掌控自身的修炼者，哪怕是有着前人所留下的经验，处境也不见得会比一直在向外探索的人强多少。
大家用于获取力量的方式虽略有不同，但行走在各自道路上的方式却也是极尽相似，各有优劣……就如同自身小世界与外部大世界的关系一样，道路前方的终点也并不会有多么显眼的区别。
柳小江这类修行者所寻求的超脱，与炼金术士那类人所希望的‘翻身做主’，前提必然也都是要战胜天道（天理）那种东西的。
亦如……
那些普通人希望通过科学战胜大自然……
“所以嘛，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胡思乱想，安心专注于眼前的事就可以了，毕竟过往的那些历史……足以证明天理这东西的存在，不仅强大无比而且极其合理。”
加百列见柳小江不说话了，于是主动出言安慰着说道：“别总想着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那种事，天理的‘轮回’就摆在那里……一切其实早在人们各自意识诞生时，就已经提前被安排好了。”
“嗯，有了点反抗精神，倒也不是啥坏事，毕竟天理那东西到底也还算是比较公平的，它给每个人安排的命运基础极限也都是一样的，所以理论上……乞丐与国王在其眼里，也都没啥不同。”
“反倒是人们自己构建的那种框架体系，最终让人与人之间产生了极大的区别，甚至也是他们自己……遏制了其他那些起步较低的同类，未来拥有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可能。”
“它果然是没有意识的存在。”柳小江想了想不免摇头叹息道。
“是啊，但也正因为没有意识，所以只要设定的比较合理，那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绝对公平……也绝对不公平。”加百列很清楚柳小江对人类那种蹩脚的态度，所以不用多说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天理那东西绝对公平，那就不该在亲眼见证了人类的恶劣后，还愿意继续让他们作为这世道的主导者群体。”
“如果天理那东西绝对不公平，也就不会给每个人类都设置相同的命运基础了，那么从一开始人类群体之中就会出现乞丐与国王。”
“但事实却是它既公平也不公平，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维系一种平衡……”
“它对人类优待也只是相较于其他生灵，人类更适合作为这世道的主导者群体，而不继续细分人类……则说明它对人类本身其实也并无特别的想法。”
“秩序，稳定，平衡……”柳小江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道：
“我虽然很清楚天理那东西并无意识，但有时也很怀疑是不是它影响了人类，毕竟在这世道上拥有了主导者的地位之后，人类的错误固然有许多……但也总是有人会站出来指出自身的错误。”
“可能……”加百列闻言略微沉吟了一下，道：“这就是天理在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人类的主要原因吧，反正天理拥有意识，并且还在背后引导人类这种事……怎么看也都不可能。”
“毕竟，若是天理真的拥有意识，也真的在背后主动引导人类，那么人类……也就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了，起码的善与恶也会保持着一个平衡，不会让各类负面因素逐渐随着时间占据大多数。”
“这倒也是。”柳小江对这种说法显然也是比较认同的，同样并不认为天道拥有着生灵般的意识，否则也不可能保持那种既公平也不公平的状态，反而更容易像是生物一样难以保持不偏不倚了。
“所以……”加百列对此很感兴趣的看着柳小江，道：“你现在已经放弃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不切实际么……”柳小江嘴里重复了一遍加百列对自己那些想法的评价，随之道：
“那你就当我这只是随口说说好了，毕竟依照当前就连我也认同的说法来看，我确实很难带着身边的所有人一起超脱世外，生存于世却永远不再受到任何它所给予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