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百里刀
宁小七从过两本裘海山登记的本子，翻开记有林成镖局镖物的页面，展示给林山海看。
一本是二十多年前的，另一本是十多年前的。
上面写有何年何月何地，大概杀了多少人，杀的是谁，劫了多少货，大概什么货，都写得一清二楚。
林山海回想当年之时，全家缟素，镖局历经两次重创，曾经两次低迷不振。最后经过努力，又慢慢恢复，他的双眼不由通红。眼泪也禁不住流了出来。
二十多年前，他还不是总镖头。那次押镖价值近万贯，由当时的总镖头，也就是他父亲亲自押送。
没想到，他父亲从此一去不复返。那一趟镖，押镖的镖头、镖师、趟子手，全部被杀无人幸免。
更可恨的是，不知是何人所为，也打听不到是哪路强盗做的案。
噩耗传来，他当时埋怨自己没有一起押镖，心想若是有他在，或许情况会不一样，能救回父亲和其他人。
他父亲死后，镖局由其叔接管。
十多年前，镖局押送一趟价值超过七千贯的镖。这一次，他也和上次一样，去押了其他镖。
结果，惨案再次发生。镖物全失，人手皆亡。
这一次失镖，总镖头没有亲自去押镖。事后林山海其叔卸任总镖头，将总镖头位置让给林山海，自己离开林成镖局追查凶手，从此未归。
林中从父亲手里接过本子，仔细观看。
二十多年前，他未出生。
十多年前，他还是少儿。
但是，那年的情景，他永生难忘。
林成镖局缟素三年！
林家祖训再添一条，且和上次失镖后一样，查找凶犯，为林成镖局死去的人报仇！
今日方知仇人是谁，奈何仇人已死，他没能手刃仇人，大感遗憾。
“多谢宁捕快特意来麒久城告之，林成镖局终于知晓凶犯是谁，没想到竟是同一伙强盗。”林山海感叹。
宁小七能说什么？说你们倒霉？不，还有比你们更倒霉的，有的镖局被裘海山这伙强盗劫了三四次。
他从林中手中拿回本子。
“家师查获强盗钱财，让我代他将钱财返还苦主。此次前来，除了告之劫案原委，还将林成镖局被劫钱财返还。经过计算，返还林成镖局二十一两。”
林山海听到此处，不由愣住。返还……二十一两？你还不如不还。
林中则带着怨气道：“宁捕快。当年我林成镖局被劫镖物两次共计一万六千贯，你给我看的本子上，劫匪自己所计。如今你才返还二十一两，是何意！”
宁小七一愣，点头道：“确实不好，那……这二十一两便不还了。”
他抱拳：“林总镖头，告辞。”
林山海忙道：“宁捕快莫要生气，中儿年轻，说话有点冲。只是如何计算，为何只有二十一两，宁捕快也应解释清楚。不会你们只找到二十一两吧。”
第124章 一切根源皆私心
醉眼朦胧识人：
林中，怨气重，林成镖局失镖为其心结。
林山海，压力大，凡事以林成镖局为中心，一心想将林成镖局发扬光大。
顾武，表面冷静，处处为己。
宁小七在三人出来时，便已看出这三人是什么人。只是来都来了，原本随便说两句就离开，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发飙。
他想到十多年前林成镖局再次失镖，那时林中还是少儿时期，林成镖局再曹重创，环境影响肯定不一样。
也许，在林中眼里，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找到的财物当然不只二十一两，只是被劫的苦主，也不只你们林成镖局。”
“小里村，全村被屠。只有六人当时不在村中，侥幸躲过一劫。”
“高家庄，全庄被屠。只有一人当时不在庄中，侥幸躲过一劫。”
“这几本册子，记录有裘海山所犯之案、所杀之人、所抢之财物。林成镖局只是其中之一……”
林中冷哼一声，打断宁小七的话。
“我只知林成镖局被劫一万六千贯，我便要拿回一万六千贯。这是我林家祖训！”
“你说强盗山寨里只有这么点财物，谁知道是真是假？若是你们私藏了全部，只拿出这少少的一点返还，还想要赚个好名声，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不管其他人是不是傻子，我林成镖局、我林中，绝不是傻子！”
林山海抬手示意自己的儿子不要再说。
“中儿，不要再说。你还是太急躁，容我与宁捕快细说。”
林中看到父亲阻止，便不再说下去。却是瞪着宁小七，那一脸的怨气与怒意，并未消除。
一万六千贯啊，知道这么多年，林成镖局是如何过来的？林家上下、林成镖局上下，个个省吃俭用。舍不得买新衣服，舍不得买好吃的。除了过年过节能吃顿好的，其余时日与那些贫苦人家没什么两样！
为了能揽到镖活，让雇主相信林成镖局还有能力押镖，有谁知道林成镖局费尽多少口舌、让出多少利？
这样做是因为什么？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因为镖被劫，要赔偿！
这一万六千贯的祖训，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督促着林中，一定要练好武功！
一定要找到那些劫镖的强盗报仇！
一定要从强盗的手里，拿回林成镖局的一万六千贯！
如今，强盗被人杀了，林成镖局的一万六千贯没能拿回来。
祖训怎么办？
这许多年的吃苦、忍辱负重，怎么办？
到头来，全是一场空吗？
林中不服，他不甘心！
二十一两，打发叫花子吗？
强盗既然行凶作恶几十年，积攒下的财富怎可能只有这区区一点？
林山海对宁小七说道：“宁捕快，你这个车队，还有那一群马，是打算一个个寻访苦主返还给他们？”
“是。”
“宁捕快，不是我说你，苦主众多你哪里寻访得过来？再说，你就给这么一点，大老远的又是何必？更何况，你每家所给又不同，谁能信服？闹起来，反而坏了宁捕快你的名声。”
林山海正色道：“宁捕快，我林山海明人不说暗话。与其你东奔西跑四处奔波，还落不上好名声。不如将这些马和钱财，统统给我林成镖局。你再拿些辛苦费，回锦肖城过快活日子，岂不更妙？”
“你放心，我林成镖局四海走镖，定会宣传你宁捕快的美名。告之天下，悍匪断海拦山裘海山一伙，已被宁捕快剿灭。包你宁小七又有名声，又不用四处奔波，还能在锦肖城过上安稳舒服的好日子。”
“我林成镖局怎么说也是个大苦主，这些东西全给了我，并不违背什么，也没什么不对。”
“再说了，朝廷剿匪，有哪次会把剿获赃物归还苦主？没有。你无需担心其他苦主说什么。他们知道仇人被灭，大仇得报，已是欢喜，哪里还会问你要回被劫财物。”
为了将这些财物留下，你可真会说啊，宁小七内心看不起林山海和林中。
他摇头道：“此是家师吩咐，不敢不从。告辞！”
宁小七转身想走，林中却是将他拦下。
“等等，你这样就想走？”
“你想怎样？”
“把东西和那些马留下，我便让你走。”
“我若是不留呢？”
“我林成镖局的东西，岂容你拿走！”
宁小七看向林山海。
“林总镖头也是这么认为？”
林山海没有说话，旁边的顾武也没有说话。
林中说道：“我父亲刚才已说了，你们可以带走一辆马车，供那些女人和小孩离开。分你足够的银子，够你轻松过下半辈子。其他的马车和马车上的东西，还有那些马，全部留下，抵我林成镖局的一万六千贯镖物。”
宁小七依旧不看林中，而是看着林山海。林山海不说话，便是默许自己儿子的做法。
“林总镖头，你们这样做，不怕天下人耻笑？”他问林山海。
林中看到宁小七正眼不看他，心中更为恼火。
他道：“林成镖局镖物被劫，如今不过是从强盗手里拿回自己的东西，为何要怕他人耻笑？”
宁小七突然脸色。因为醉眼朦胧看眼前这三人，并没有说他们是恶人坏人，当然也不会说这三人是好人善人。
这么说来，在系统的评判里，这三人的做法有其自己的道理？
他再想到前世的社会里，一个公司破产或倒闭，债主上门抢东西抵债，谁能力强或者谁先抢到东西，谁的损失便少一些。
现在宁小七想要强行分配，需要他有这个强行分配的实力。他没有这样的实力保证分配权，那么手中的东西就会被别人以利于他们的理由拿走。
天下人耻笑？
不，只会有少数人谴责。想要以舆论破坏林成镖局的声誉，更是做不到。
反而是，让林成镖局的声誉更上一层楼。
雇主请林成镖局押镖，被人劫镖虽然怪不到镖局，但肯定要镖局赔偿。
如今林成镖局能从强盗手中拿回曾经失去的镖物，或者等值的财物，这就说明林成镖局有能力。
雇主不会管林成镖局用的是什么手段，他们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
多数情况下，人都是有私心的。或许有人会谴责林成镖局，但那些人如找人押送货物，恐怕首选还会是林成镖局。
想明白这点，宁小七才算知道林山海会默认自己儿子如此作为的原因。
所以，宁小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