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天下第一 第688章

作者:风停雪

身影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王念日仍低着头,伞柄不知何时已然被他无意中握了个粉碎,江风拂来吹走油纸伞,滂沱大雨便将他淋了个通透,落魄到看不出半点儿往日的风度。

直至最后那柄白伞将要不见的一刹那,他才是犹豫着迈开了脚步,为那满肚子的疑问狂奔而去。

这样的决定,他不知道对与错,但他能够确定如果不去,那余生必然会无止境的后悔着。

……

与此同时,雨水才是与麓山做出了告别,屋檐却还残存着它们的痕迹,用不时的淅沥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澹台灭明已然得知师傅落败的结局,难受了许久后终于是睡了过去,只是看他不时扭曲的面容,便能知晓即便连睡梦中,亦然不得安心。

与之相比,向来淡漠的云七也难以抑制情绪的外露,但终究还是保持着往日的坚强,没有轻易倒下,算是留住了体面。

此刻云七已然离开了两人平日间居处的宅子,踩着积水未干的台阶来到了纳兰萚兮的居所,让他有些讶异的是门并没有关上,半掩着的让人有些奇怪,然而这并不能成为他停下脚步的理由。

灯火幽幽,锃亮的木板摆放着两张案几,纳兰萚兮便坐在那头,精神面容看着有些憔悴,着实算不上好。

“见过纳兰先生。”

云七行后辈礼,得了应许后才是正坐在另一张案几之后,看了眼桌上的吃食酒食,心中更是困惑不已,抬头问道:“先生,请问唤学生至此,缘故为何?”

纳兰萚兮看着他,平静道:“王泽言是一个愿赌服输的人,他认为自己输给了王清霁,所以想要为此赔上些东西,他前阵子为了准备战斗时思索了很多的可能,而他认为自己很大可能会死在白玄一的手中,所以将这些话都交给了我。”

云七皱了皱眉,问道:“师傅是先天,为什么认为自己会输,甚至于是死?”

“因为那是王清霁的剑,仅此而已就足够了。”

纳兰萚兮答的甚是轻描淡写,旋即继续先前的话,“然后,其中一个可能性是关于你的,他有一种异想天开的念头,这次麓山之所以发生如此之多的事情,离不开道门明里暗里的推波助澜,白玄一尚未离开那处洞窟,而白河愁已然亲临麓山,幕玄甫一旁静待,左丘家正虎视眈眈,现在的局面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呀。”

云七欲言又止,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根本不明白。

见他如此,纳兰萚兮非但没有半点儿疑惑生出,反倒是展露了一个释然的笑容,就像是王泽言的想法得到了证实一般,让她油然欣慰。

纤细的手指缓缓转动着茶杯,笑容渐渐消失,她说道:“玄都明明高居世外群玉山中,为何掌教真人却近乎手握世间一切事?过去的他觉得是掌教真人的术算天下无双,只需弹指一算便能清楚大抵来龙去脉,枯坐玄都与游历世间有何不同?”

“然而,前些时日白玄一来到麓山后与我的老师说了好些话,其中很多是关于掌教真人的,继承了巳合真人记忆碎片的他告诉老师,明言道无迹已然走到了此世道门的尽头,于是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个想法,让人心生可怕的想法。”

云七仍旧没有明白,但他也没有说些什么。

于是,话便继续了下去。

“然后不久前,就是中年道人死在王清霁剑下的那一夜,幕玄甫特意在王泽言离开的时候,让他将一句中年道人的遗言转达给先生听,也正是那一句奇怪的话,让他注意到你的存在,那句话是‘坎虚门,你两人通读道藏否?’。”

说到这里,纳兰萚兮笑了起来,打趣道:“是否觉得很没有道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居然让他注意到了你,他没有告诉我原因是什么,也许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来的要好,但我相信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欺骗我。”

“所以,此刻我请您来到了这里。”

言罢此句,纳兰萚兮长身而起,与云七行晚辈礼,恭声道:“掌教真人亲临麓山,又何必藏头露尾的不愿坦白呢?”

云七皱起了眉头,还是不愿意说话,却不见半点儿慌乱。

她微笑问道:“先贤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而掌教真人您如此行事,不觉得是陷麓山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之中吗?”

直到这一刻过后,云七才是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缓缓舒开了眉头,再是饮了一杯温热的茶水涑口。

“王泽言此人还真的有点儿意思,但这种推断也未免太过于像他堂姐不讲道理了。”

云七看着她,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说他愿赌服输,我有些好奇,他打算输些什么给王清霁呢?”

第九十四章 霜意

“此事便与掌教真人您没有关系了。”

纳兰萚兮看着云七,平静说道:“事情还是回到该说的地方吧,请问掌教真人您亲临麓山,所求何事所为何物,可否明言告知,好让我们这些身为晚辈的人可以顺您心意?”

虽说王泽言有所怀疑,但这样一位大人物竟会如此纡尊降贵的成为他的‘徒弟’,背后的图谋凭空猜测未免太过于不靠谱,再且他那时候摆在面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战胜白玄一,远不是去耗费心血推测这种近乎虚无缥缈的可能。

云七想通了这一点,油然而叹后沉默了半晌,缓声道:“这只是我一个多年以来落下的习惯,仅此而已罢了,至于你想知道的问题,来到这里不过是想见某些值得记住的事情,说几句话给那些愿意听的人听,除此之外……应该是没有了。”

“要是如此简单,那未免太过于让人心生疑惑了。”

尽管如此言语,可纳兰萚兮还是一张温柔笑脸,想了下问道:“掌教真人,方才您为何直接承认,那些话听着虽有些唬人,但我觉得沉默也未尝不可,您说是吗?”

云七摇着头笑了起来,温和说道:“我又岂是那种死不认账的人,与你所言相反,比起无人知晓我更愿意被发现,也许你如今不能明白我的想法,但道理其实很是简单,只是我想见多一些有趣的未来。”

纳兰萚兮蹙起眉头,沉声问道:“哪怕……有趣的代价是血流漂杵,天下大乱,只要有趣你就无所谓吗?”

“那你觉得这样子下去就是好的吗?”

云七的模样甚是不以为然,自问自答道:“我可不觉得,但也不想与你探讨这个问题,辩难这种事情挺麻烦的,所以你唤我来到这里,只是揭穿我的身份,然后说些如此无趣的言语吗?那未免太过于让人遗憾了。”

数百年的光阴流逝,早已让他足够心平气和,乃至于放弃这种关乎世界观的无谓争执,更愿意去寻找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事物。

譬如当年星雨落尽后,他亲自前去南琅琊与王念日谈的那些话,便是他觉得这个人将来能够产生极为有趣的变化,否则又怎会平白耽搁时间呢?

“好吧,那晚辈想问一件事情。”

纳兰萚兮撇出多余思绪,看着那双眼睛,认真问道:“此次麓山之时,皆由那位中年道人穿针引线而来,而掌教真人您如今在这里,无疑是说明自己清楚一切事情的经过,让您耗费整整四年光阴的原因是王清霁?”

“是,也不全是。”

云七想了会儿,解释道:“她确实让我很是在意,但白玄一同样是极有意思的一个人,你要是问我孰轻孰重,那如今的我还是比较在意白玄一吧,他的未来会比较有意思一些。”

说到这里,他脸色稍显古怪,语气更是玩味至极,“毕竟发生在人世间的故事,总归会有一个结局,哪怕是无疾而终也好。”

然而无论是话里话外,纳兰萚兮都听不出来半点儿‘无疾而终’的意思,寻常人说出这种话已然值得让人在意,更别提还是这位足以让人心生恐惧的道门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