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强人锁男
她们算是这群观战做个见证的一应仙人当中为数不多的女子，在前头稍微说上两句，便有散仙前来攀谈，有个身负双枪，腰间带着红葫芦的石火道人问道：
“道友莫不是当日诛杀红莲教主陆乾时，那位相助的蓬莱高徒？我师弟能够从魔宫当中逃脱出来，还是多亏你施展法术。”
“失敬，失敬。”
周边一片附和的声音传来，别管认不认识，先套个近乎总没有错。程灵云一一见礼，聊上了几句便把身上带着的手机派出不少。
这些中原的散仙时常到人间走动，心思最为活泛，善于求新求变，算是最早一批改进基础五行法术，使其更符合实战的仙人。
程灵云见到不少身背奇门兵器的散仙，从细长火铳到粗重炮管，还有外穿的高大装甲，交谈之中听到这些人说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旧话，难得展露笑颜，轻笑了几声。
“阿弥陀佛！”
担山罗汉在一旁长叹一声，说是这用来杀人的武器造的如此精巧，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他身形高大，用佛门愿力一拳下去也不知道能够打死多少个火石道人，那散仙看着他争辩道：
“这利器够快够强，一息便能打出密密绵绵的五行神针，足有三千六百颗，拿来降魔伏妖不是更好！”
不少散仙乱哄哄地吵闹起来，那云台宫殿前缓缓走出两个道人。其中一人高高瘦瘦，年约三十，蓬头垢面，状若乞丐，将一把生锈的铁剑立在地上，望着下面仙人的举止颇为轻佻。
另一人年约四十，身穿道袍，头戴发冠，睥睨四顾便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他将手里拂尘挥洒了两下，对着众人说道：
“师尊十来年前飞升前，曾将道统传给我兄弟二人，本该是互相扶持，将武当一脉发扬光大，只是元光师弟不守清规戒律，言行举止多有失当之处……”
“这位便是武当的掌教真人，道号元法。”
顾云裳在一旁小声说道，她对这面容严肃的中年老者也没什么好感，这比剑也没有什么好看。程灵云倒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见见这真武太极剑的厉害之处，
“这十来年里与我多有不合，在此也不细说，如今恩断义绝，在此做过一场，败者自行离去，终生不再入得武当，还望诸位做个见证。”
邋遢道人本是扶摇子陈抟一脉的隐仙，应该只顾修行，不管人间事务，许是因缘际会，传下法诀与弟子七人，这才创下武当一脉。
这两位师兄弟道法剑术天资卓越，但许是天生性格便是不和，对于构筑门派的理念也有所不同，几十年的新仇旧恨不是一两句能够说的清的，各自腾挪到洞天之上，站在云头上负手而立。
程灵云眼前忽而涌起两道剑光，闪展腾挪之间显露出赤红色的锋芒，这套剑法与赤云子和李八百的剑术大有不同，更像是人间武学，一招一式间有一套特殊的运行法门，让人通过元神存想咒法，再来驱使飞剑发出重重神威。
他们二人在此比试，旁边便有好事者管不住自个的嘴开始说道开来：“元法掌门用的这一招名叫龙虎登坛，龙是神，虎是气，这神气相合御使剑光才算是上乘剑术。”
程灵云境界远超这些个散仙，从中见到这二人师出同门，使出的剑诀也是一模一样，那北方诸多星辰已经一一亮起，星力化作丝丝白光融入飞剑当中，触碰之间发出洪钟大吕一般声响。
几十丈长的光焰在天边飞舞，一股股的气浪往地面奔行而来，化作疾风扑打在林中，卷起不少枯枝败叶。
一千年，两千年，九州的修士主流已经从烧炼丹药，绘制符箓转向了修养性命，修炼内丹的道路，其中既有这天地流淌的灵力变化，亦有钟离权，吕洞宾这样的仙人能够独领风骚，推陈出新。
程灵云暗自心惊，藏在人群当中举目四顾，周边上清茅山，姑射神女暂且不提，另有五岳内的名门大宗也在其中，他们修的是五方五帝传下的道统，极为擅长五行法术，他曾听师傅说过其中的厉害之处，故而多看了两眼。
这场比剑从正午斗到第三日凌晨，从剑术比到法宝，各色光焰乱飞，两个道人都是大成的地仙，法力道行都远胜程灵云，一道真武水法倒卷下来，光是余波就在山中砸出了个人工湖泊。
“他们二人把五行功夫都做的圆满，借着洞天之内的山川精气，法力无有穷尽之时，想必已经在三田之中烧炼精气神，要将这一块锻炼成真，再反虚无，用以成就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天仙大道。”
程灵云一边看这斗剑，一边推销自个的手机，那些名门大派都被她塞了一些过去，让他们传给相熟的门人。
“颠道人元光子多半是要输了。”
茅山上清的天师说了一句便继续养神，果不其然，天上跌落个火球，那道人重重砸在地中，烟尘四起，他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来，把断掉的锈铁剑一扔便转身离去。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漂来不自由。”
这道人输了以后疯疯癫癫的走在山野间，唱着师长所做诗篇，周边草木石头周转挪移，都在为他让道。
“颠道人，那武当不要你，何不来我琉璃光明界，我让你坐一尊法王的位置。“
虚空中传来声响，一道白光自天边降下，从中走出个高瘦的老僧。那道人笑了两声，对他说道：“明尊好肚量，你那光明界太过亮堂，容不下我这疯癫，我也奉送你一句，所谓‘无岸无边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说罢，便纵身离去。
第八十七章 武当山
“无根树，花正娇，天应星兮地应潮。屠龙剑，缚虎绦，运转天罡斡斗杓。锻炼一炉真日月；扫尽三千六百条。步云霄，任逍遥，罪垢凡尘一笔消。”
程灵云在楼观之内见到昔日邋遢道人留下的《无根树》诗词，这石碑上笔走龙蛇，说的是仙家妙法，堪称是一篇修行的大纲，常人见得是一头雾水，她这样已经有所成就的修士见到，只是叹刻字之人传法的气度恢宏，其中更是有微言大义。
知易行难，仙路太过坎坷，法财侣地缺一不可，她若是在蓬莱山中闭门造车，不出门去闯荡，哪有今日成就。
“暴力似乎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途径，那两位地仙心性修持也有百年，最后也落到斗剑分胜负的下场，以邋遢道人的道行，也不知道算没算出这同室操戈的局面，按理说他这天仙，应该能够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说不定就留下了什么暗手。”
程灵云对这次比剑的前因后果并不了解，只是今日一见，在场中见到不少九州的英豪，修行法门都有些独到之处，辨论下来也是收获不少。
九州之内的能人异士何其多也，光是一个西岳华山便有三宗，纯阳子吕洞宾，扶摇子陈抟，上界帝君都曾留下道统，门派中的宗主出来都能和她打个有来有回。
程灵云刚刚有些自得，觉得神功大成，法宝众多，在同境界的修士当中应该天下无敌才是，被浇了一头冷水之后，也算警醒了些。
不过她到底是年轻，才修了十来年道法，不比这些个几百年的老怪物……
“姐姐久居海外，对这九州的仙门想必不太了解，不如到我那神女宗内小住几日，我好再讨教些道法。”
姑射山的顾云裳也不知道自个今日究竟为何，见到程灵云就觉得十分亲切，那同门的女子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这位小宗主是在唱哪一出。
程灵云此行又是收了手下，又是收了徒弟，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完成，婉拒之后，在这洞天之内转悠了几日，想看看这武当宗门之内制度运行。
“凡是修行的弟子都应当持戒，吃食方面需戒五荤三厌，另有大戒十条，小戒二十，勤加修持，免得斋醮冲撞了祖师神灵……”
程灵云问了问那颠道人的徒弟们，对自家师傅被逐出师门是何看法。被戳到痛处，负责接引的道人也不免暗自神伤，叹息一声说道：
“师傅他生性开朗，不滞于物，交好魔道中人不说，还和那苗疆的妖女厮混，我们这些道人应该戒酒戒色才是，这两道他全都沾上，也不知道我们这一脉今后该如何是好。”
程灵云沉默片刻，她不是好酒之人，不过想想瑶光师姐，再看看身边不知不觉聚拢的一片丽色，想必这一生怎么也难逃脱情爱之事。
“修道求的是长生道果，炼己之功你们祖师已经说的分明，我在石碑诗歌中看到一句‘无花无酒道不成’，花酒伴身之人，未必是真心贪念，而是求磨练之功，以至物我两望的境界。”
“道友言之有理，我等受教了。”
颠道人的这一脉占个颠字，正是取自老子“归根复命”的大道，说是逆以成仙，其中大多都是些饱学之士，与程灵云谈论武艺，说说道藏，也算是有些收获。
“前日里，我听得师兄弟们言论这山下旁门争斗，为天材地宝反误性命何其愚也，只是如今又是乱世，妖魔纵横于人间，杀害民众，此去西南千里便是云滇地界，其中民众受魔念影响，风俗已经与我九州大不相同，眼看风起云涌，是该偏安这山中修道，还是出世在红尘中历练……”
“仙魔势同水火，若是魔头，就应当立时诛灭才是。”
有那其他几脉的道人在下首旁听，把这话说的大义凛然，让程灵云莫名觉得脑后一凉。她偷偷修炼魔咒的事情到底还没被识破，也没有人想到这位海外的地仙竟然修成了大自在天子法身。
“我等还是在洞天里苦修火法剑术，这与仙道修行益处不大，但这外用之术能够除魔卫道，不可轻弃。”
“诸位且听我一言，昔日我也曾在山中独修，既无名师，也无良友，这才出海访道，修持至今才有所成就。仙门功法合乎天地大道，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我等若是只懂在这山中清修是不能成就大道的……”
程灵云把这事情看得分明，辩证地解释给众人去听。她这般上心地替殿中弟子一一解答，还是为了偿还蜀中成都府内武当祖师的救命之恩，她能够去往海外拜得赤云子门下修道，也是这位道人开的一封“推荐信”。
她读遍三千道藏，又在西游世界当中遇到老子化胡的奇事，说起理论来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头顶精气色成五彩垂落下来，听得其中有彩凤飞翔，众人心头忽而涌起无明喜悦，那同室操戈的苦楚也一一散去。
“语言有些局限性，也不能明确表达大道，天书中的至理还是要诸位去慢慢体悟才行。”
程灵云在这殿中说法三日，那武当的掌教始终未曾出来相见，反而是邋遢道人的其他几位弟子与她会面打过机锋。
不曾拉开阵势当面斗上一场，不过通过玄功变化各自施展些神通出来。不过普普通通的打个招呼，也用上音律上的变化法门，当头棒喝一般唱诵仙门法号。
还好程灵云跟着林潇潇学过几天伏羲神音，能够懂得其中暗语，若是她没有什么反应，难免让人轻视这海外仙人的名号。
“庐山的道友曾说有一位海外仙人灵云子来到宗内斗剑，想必就是道友吧，据说有一手分光剑术，雷法也好生厉害，把那玄阳真人都给斗的高挂免战牌。”
程灵云没想到自个现在这么有名，竟然被人认了出来，这也不知道是不是恶名，对着那几位道人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过是些传言，道友不必放在心上。”
“道友是海外神仙，来我九州游历，应当是好生招待才是，只是眼下门中才生大变，不方便久留，若是早来个十来年我说不定还能出手比斗……”
“师兄，慎言。”
武当的绝艺到底是没能亲身体会，几位道人让程灵云在九州行走时候小心那些险山恶地的魔头，将这山门一封，打算天下未定之前是避世不出。
第八十八章 仙府魔宗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程灵云对武当在变局前封山不多做评价，她躲开那些魔头盘踞的险恶之地，一路走访三山五岳中的神仙，等到冬至时分这才折返回涂山当中。
先前收的白狐小徒弟出身不凡，用那两个老狐狸的话是从石头缝中跳脱出来的，先前跟着涂山狐狸们杂七杂八地学些法术，还未曾铸成根基。
她虽是石头中的狐狸，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学什么东西都很快，那千卷道藏已经学了大半，只不过顾及身体构造和人体有些不同，还未曾开始转修天书中的内容。
“但凡这般良材美玉应该好好调教才是，窝在这洞天之内确实有些浪费天赋。”
这洞天内刚下了一场小雪，不少狐狸都藏在小窝里过冬，小狐狸头上的白发摸起来颇为舒适，程灵云揉了一会，没有看到狐耳和尾巴这些特征，想来这化形的难度和天璇这样的白龙不同。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
领着她进了个竹庐，听着小狐狸背些道藏中的内容，用慧目查看她体内的法力，一股是先天而成，藏于玄窍当中，另一股则是狐狸们吸纳日月精华的功夫，藏于气海之中。
她离开时候丢下来的作业倒是全都完成，这理论进境无人看管，全靠自觉，程灵云点了点头说道：“仙有五等，法有三成，修持在心。切勿朝为而夕改，坐作而立忘。不少散仙便是始乎忧勤，终则懈怠，寿命将至也未能参透大道。”
“师傅，咱们是太乙玄门，可要学着那玄门中的戒律？不能吃肉，也不能喝酒。”
“这倒是不必。”
蓬莱上下戒律松散，甚至大师兄，二师姐连人都不是，赤云子也没定下什么太多规矩，否则以她这在外头乱惹事的行径，早就被捉回去受罚。
小狐狸穿着个鹅黄色的袄裙，论个头才到她胸口，扳着手问出心中疑惑。她望着师傅的面容，不一会就走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灵云衣着打扮都透着些出尘之意，只不过上下都遮的严严实实，加上一身的行头，又显得极为干练，好像遇到什么事情都有办法解决。
她心性修持做的严密，加上在实践当中不断认知自我，自然气度不同凡俗，一颦一笑都动人心弦，是那些靠着幻术变化而显露美艳外貌的狐狸们所做不到的。
“好徒儿，你既然入了我门下，又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无名无姓只有个小名唤作嫣儿，我就赐你个名字如何。”
白狐狸被捏着脸颊，小鸡啄米一样只是点头。程灵云沉吟片刻，想着这狐狸毛色皆是纯白，乃是大禹宗族之色，姓氏便算作是白，加上九尾在身……又暗暗算了些五行八卦之说，便名唤玄月好了。
“为师此行算是见识到了高山，心思也安定下来，等去往岭南罗浮山之后赴那仙人之约后，便带着你折返回小南极，带着你见一见你的几位师姑。”
白狐得了新名字正是欣喜的时候，又听到还能见到师傅的宗门，嘴角含笑，与几位亲人分别的苦楚也轻了不少。
她三日后辞别这山中的父老乡亲们，便和程灵云一道化作道虹光飞往南方，去赴那仙人开宗立派的盛会。
…………
罗浮山中有朱明曜真洞天，周回五百里，乃是昔日仙人修炼的场所，这山中盛产荔枝，龙眼，柑橘，仙果的分量十足，紫竹翁，凌虚子，青灵仙三人能够有机缘占得这块宝地，又得了不少仙人留下法宝，这才能完成天书中叮嘱的开宗立派之事。
“道友好福源啊，能够得了这一块宝地，不比我们这些散仙，还要忙着四处奔波采气修行。”
“李仙翁言重了，您是修行五百年的老前辈了，道法高深，何不到我山中当个供奉，一起参悟这天地大道。”
这姓李的修士只是剥些荔枝吃，说自个是散漫惯了，不愿意受人约束，他从手中拿出个铁皮壳，指指点点的翻出个棋盘，不多时便自顾自地玩耍起来。
“这东西可是个稀罕物，还是我从山中用一株仙草和个中原的散仙换来的，里面对弈的都是些仙人，可比那些臭棋篓子强多了。”
“哦，那这东西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这招待客人的大殿中不多时便传来些惊叹声，却是看排行榜中第一位乃是华山隐仙一脉的明机子，这可是大成的地仙，最擅长的就是易数测算，能够和这高人手谈几局，胜过得了什么棋谱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