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长途 第935章

作者:大脑被掏空

  世道是多么的沉重啊。

  想来,如果不是生活在自由的世界之中,如果不是自己的力量足以支持自己获得那么一丁点的自由,而是完全的被世道压迫的话,那生命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呀。

  这件事已经被无数人,无数世界证实过了。

  在这个宇宙之中,无穷世界,哪怕是再边角的角落之中,只要你被世道压迫,被迫去做那些事情,那么你肯定会感受到痛苦。

  生命因为爱好去做事,去劳动,会感受到愉快,因为这是他们的天性,当他们劳动之时,改造世界,创造事物的喜悦会包裹他们的全身。

  可如果这种劳动变成了“工作”,哪怕他们做的是自己曾经喜爱的事情,厌恶感也会迅速席卷他们的身体。

  明明是一样的事情,明明做的东西毫无区别,但自己去做,和因为工作去做,感觉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世道所做的,就是将每一件事,都变成这样。

  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是具备高等智慧的生物的天性,这些生物天生就能够本能的去发挥自己的体力与智力,进而对世界进行创造,哪怕没有报酬也一样。

  因为,劳动结束之后的产物,以及劳动本身,就是最好的报酬。

  可是,当劳动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求,而是被世道给强迫,为他人而劳动,就会变成一种痛苦,一种折磨。

  这样一来,劳动过程中感到的不是幸福,而是不幸,不能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与智力进行劳动,而是受到其他人指使而工作,让自己的肉体受到折磨,精神遭受摧残。

  而且,这不只是一个人遭到世道的压迫,而是所有人。

  就连那些自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人上人,他们其实也在遭受世道压迫。

  地主们比农奴们更加自由,但他们却不得不接受其他地主的竞争,以及更高层次的大地主的压迫。

  你在奴役他人之时,同时也在被他人奴役。

  当世道鼓励人们互相奴役的时候,那么人们就会陷入互相攻讦的地步,你攻击我,我攻击你,你奴役我,我奴役他,无限循环,每个人都对其他人散发着竞争的恶意,每个人都想吞吃其他人。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最高位的存在,也要担忧部下的反抗,以及其他高位者的暗中谋算,用尽一切手段维护自己的,最底层的自不必说,他们早就在奴隶生活中变得无力、懦怯而又麻木,早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具备高等智慧,那是和一品大能同等的高等智慧,变的只会像驴子一般浑浑噩噩地拖着沉重的锁链,畜生一般的苟且偷安,完全忘掉了尊严,失却了理智。

  世道压迫着每一个人,使每一个人都不得自由。

  而现在,不一样了。

  百越的世道,百越过往那些沉重的历史,被完全击碎,在百越生灵和巫道的帮助之下,彻底摆脱了过往的一切。

  百越曾经的世道,已经受到最后的裁判了。

  这往日的一切阴霾,就像是被杀死的鬼魂,湮灭之后的鬼魂不能复活,历史也不能回头,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历史又一度证明了,无论用怎样顽强的努力来守旧不变,但客观的形势,以及生灵的力量终究会变掉了它。

  “不仅仅是百越,还包括了整个宇宙啊。”李启一边讲道,一边升起明悟。

  帝流浆从他的身躯之中流过,滋润着他的躯壳。

  与此同时,李启讲道的时候,也在叙说着百越一路走来的所有事情。

  尽管李启并不知道下面这些每个人都经历了什么,但想想也知道,一定是……很辛苦的。

  百越,能够走到如今这一步,这些人背后的努力也是必不可少的,而正是他们,找到了百越的“道”。

  什么叫“道”?

  有道门真仙曾说:“道行之而成。”

  道路是由人走出来的,你走过的路,那便是你的道。

  人道亦有大能,说:“由是而之焉之谓道。”

  这是说,道指的由这里往那里的一条路。

  道,应有一个向往的理想与目标,并加上人类的行为与活动,来到达完成此项理想与目标者,便谓之:道。

  因此道,必由我们之理想而确定,必又由我们之行动而完成。

  众生之行动,必有其目的,由于实践了整个历程而到达此目的,若再回头来看,此整个历程便是道。

  因此道,实乃是无数人的人生凝聚所在,必然是前进的,是活动的,又必然有其内在之目的与理想的。

  由是演绎开来说,道是行之而成的。

  谁所行走着的,便得称为谁之道。

  于是,眼前的百越,便是“得道”了。

  尽管他们的道还很稚嫩,但他们的确是在人与巫的碰撞之间,找到了自己的道,尽管以后很可能融入某个大道统,但那并不代表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道,他们只是找到了“同道”而已,融入道统不是丢失自我,而是高山流水啊。

  李启可以看见,百越冲破自己的历史,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并且像是个初生的婴孩一般,探着头,看向了天下这片广袤的大地。

  这片偏僻一隅的大地,此前被百越国主所霸占的土地,此刻终于要以自己的步伐来融入这个世界了。

  他们独属于自己的道,已经立下根基来了。

  这便是他们的道基啊,不过……想来以后也会和别人“道争”吧?

  道可得有许多种。

  比如说,如今分类的这些,神道,巫道,人道等是。

  即就人道言,既是由是而之焉之谓道,则由此至彼,也尽可有好多条相异不同的道,而且由此至彼,由彼至此,皆可谓之道,于是遂可有相反对立之道,固有人道百家之说。

  其中大道,小道,君子之道,小人之道,尧舜之道,桀纣之道,皆得称为道。

  于是,这世间,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纵横交错之间,有的道像是平行线,你看得见我,我看得见你,却永不交错。

  但有些却碰撞在一起,有时候发展出的是友谊,有时候发展出来的是道争,那就看具体的情况了。

  人道圣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中庸》又说:“道并行而不相悖。”

  而且道有时也可行不通,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是指大道言。

  又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这是指小道言。

  《易》又说:“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长,君子道消。”

  因有相反对立之道,故若大家争走着那一条,这一条一时便会行不通,但是,道是行之而然的,即是要人走了才有路,没人走,即不成为是路。因此道是可以选择的,如我爱向这边走,你爱向那边走,若有某一条路容易走得通,于是人人尽走向那一条,积而久之,这便成为大道了。

  大道统不是因为人多所以利害,而是因为那条道途本身就能够容纳那么多人一起行走。

  而现在的百越,迈出了第一步。

  至于以后他们的道途会怎么样,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帝流浆逐渐枯竭,太阴也要落下,太阳将要升起。

  李启面对着眼前逐渐汇聚起来的百越原生五品们,结束了自己的讲道。

  “那么,从今日起,你们将会面对天下,这或许会有些奇异,毕竟……你们此前一直都在国主的压制之下生活着。”

  “不过,不用担心,这世上,到处都是和你们一样的生灵,百越……是少数,起码在天下,是少数。”

  李启说完这些,法身与真身完全融合,与沈水碧消失在原地。

  百越诸多新晋五品,各自行礼,恭送巫神山祝人离去。

  他们之中并不全是好人,甚至不少都是以各种阴邪手段晋升的,但此刻的祝人并不在乎这些,无论善恶,都是自然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不可能只有狼,也不可能只有羊。

  这个宇宙,本来就应该什么都有点才精彩。

  这些新晋五品狂喜的面对着崭新的百越,崭新的,向他们露出真容的世界。

  新时代开始了。

  而作为这一切的推动者,李启,他的心情却不怎么好。

  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他快步走到了李师薇以前的房间,推开大门,他环顾四周,想要寻找李师薇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或许靠着某个充满了小时候回忆的事物,就能够让她清醒过来。

  这种事情不是很多吗?许多地方都有过这样的事情,她只是被迷惑了,只要唤醒她的回忆,就能让一切重来。

  但是……李启自己是知道答案的,而且偏偏他的脑子还转的很快,甚至连这种幻想都无法在脑中留存哪怕一秒钟。

  他只是走进这间屋子,然后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的。

  李师薇清醒的很,小兔崽子根本不需要“唤醒”,她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做出的决定。

  不是被蛊惑,不是被蒙蔽。

  她发自内心的接受了魔道……不,不是她接受了魔道,而是她选择的道路,正正好好就契合魔道。

  她清醒又理智,她长大了,选择了自己认知世界的方式,而这不是李启能够干涉的。

  强行干涉也可以,抓她回来,洗掉她的记忆和认知就行了,李启的魔道手段很精深的,完全可以做到这点。

  要说魔道,这小妮子还嫩着点,她爹李启曾经数次亲眼面对天魔,对魔道的理解完全不是她能够想象的。

  或者简单点,不洗掉她的记忆和认知,而是将她囚禁起来,让她“反省”,强迫她更改道途,用长久的时间将她的认知完全扭曲。

  可那些有用吗?

  毫无意义,如果扭曲了李师薇的心智,那她就不是李师薇了。

  李启想要的绝不是一个傀儡一样“听话”“顺从”“乖巧”的女儿,他希望李师薇能够自己长大,长成她自己所愿意的样子,走出属于她自己的路,找到她的道,然后无悔的奔走下去,一直走到尽头,哪怕是殉道也无所谓。

  这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期望。

  李启绝不可能出手去干涉这种期望,尽管他知道李师薇已经走入了某种无法形容的恐怖道路之中。

  “唉。”李启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太阳穴跳动。

  这个时候,却听见吱呀一声,沈水碧也推门进来。

  “还在担心吗?”兔子走到李启的旁边,如此问道。

  “你让我如何放心的下?难道你放心的下吗?”李启看向妻子。

  “放心不下又如何呢?我准备在千年之内突破四品,既然灾劫已至,那就面对就好了,我突破四品之后,我们就有足够的能力去推演了吧?”沈水碧如此说道。

  “不够,两个四品,远远不够。”李启摇了摇头:“我得想办法突破三品,真正取得能够操控万物的能力,彻底掌握因果律,从根子上能够重塑现实,说不定才够。”

  “别着急,你突破四品才多久?你别过于着急,自己也陷进去了,你知道的,比起师薇,你自己的魔念……可也不轻呢。”沈水碧宽慰道。

  尽管她自己也担心的要命,但此时还是在规劝李启小心些。

  “不用担心,我准备去拜访云方大巫,或许这位前辈能够帮我安心些。”李启说着,挂上苦笑:“毕竟我们算是同病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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