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相簿 第10章

作者:赫莱尔

  可明明从这里,走到厨房那边,就似乎要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了。

  如果自己只住在一间只有三十平米的房子里面就好了。

  抽着鼻子,从地上把那些踢飞出去的菜收拾好。

  没敢拿走它们。

  因为那个讨人厌的男生走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带自己的行李,他肯定晚上会回来的。

  冬马和纱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在外面压根就没有想过自己去找什么房子住,完全就是死皮赖脸地生活在她家的房子里面。

  更何况,明天还要去上学呢。

  他难道不换衣服了吗?这样会被猜测是不是去别的女孩子家过夜了的。

  由于家庭里面加入了一个新人的关系,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下,这几年冬马和纱的饮食也开始规律了起来。

  不再像是以前那样,饱一顿饿一顿,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吃了——也许有时候饿过头了,那就干脆不吃好了。

  不规律的生活会导致胃病,可过于规律的生活也会导致胃病。像现在,冬马和纱空空如也的胃部就按照着平时的饮食规律分泌着比往常多的胃酸,这样就显得肚子更加的难受了。

  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她,该吃饭了。

  这一切都是安乐冈夏生的错。

  都是他用自己的生活习惯绑架了她,才会让她现在受到胃痛的折磨。

  喉咙咕哝了一下,重重吸了下鼻子,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走到厨房边把手和脸简单的洗了洗。

  冬马和纱决定,做一份,做一份粥。

  因为和对方吵了一架的关系,自己压根没有时间去外面买一份寿司回来,现在也提不起什么力气出门了。

  学着在感冒的时候,对方在床边唠叨的话。

  在锅里面放了米,又用勺简单的淘了淘。

  本来就是该用这双手弹琴,而不是用它来洗米的。

  那个王八蛋。

  在那里嚷嚷什么,“因为发现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女生,而没有办法就这么随随便便抛弃对方,让她一个人继续回去过那种吃喝都靠面包和便利店的生活。”

  既然说出了这种话,那就好好负起责任啊。

  不要让我依赖上你了以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好不好?

  不要像那个女人一样,在自己完全信任了对方以后,再彻底否定掉自己因为憧憬着母亲的存在而喜欢上钢琴的梦想,并且抛弃了自己离开。

  说出要照顾我的人是你,说出不会放弃自己的人也是你。

  可是为什么最终要离开的也是你。

  逐渐变得混浊的锅,一如冬马此刻说不清道不明白的内心。

  安乐冈夏生曾经有一次在病床边上捧着大部头念过睡前故事。

  “太宰治曾经说过,胆小鬼连幸福也会害怕,就连碰到棉花也会害怕受伤。而且他真的在人间失格里面这么说过哦,不过你大概听不懂这是个什么梗。”

  “我家冬马啊,就像是那个胆小鬼,一直害怕碰到太阳呢。”

  虽然意识有点不清醒了,但当时的情形冬马和纱还是能记住的。

  自己还和他斗了嘴,让他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太阳。

  他以为自己是尼采吗?

  孔雀所开屏的瞬间,难道不就是为了挡住自己最脆弱的背部?河豚发怒而膨胀起来,难道不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弱小?

  冬马和纱所不愿意承认的,所不愿意暴露的……

  就是害怕。

  如果是寒风就好了,裹紧衣服就可以了。

  如果是侮辱就好了,闭上耳朵就可以了。

  如果是别人就好了,不去认识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是太阳呢?

  要怎么去躲藏?要怎么去规避那样的热量?

  在太阳下,难道不是只能一件件脱开自己的衣服,好让自己坦诚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是,一个人的夜晚呢?

  自己难道要守着清冷的月亮生活?赤条条的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面裸奔?

  这种一点点被人剥开,似乎要看到自己内心的软弱,是在离开了母亲之后,所再也不曾有过的感受。

  一个孩子在自己不听话被打过之后,是会记得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的。

  比如说不要摸高压锅的小帽子。

  自从和安乐冈夏生认识之后,自己整个人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随意地发脾气,颐指气使,像是那些从小就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被宠坏了的那种讨厌的小女孩。

  可她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

  她可是每天都可以练习十几个小时钢琴以上的,能够吃苦但天赋不足,只有勤奋还算是能够被认可的小女孩。

  “你没有那样的才能,弹出的音乐完全是对于前人拙劣的模仿,像是死板的机器人一样。也许那些评委会喜欢,但走上音乐这条路,想要达到我这样的成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还是早点放弃这条路,去过普通女孩的生活吧。”

  说出了这样的话,冬马曜子很快就离开了日本,独自前往了欧洲。

  她已经是给没人要的孩子了。

  为什么值得呢?

  同学不喜欢,老师不喜欢。

  所觍着脸上来的人,所在意的,也只不过是她母亲的身份罢了。

  至于她的脸。

  一个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喜欢的孩子,实际上也是面目可憎的吧。

  那些人都是瞎了眼了吗?

  走开啊,你们这些人。

  走开,安乐冈夏生。

  奇怪。

  也许是饿晕了头的关系,冬马和纱觉得自己也跟着胡思乱想了起来,眼前也出现了幻觉。

  ………………

  一路用着经典的日剧跑冲上了电车,在路上还得到了几个过来人的鼓励的眼神。

  安乐冈夏生急匆匆赶回了冬马家的豪宅,一切都还像是之前自己离开过的样子。

  门前亮着的灯,玄关处还没有关的灯。

  客厅里面已经不见了冬马和纱的身影。

  自己离开前丢下的便利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地上。

  要是按照冬马和纱的暴脾气,肯定早就被踢飞得满地都是,等着他回来收拾了。

  现在看来它们还完好无损地呆在原地,从这一点看冬马和纱这家伙好像心情不错嘛。

  赶走了自己,这个家伙应该是没心没肺,开心地要死地去洗了个澡,上床睡觉了吧?

  亏自己还这么担心她跑了回来。

  自己出门的时间太早,所以是在外面憋了一肚子火的时候去吃了几串章鱼烧才去南末次车站找的小木曾。

  把地上的便利袋提了起来,打算把它们分门别类放到厨房的冰箱里面。

  一进了厨房,这才看到冬马和纱背对着他,在那里像是邪恶女巫炼制害人的魔药一样,在那里拿着勺子一圈圈在锅里面搅来搅去。

  这家伙……

  以为自己在炼制炸弹吗?

  不过好歹在自己的悉心教导下,学会自己做饭吃了。

  这也算是一种成就感。

  站在门边的安乐冈夏生喊道:“喂,冬马。”

  可那边的冬马和纱没有应。

  这家伙还在气头上?

  安乐冈夏生满脑门的问号。

  不过他带着有一个冬马和纱完全无法抗拒的秘密武器。

  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了袋子。

  “我买了加了十二包糖的咖啡回来哦。”

  太宰治真的曾经在《人间失格》里说过,如果女人哭泣的话,只要给她一点甜食,她吃过之后就会恢复平静。

  尤其对象还是冬马和纱这种典型的甜食控。

  感谢岳母大人的言传身教。

  感谢奶奶。

  “我奶奶曾经说过,女孩子都是糖果做的,如果不定期补充糖分的话,人会变成泪水哭没的。”

  安乐冈夏生提着手里的袋子,像是抓野猫那样靠近了过去。

  “冬马和纱,你……”

  等靠近了,夏生这才看见冬马和纱红着一双比熬了好几天夜还要红肿的眼,脸上花里胡哨的是哭过之后的痕迹,和一只在泥塘里打滚的哈士奇或则是没有洗过脸的野猫一样。

  有两道泪痕从她的眼睛为出发点,一滴一滴像是珍珠一般的泪珠顺着前人的尸体开辟出来的道路往下滑落,在下巴处凝结成如同冬天的冰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