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落
第二〇〇章 祖宗之法,可以变
站在市政厅顶楼的马修默默的看着，始终没有现身。
现在他是最不适合露面的人。
他是总督，要对尼德兰大区十几个省负总责。辖区内出现这种事情，如果国王陛下迁怒，他根本没法解释。
出面只会更尴尬，还不如干脆匿了。
发生这种事情，一般人肯定战战兢兢，然而马修的嘴角却多了几分笑意。
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些资本家最好再跳一点，继续骑到国王脸上拉屎撒尿。
没有半点政治权力时就已经如此张扬跋扈，有了政治权力还得了？
查理找到新情人的事情，黎塞留和马修都很清楚，但他们出奇的默契，不闻不问。
这是国王陛下的私生活。就算脾气再好的国王也是国王啊，找个妞被心腹重臣说来说去这谁受得了？
情人最大的魅力不在情，也不在人，而在一个偷字。
查理自以为事情做的隐秘，这时候马修或者黎塞留蹦出来提意见，让他的老脸往哪放？
不干涉他人私生活是贵族圈子的基本规则，谁也不能越界。
让马修若有所思的不仅仅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而是背后折射出的信号。
查理留在亚琛至少两个月了，却迟迟不肯回巴黎，官方的理由是必须坐镇前线，监控领地移交。
但马修很清楚，这理由是说给外人听的。
这点小事有马修在就够了。
国王在亚琛，首相在亚琛，就连元帅和总督也在亚琛，法国的政治中心究竟是巴黎还是亚琛？
国内发生的小事由留守的内阁班子处置，大事通过飞鸽传书送到亚琛。不知不觉间重臣们已经默默的接受了国王在亚琛的事实。
查理这么做，是在为迁都做准备啊。
亚琛现在没法做首都，这里距离前线只有几十公里，做首都在太危险了。
查理是希望让群臣在不知不觉间完成思想转变。
马修浇了一桶油，黎塞留添了一把火，查理内心的烈焰已经点燃了。
如果只是这件事，马修并不会觉得诧异。君王嘛，要啥有啥，没什么太多的物质追求，需要的就是精神满足。
试问谁不想开疆拓土，青史留名？
如果能够复兴法兰克，查理就可以在名字后边加一个曼，成为当之无愧的大帝，在史书上留下查理曼二世的传说了。
这种满足感是灵魂深层的满足，可不是几顿美食或者几个靓妞能代替的。
最让马修感到惊讶的是查理的冷静淡定。
位高权重的国王被一个商人挑衅，换个人早就炸毛了，但他没有。他平静的扮演着自己普通市民查理先生的角色。
他微笑着俯瞰蝼蚁张牙舞爪，看着这些商人跳起来。
害虫不跳出来，怎么好收拾它们呢？
从夏洛克和布林德对查理的不同态度来看，布林德显然没有将查理微服私访的事情告诉其他商人。
同行是冤家，布林德巴不得其他商人去死，好让他一个人把钱赚了。
商人之间，没有互信，只有互相利用。
把握到这一点的马修，对怎么分化瓦解这些商人多了几分底气。
鼠目寸光、贪得无厌、不知死活，这就是马修对这批商人的中肯评价。
对付这些人并不难，难的是让查理意识到他们的危害。
他苦思冥想许久都没有做到，夏洛克却轻易做到了，不愧是威尼斯商人。
马修并没有着急做出决定，毕竟他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下午时，查理召见了马修和黎塞留，开了一个小会。
小书房内，查理十分严肃的将商人联名信交给马修和黎塞留传阅，然后将自己遇到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找了一位匈牙利小情人这种事情他没有提，马修和黎塞留这两个知情者也没有提。
等他们看完信件后，查理淡淡的说道：“关于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黎塞留没有表态，直接将皮球塞给马修。
“马修是尼德兰总督，这里是他的管辖区域，还是请他来说吧。”
马修淡定的说道：“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
这句话是老马家的先哲卡尔·马克思对资本的精准评价，经过实践检验，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听到这句话，黎塞留双眸一亮，异样的神采在流转。
他轻声将这段话重复了一遍，由衷的赞叹道：“马修，我原本以为你不懂政治理论，没想到你居然有如此独到见解。”
马修老脸微红，剽窃他人成果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做，多少有些不自然。
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马修敞开了将资本一顿批判，却闭口不谈在座的诸位都是更加腐朽的封建余孽这件事。
对马修的论点，查理有了直观的认识，自然是深以为然。
他皱着眉头说道：“那应该怎么对付他们？”
“为什么要对付他们？”
马修淡定的说道：“陛下应该听说过，我在军队中推广使用蛆虫疗法。用培养好的肉蛆清除士兵的腐肉，保证受伤者不会因感染而死。”
“就连一条蛆都可以榨出油来，更何况肥的流油的资本家呢？”
“绝不能给他们政治权力，让他们为我们赚钱就好。”
马修略微带着几分得意的看着查理和黎塞留，轻声问道：“这样处理，你们觉得如何？”
查理没有说话，黎塞留轻轻的鼓掌，带着几分揶揄的表情说道：“马修，我以为这些商人已经够贪婪了，没想到你更加贪婪。”
马修有些无语的回应道：“谢谢夸奖。”
“我可没有夸你。”黎塞留轻声抗议。
查理抬手制止了他们斗嘴，做出了最终裁决。
“马修，你将他们的本质看穿了，想必有好的处置办法吧，说来听听。”
马修知道正戏来了，收敛表情严肃的说道：
“陛下，资本寻求的是利润，政治权力只是保证他们获得利润的工具。对大部分商人来说，能够赚钱，能够保全自己的财产才是最重要的。”
“至少在现阶段，他们还没有攫取更多权力的需求。”
“我打算向他们展示用法律保护合法财产的决心，安抚大部分相对安分守己的商人。”
“同时我会打击一批不法商人。一拉一打，让这些人老实点。”
“他们想要权力嘛，也不是不行，但必须从基层做起，放弃商人身份，我倒要看看有几个人愿意去。”
“那么议会席位呢？”查理发现马修一直没有提这件事，出言提醒。
马修一本正经的说道：“陛下，像臣这种张扬跋扈的性格，既然当了总督肯定是独裁统治，哪来的议会？”
“没有议会，也就不存在议会席位了。”
查理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他摇着头笑道：“你这么做倒是彻底解决问题了，只是不知有多少人会记恨你啊。”
“不招人恨的官，多半是什么事都不干的庸官。陛下将尼德兰交给我，作为试点地区，我自然要做出成绩。”
“好，尼德兰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陛下打算近期回巴黎吗？”马修抬头看着查理，有些疑惑。
“是啊，再不回去的话，王后就该抱怨了。”
看着查理的心情还算不错，马修赶紧提出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陛下，尼德兰大区情况特殊，我想在这里试行新法律，也算是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
查理的笑容凝固了。
别的都好说，但祖宗之法不可轻变啊。他很想拒绝马修，但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给马修一次机会。
“你有想法吗？”
“有！”
查理没有断然拒绝，马修知道有戏，赶紧将自己准备的《民法典草案》初稿拿了出来。
这是根据拿破仑的《民法典》等法律条文倒退了若干个版本，开历史倒车后拟定的。
马修请教了不少法律专家，至少花费了一个月才熬出这套又黑又红还带着一点白的鬼东西。
什么叫五彩斑斓的灰，这就是了。
查理接过马修递上的厚厚一沓法律草案，感受着它的分量，郑重的说道：
“法律变更绝不能一时兴起，我先看看吧。”
也许是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查理笑着说道：“对了，你年龄也不小了，该考虑延续家族的事情了。你和贞德得好好努力了。”
马修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他真的很努力了。
只是贞德这些天越来越懒，每天都要睡懒觉，晚上对他也十分敷衍。
若不是了解贞德的人品，他甚至要怀疑自己加冕了。
会开完了，马修默默的回家。
已经两天没有和贞德进行造人运动，存货该清一清了。
刚刚回到家里，就看到贞德蹲在地上干呕。
马修心中微微一惊，将贞德扶了起来。
“我没事。只是好像有些着凉，提不起劲。”贞德挤出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