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 第58章

作者:嘟嘟雪球来啦

  “为什么?我们毕竟杀了你哥哥。”

  “他接的是骠营的任务。”

  林河继续说道:

  “骠营说好给抚恤金的,但是来之前我去问了,他们不给。”

  “所以我才来找你们的,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有抚恤金,我就买不了新的枪。”

  “我就想问问你们,能不能把枪还给我。”

  “枪给我,相当于你们救我一命,我们两清。”

  “这很公平,能把枪给我吗?”

  “行了,你不用复读了。”

  陈沉头疼地摇了摇头,挥手让鲍启把枪拿到桌上。

  这把枪真的很旧了,锈迹斑斑,子弹也只有少得可怜的12发。

  但陈沉知道,林河冒这么大的险过来,其实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对于他们这种没有谋生手段的贱民、猎人来说,枪就是命。

  没有枪,就必死。

  不仅仅是在缅甸,哪怕是在其他秩序正常的国家,这样的事情就少见了吗?

  有老人为了一把坏掉的镰刀上吊,也有壮年为了半亩田地杀人。

  因为那就是他们的命。

  问去吧,人世间的苦难,总是那么触目惊心。

  “枪给你,走吧。”

  “他的包,也给你,背上吧。”

  “谢谢!”

  林河郑重其事地接过了东西,随后退后两步,规规矩矩地给陈沉鞠了一个躬。

  陈沉目送着他转身,在这一瞬间,他的想法变换了许多次。

  最冷酷无情的那个自己想要扣动扳机,从后面把林河杀死。

  最善良的那个自己想要收留对方,给他一个活路。

  而居中的那个,则只是默默地看着,任由他离开。

  一旁的李帮看了看陈沉,又看了看走向院门的林河,表情有些困惑。

  他挠了挠头,看向一旁的石大凯。

  而石大凯则是向他做了一个摊手的手势。

  也就在这一瞬间,李帮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同情。

  或者应该说是单纯的“共情”?

  但他没有说话。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团队里,能说话的人,只有陈沉一个。

  这,就是规矩。

第64章 我吃牛肉

  陈沉终究还是放林河走了,而在他走后,坐在客厅里的男人们,也开始正儿八经地讨论“放走林河这件事情”本身的对错。

  “……我个人没有太多想法,第一他确实对我们有用,第二他确实可怜。”

  “他有枪也活不了多久的,家里没成年男人,不出半年,绝对会死。”

  “所以,其实我是主张把他留下来,给他一条活路……”

  “但……哎,我不说了,我太主观了。”

  李帮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停顿片刻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我妹妹还在果敢,有时候我也真希望有人能帮帮她。”

  听到他的话,陈沉微微点头。

  事实上,在很多人看来,李帮的这种想法很可笑。

  这是什么地方?缅北!掸邦!

  这里军阀混战、民不聊生、人命贱如草芥,活着就不容易了,居然还有心思同情别人?

  但陈沉却很能理解他的想法,因为从专业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本质上是一种心理代偿。

  如他所说,东风兵团成员的家人都还被困在果敢,生死不知,生活状况更是想都不用想,绝对不会好。

  而在这种时间点上,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你要求他完全没有动摇、完全没有一丁点人性的同情出现,那是绝不可能的。

  就好像很多战争片所描写的,士兵会因为一张全家福的照片而放过敌人,这真的不是戏剧化的演绎,而是最真实的人性。

  所以,陈沉不打算去责怪他,而是耐心地跟他讲道理。

  “你说的东西我能理解,但在这里,我们不能考虑太多感性的因素。”

  “要活着,就得排除一切风险,而他这个人,我们没办法确定风险。”

  “其实放出去同样是有风险的。”

  石大凯插了一句嘴。

  “最好的办法是他刚进门就杀了,用刀,别用枪。”

  “尸体丢到勐卡城外,他自己不是说了吗,他没家人,骠营那边也不管了,没有人会找麻烦。”

  很冷血的处理方案,但正如石大凯说的,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确也是最没有风险的方案。

  但……

  陈沉还没来得及开口,石大凯便继续说道:

  “但问题是,你们谁下得去手?”

  面面相觑。

  他确实只是想活着,他有什么错?

  当然,真逼急了,到生死抉择的时刻,陈沉绝对能下手。

  不管你是谁,那都是你死我活。

  万和乃的营地里,包括万康弄的篝火旁,他连半秒钟都没有犹豫。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双方暂时还没有生死对峙的关系。

  美军和牧羊人的典故虽然历历在目,但战场临敌的情况,和现在他们所处的情况又是有所不同的。

  不同的点在于,美军当时面临的是生死抉择,而己方面临的是一个“安全”和“更安全”之间的难以权衡的选择。

  要不要牺牲看上去不值钱的人性,去换取稍稍更多一点的“安全性”?

  一时之间,陈沉也没法给出一个百分之百正确的回答。

  但他很确定,像石大凯说的那样一股脑杀了抛尸荒野的事情,自己真做不出来。

  自己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做到杀伐果断,但绝对不能像那些丧心病狂的土军阀一样滥杀无辜。

  就算要做军阀,也得是讲规矩的新军阀。

  而不是不吃牛肉的土匪。

  “那怎么办?所以我们应该把他关起来?等任务结束再处理?”

  鲍启问道。

  略微思索片刻,石大凯回答道:

  “是关起来还是放走,其实只取决于一点,那就是:他跟我们的仇到底有多深。”

  “最关键的问题是,他说跟我们没仇,但我很难相信这一点……”

  “这一点其实不用太担心。”

  陈沉插嘴说道:

  “就像他刚才说的,他哥的死关键不在我们,而在骠营。其次,我们给了他枪,这是两清。”

  “最大的顾虑,应该是他见过我们、追踪过我们,所以有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作战方式。”

  陈沉挠了挠头,继续说道:

  “‘血债血偿’这个词在缅北当然是存在的,但那只适用于仇杀。”

  “佣兵不寻仇,这是基本的规则,也是这里的佣兵制度能存在的基础。”

  “如果肆意寻仇,那就不是佣兵,而是黑帮。”

  “确实……”

  陈沉的话一说出口,其他人立刻点头。

  ——事实上,他们活了那么久,也没见过哪个佣兵的家人找对手寻仇的……

  “那是不是可以下结论了?”

  鲍启问道。

  在这个兵团里,讨论是随时都可以进行的,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但是,结论只有一个人能下,而只要结论下了,就不容置疑。

  于是,陈沉郑重点头说道:

  “可以下结论了。”

  “放走他这件事情,我们没有做错。”

  “这不是百分之百无风险的选择,但却是我们能做出的最优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