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所以方田不禁反问，如果老板拿出他三年前对付林舒，又或者几个月前对付前代图鉴持有者的干劲，他今天何至于此？
方田也不止一次想到过，如果他和老板更换身份和立场，一定会有无数种不需要自己露面，便能兵不血刃地除掉高木恩克朗的方法。
而其中最简单的一条，就是除掉宁泠，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林舒遗志的延续，再到将图鉴交付他的手上，宁泠都在暗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如果在前代图鉴持有者死亡后没有将宁泠吸纳进“公司”的核心层，现在所有的问题都不会发生，他依旧能安安心心地居于幕后，掌控着“公司”的一切。
“为什么宁泠如此特殊，你除掉林舒, 除掉了高璐，连林玖的生死似乎也并没有被你放在心上，可唯独宁泠在当着你的面之后做出了这么多背叛你和‘公司’的行为，你却容忍她存在到了现在。”
“我还以为你想说些什么，如果你执着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当面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将此刻发生的一切，都是视作了命运交给我的试炼。”
老板微微一笑，“这也是我为什么欣赏你的原因，因为无论你遇到了何种环境，都坚信着这世上并不存在绝对无敌的能力，这也是你能从远港精神病院幸存下来的唯一原因，而『教父』一定存在着某种漏洞，不断找到漏洞之所在，并将其一一克服，只有做到了这些，才能扫平所有的对手，我本对你寄予厚望，认为你是能找到其漏洞的存在……”
“我猜，你也对身边的追随者们说过同样的话。”
老板不置可否。
“承认弱点的存在，克服弱点，变得更强，这样的言论才更能让他们相信你的能力，也能帮你把真正的弱点掩盖过去。”
这一套言论甚至能够说服对手，让他此前所有的不作为变得合理化。
为了迎接命运的试炼，便让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隐患存在了下去，甚至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宁泠成为了“公司”重要部门的管理者。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就连身为敌对立场的方田也不得不佩服老板的气概。
“可是，当我深入调查下去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无论是林舒还是高璐，她们都并非死在了你的手上。”
在方田从数据世界回来之后，宁泠告诉了他当天晚上别墅发生的事。
钟洄在意识到了“公司”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他们结盟后，理所应当地按照老板的设想，在对其能力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便对老板出了手，其结果就是一旁的高璐在『教父』的能力之下躺了枪，遭遇了这的无妄之灾。
而林舒的事则要更久远一些。
三年前，当时还是“公司”暗杀部门主管的暗杀王接到了一项直属于老板的机密任务，任务的目标，就是秘密除掉林舒，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事实上暗杀王也的确做到了，三年前事件的具体细节，是由林舒亲口告诉他们的，除了当事人之外，就连“公司”各个部门的主管都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
“杀死林舒的暗杀王最终死在了不夜港，而钟洄也很快就被宁泠除掉了，两者都非常符合你一如既往的风格，不需要自己动手，便解决掉了威胁到自己的大麻烦。”
可是，在宁泠出现后，这个平衡便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此时此刻，“公司”之中已经没有任何能够胜任暗杀宁泠工作的员工了，而宁泠在知晓了『教父』的秘密之后，也不会再向老板出手，从而让『教父』的能力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我好奇的是，现在的你，真的能除掉宁泠么？”
第五百十五章：埋葬
『检测到任务变更的提醒』
『新任务：协助占卜师』
『危险等级：S』
当方田和老板谈话之际，统一的淡蓝色的框架出现在了每个选召者的眼前，上面浮现出的极端文字，成为了他们此刻唯一的希望。
虽然他们完全听不明白方田和老板谈话的内容，不过经过短短的三言两语过后，他们便意识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人并不是来拯救他们的，后者极有可能就是傅家所提到的在青空市海边约见高木恩克朗的重要人物。
不过多亏了中年人的到来, 才为在场的所有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而这，也是在他们得到了图鉴之后，第一次和“占卜师”产生联系，在此之前，就连驱鬼人家族也不知道占卜师的底细，他们唯一能确认的, 便是占卜师和预言之人关系密切，灾难的预警，以及预言之人后裔的死讯, 都是由她预言的。
面对那几乎于操纵天气的无敌能力，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该如何击败眼前的“最终Boss”。
与此同时，方田和老板之间的谈话仍在继续着。
虽然老板依旧维持着从容的微笑，但那一闪即逝的皱眉却并没有逃过方田的视线。
这就是他做出的最终判断。
占尽了一切优势，自认为胜券在握的老板决定坦然迎接命运的试炼，这的确能在逻辑上说得通，而命运也的确是一个具有魔力的字眼，它能让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的人，在关键时刻得到莫名的勇气，从而选择A了上去这种最简单粗暴的战术。
在这一点上，意大利哲学家迪亚波罗先生已经以身作则，成为了最好的案例。
但是，方田拒绝相信一手创立了“公司”的老板, 会犯下和迪亚波罗先生同样的错误，而在听说了暗杀王的死亡之后，他便愈加相信了自己的直觉。
按照宁泠的说法，暗杀王死于不夜港，时间正好就是在他会见水神的当晚,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与水神对话后，会莫名其妙地得到暗杀王的配刃，他的配刃至今仍然存放在林玖那里。
事实上如果不是宁泠提及了暗杀王的存在，以及后者曾经在“公司”内部所担任的重要职务，他还一直都以为暗杀王是某个悲情中又带有一些喜剧成分的角色。
谈及暗杀王，就不得不提到“公司”的暗杀部门。
这是自从“公司”创立当天便一直存在着的重要部门，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帮助“公司”扫平那些在各行各业遇到的不肯妥协的竞争对手，可以说暗杀部门对于“公司”的各项业务都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而暗杀王作为如此重要部门的前任主管，他的死亡竟然没有掀起太多波澜。
就连暗杀部门的内部成员，也对暗杀王的死因了解甚少，宁泠也是从暗杀王接到过的最后一项机密任务，以及方田当时在不夜港的收获，才推断出了对方的具体死亡时间及地点，在暗杀王死后，“公司”并没有群情激愤，誓要为其复仇，反而冷处理了这件事。
加上暗杀王接收到的最后一项命令来自于老管家，其中明确指出了让他暗杀高木恩克朗……
一个念头顿时涌上了方田心头。
他与水神谈判期间, 高木恩克朗还远谈不上“公司”的麻烦，老板之所以让老管家亲自下达暗杀命令, 或许也包含了另一层的目的。
如果暗杀王暗杀成功，那么不过是为了“公司”铲除了一个潜在的敌人；如果他失败死亡，那么也能顺势帮老板掩盖一个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当初，被他派去暗杀林舒的人就是暗杀王。
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老板为什么要掩盖这件事。
在方田看来，命令手下的杀手去暗杀一个背叛了的研究人员，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倘若老板或是其他“公司”的高层直接摆明了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反而不会将其作为疑点来看待。
当方田带着这个疑点重新看待宁泠和大祭司的问题时，他终于看出了端倪——无论身份多么重要，无论对于“公司”以及老板本人的背叛到了何种地步，老板都从未亲自动手处决过任何一个叛徒。
在过去，暗杀王的存在掩盖了这个问题，只要老板一声令下，任何叛徒都逃脱不了暗杀王的追杀。
可是在暗杀王死后，在研究部门将宁泠的能力定义为开发至最高级别之后，“公司”内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能代替暗杀王来除掉宁泠了。
而在宁泠通过西郊仓库的事件中知晓了老板的部分能力之后，他便很难再利用『教父』的特性让宁泠成为自己的挡箭牌。
在种种巧合之下，宁泠在老板面前才成为了漏洞一般的存在。
宁泠无法伤到有挡箭牌护身的老板，老板一时半会却也没有制裁宁泠的手段。
“可是，你知道放任宁泠这么下去，迟早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无论是我，还是‘公司’的高层，都会对你放任叛徒存在这件事视而不见。”
一直以来，『教父』对其追随者而言，都近乎于无敌且全知全能的存在，一旦出现了连『教父』都无法处理的叛徒，那种盲目而狂热的追求便会消退，从而将『教父』拉下神坛，将他打回到“一个强大的能力者”的身份之中。
“于是，你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为了迎接命运的试炼’，将你摆在胜券在握的位置，屈尊给予了我们这些‘凡人’一个挑战你的机会。”
闻言，老板从容的微笑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两人见面以来，他破天荒地躲闪了方田的眼神。
“事实就是，『教父』的另一个秘密，就隐藏在林舒、暗杀王以及大祭司的死亡之中，还活着的宁泠，就是最好的证据——其实你，根本就没法亲自杀死那些曾经被你所选中的‘孩子’，或者说，在你这么做的过程中，就会暴露出了自身能力的限制。”
码头一片死寂，只剩下方田的声音在码头久久回荡。
——“在你和‘孩子’刀刃相向的那一刻，也就是你们之间纽带斩断之时，‘来自命运的试炼’不过是你为了极力想要埋葬的过去而编造出的借口。”
第五百十六章：新月（其十）
匍匐在码头冰冷地面上的人们面色各异，尽管他们完全不理解方田究竟在说些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判断出方田道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正是中年男人极力试图隐藏的。
关于『教父』的秘密。
他所期望的并不是来自命运的试炼，而是亲手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葬起来。
下一刻，一道飞驰而来虚影打破了僵局。
当虚影从身后贯穿方田的身体之时，当那个看似无敌的背影向前倾倒之时, 这扑朔迷离的局面终于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那到虚影就来自于人群之中，显然已经有人按捺不住，在方田揭露出更多关于老板的秘密之前提前出手了。
射出虚影的青年大口地喘息着，方才的一击似乎灌注他全部的信念，并且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或许连他都想不到，这赌博式的一击居然真的取得了成效，恐怕是方田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老板身上的缘故, 让他一时间对于背后而来的偷袭疏于防范。
不过就算他们再迟钝也能看出, 被投射出的虚影并非图鉴的馈赠，而是某种独特存在于他身上的能力，也即图鉴将要帮助他们每一个人开发出的潜能。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仿佛打响了某种信号，很快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摆脱了麻痹状态，从人群中站了起来，这些人有男有女，打扮和其他人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倘若将他们放入这浩浩荡荡的选召者之中，根本不会有人单独将他们拎出来。
起身的男女神色各异，此时此刻，这些出发前和他们中许多人都打过交道的战友看起来竟然无比的陌生。
贯穿腹部的撕裂伤口，迫使方田单膝跪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让他不至于立刻倒下。
他的喘息变得急促。
来自人群中的偷袭，恰恰证明了他刚才所有的推断。
为了让『教父』依旧坐落于神坛之上，为了给自己狂热的追随者们树立盲目的自信, 老板曾经试图用“命运的试炼”为幌子来掩盖自身能力的秘密。
“所以接下来……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老板。”
方田开口道，“盲目的追随者，究竟身处何处。”
在这一天到来前，林舒和宁泠就已经将“公司”内部掀了个底朝天，在“公司”内网遭到破解的情况下，“公司”高层之间的秘密已经被渗透成了筛子，偌大的“公司”对于林舒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整个“公司”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般铁桶一块，部门高层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他们甚至对于老板是否会倒台漠不关心，真正能牵动起他们兴趣的，只有项目的前景，以及利用灰色手段所谋取的暴利。
那么，老板的亲卫队都躲到了什么地方？
他们即不存在于暴动了的远港精神病院，不存在于希望之屋，也不存在于“公司”内部，这样老板的处境看起来酷似一个无人关爱的空巢老人。
接着，方田觉察到了某个下意识被所有人忽略的地方——那份记录了『教父』所有“孩子”的名单。
从一开始便将自己真正的追随者混入名单之中，就算老管家没有自我牺牲的觉悟，老板也依旧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敌人的动向, 以及, 如果他最不希望看见的那一天真正到来, 隐藏于人群中的追随者们，也能在最为重要的时候为他带来翻盘的机会。
此前那对双胞胎姐妹，恐怕就是追随者们中的一员。
为了掩盖他们的存在，老板不惜骗过了“公司”，伪造了他们的身份，就连研究部门的成员都无从知晓他们的身份以及真实的能力。
“棋差一着啊，高木恩克朗，不，我还是称呼你方田来表示我对于你的尊重。”
老板感慨道。
这一场“最终之战”的确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一刻，他多少能感受到了当时院长的心情。
那个曾经将远港精神病院牢牢掌控在自己掌心之中，拥有着近乎无敌的同僚，竟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狼狈地向他发来求救的信件，希望动用“亲卫队”来除掉方田这个隐患。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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