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目
调查队四人中，只有他是可能要长期待在辉煌堡的——上面派个爵士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李奇昂.奥拉真的没了，那他大概率会是新的辉煌堡领主。只是具体的册封仪式和程序要走个小半年，所以先让他来这儿熟悉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既然如此，我们早上分头行动，到傍晚时回海鸥号汇合。如果等到天黑还有人没回来，那我们就让护航舰队靠过来，亮明身份找人。莱恩阁下，这样做没问题吧？”法瑞兰特意最后问了中校一句。
“我觉得不错，那就照此实行吧！”后者应道。
……
次日，法瑞兰先去了一趟城东头。
他得确认这儿是不是真的在处刑贵族。
等到了东门外，侦探不由得微微吸了口凉气——郊野边的绞架上还真挂了十来个人，远远就能闻到尸身腐败的臭味。并且他们身上居然还穿着衣服，尽管已经和腐化的躯体贴在一起，不过依旧能从轮廓判断出来是礼服样式，而普通的死囚是不可能穿这种衣服受刑的。
这可真是犯了大忌。
辉煌堡的事情恐怕没法轻易了结了。
法瑞兰缓缓走到绞刑架下，忽然发现每个死者前方还立了块牌子，上面竟然书写着他们所犯下的罪行。
「夏格特.费米，爵士，连环凶杀案发起者之一。资助、配合因果教作乱，犯有禁忌、谋杀、非法监禁等十一项罪名，判处绞刑。」
「马里夫，高天矿业公司矿场主任，因果教教徒。对公司矿工犯有谋杀、强奸、虐待等九项罪名，判处绞刑。」
「杜厄立，高天矿业公司聘请学士……」
还真是打着对付邪教徒的幌子在行私刑之事啊……侦探从背包里取出一块秘法神器“留影仪”，将眼前的景象记录下来，以便日后当作证据。
但不知为何，昨夜在酒馆里的那番畅聊始终徘徊在他脑海中。
人们一边灌酒一边吹牛打屁，这在哪座城市都一样，明明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却觉得印象格外深刻。
特别是提及大爆炸和神明出手相救时，那些人的神情不是吹嘘时常见的张扬或故弄玄虚，而是带着一丝敬畏乃至崇拜。
法瑞兰不由自主的望向东北方向。
高天公司的矿场就在那边……要不，去实地看看好了？
第215章 后辈
莱恩原以为珊黛拉会在城卫军驻地中办公，但打听下来的结果却发现她的工作地点已经搬迁到了法福街的一栋住宅里。他还向几名驻地士兵确认了一遍，得到的回答都一样。
“那里是乐园教开设的一处便民服务中心，珊黛拉大人在那儿担任首席顾问，白天时间基本不会回来。”
这个看似寻常的回答令莱恩内心震惊不已，站在街上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她可是辉煌堡的防务官啊，肩负着保护整座城市的重任，怎么就去别人那里当顾问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防务官不属于贵族，但它是一种特殊的头衔，比普通人要高出好几个档次，平时就算小贵族也很难请得动，何况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教会？
如今领主死了，她更应该克己自省、管好城市，争取将功赎罪，怎么还做起了兼职？
难道数年不见，珊黛拉已经堕落到了雇佣兵的地步？
复杂的情绪冲击着莱恩的脑海。
本来和他相比较的人最后没能取得他的成就，这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后辈彻底沦落，毕竟对方曾经是军校万众瞩目的新星。
不解归不解，面还是要见的。
他又只能转头前往法福街。
一路上，莱恩看到许多民众行走在街头，脸上丝毫没有紧张、惧怕或茫然的情绪，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虽然偶尔会驻足交谈，但大部分都还是在匆匆赶路。这很正常，放在任何一个人口近百万的大城市里，都可以看到类似的景象。
然而放在辉煌堡就不那么正常了！
这里可是经历过了一场巨大的动乱！那些逃回旧大陆的贵族和商人说的话可能半真半假，可他们丢弃的财产家业绝不会是假的，他们狼狈不堪、四处借债的样子也是被许多人目睹过。
这些人一旦走了，公司必定会陷入停摆。没了公司，哪来的那么多工作岗位？发不出薪水，民众就会闹事，所以他想象中的辉煌堡必定是萧条、混乱的。街上应该到处都是无业游民；仍有积蓄的市民则会闭门不出，以防遭遇抢劫；各路黑帮层出不穷，为争抢实力地盘互相砍杀。
但这些景象他一个都没看到。
大家似乎根本不知道领主已经死了、许多有钱人都逃离了一样，继续过着原本的生活。
这种怪异感在莱恩见到法福街的便民服务中心时达到了顶点。
什么服务中心，那压根就是一栋有钱人的豪宅！
他不知道这宅子之前属于谁，但现在肯定已经属于乐园教了——为了方便人们进出，他们把外面的铁栏杆拆了个七七八八，前庭草坪也被碎石填平，连房子的墙壁都被锤出了好几个入口。
这么做跟土匪有什么区别？莱恩很难想象一名军校优等生会跟这类人同流合污。
另外聚集在此地的群众也着实有点多，莱恩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听到不少关于“工作”、“薪水”的聊天，好像是在谈论哪份活更赚钱一样。
见鬼，不是公司都跑没了吗。
他利用自己高超的身手穿过人群，走进这栋豪宅中，很快便找到了珊黛拉的位置——倒不是捕捉气息之类的高级技巧，而是写着珊黛拉名字的铭牌就挂在二楼的房门上。
莱恩在门外倾听片刻，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人，用蛮力拧开门把手，瞬间闪入门内！“谁！”珊黛拉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拿起了桌边的短匕。看到闯入者的模样，她忍不住一愣，“你是……”
“莱恩.克里，帕顿军校第五十四届毕业生！”他关上门后立正身体，握拳在胸道。
这是校园里常用的打招呼姿势。
珊黛拉呆了好一会儿才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哈……哈哈……还真是你。”她也同样握拳道，“珊黛拉.艾伦，军校第五十六届毕业生，见过前辈。”
太好了，她果然记得自己。
莱恩也放松了许多。多年没见，珊黛拉和以前的变化不大，就是着装让他有些意外——她以前在军校里通常都穿着制服，外出作战时也披着盔甲，但现在她却穿了一件常服，还是连衣裙款式的，让其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莫大改变。不得不说，她现在看上去还挺漂亮的。
莱恩又将目光投向房间其他地方——这儿很明显跟军事搭不上边，无论是桌上还是地上都堆着大量卷宗、档案和卷轴，活像是一间小型的藏书库。
“这里挤了点，要不我们去下面的大厅坐坐？”珊黛拉主动开口道。
“不了……这儿就挺好，我站着都行。”他连忙否决说。
“唔……”对方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偷偷摸摸进来，还不想被其他人注意到，看样子你不是来辉煌堡旅游的。”
“谁敢来辉煌堡旅游啊，你不知道这里在旧大陆的风评都快变成——”说到一半莱恩忽然闭上嘴，这不就承认自己来此地是别有目的了么？
不过他转念一想，倘若要从珊黛拉身上获取情报，表明自己的身份是必须的，因为任何一名军校出来的毕业生，都会对王室产生天然的尊敬与爱戴，“是大王子殿下让我来的。委派令没有带在身上，不过你随时可以跟我去看。你应该知道，许多贵族和商人都从辉煌堡逃走了吧。他们称这里发生了大规模屠杀以及专门针对有钱人劫掠的恶性事件，甚至有不少贵族遇害。此消息在旧大陆引起了轩然大波，我就是专门来调查这件事的。”
令他惊讶的是，珊黛拉提到这些人时眼神陡然变得冰冷了许多。
“我确实知道。可惜那帮人跑得太快，没能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
“等下……一般商人也就罢了，有贵族身份或对等头衔的人领地是不可擅自判决的——”
莱恩还没说完，珊黛拉就打断了他的话，“律法第6大项重罪栏目，第25号新修正条例：凡涉及邪教活动的，身份和头衔皆不能免罪，也不得拥有豁免权。换而言之，只要证据确凿，任何领地的执行机构，都可以对这类罪犯判罪。”
“呃……”这倒把莱恩给问住了，问题顿时又回到了原点——难道酒馆里大家吹嘘的故事都是真的？是贵族招来了邪神，还差点毁灭整座城市，乐园教才是那个力挽狂澜的“幕后英雄”？
“也对，这边的事情旧大陆只能知道个只言片语，你迷糊实属正常，让我从头跟你说一遍好了。”她指了指桌边的一张小凳。
“全说给我听？乐园教那边没问题吧？”
“你一个打听消息的人反而在担心我泄密？”珊黛拉又笑了起来，刚才流露出的那股肃杀之意仿佛只是错觉。“放心吧，他们早就预料到旧大陆会派人过来，对接的人恰好也是我。既然来的还是前辈，那我更得好好说明了。”
第216章 净化之地
后辈的讲述没有酒馆里的顾客那般兴致高昂，手舞足蹈，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述说着一切，哪怕每一句都能让莱恩震惊不已。比如贵族谋划的连环杀人案，比如大公司把矿工当成试验消耗品，又比如她在城卫军驻地遭到袭击，差点命丧当场。
至于消灭邪神的部分，她甚至没有为城卫军拉上一份功劳，似乎从都到位都是乐园教包办了一切。
听完之后，莱恩许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如果珊黛拉说的一切属实，也就意味着邪教早在三年之前，就已经渗入这座城市了。
“……那现在谁在管理这座城市？”他将信将疑的问道。
“没有人。”珊黛拉耸肩。
“没有？”
“对，至少名义上没有。其实想想也没那么奇怪，国王陛下会天天过问王国的情况吗？领主也是一样，如果一切都欣欣向荣，那他一年里除开管管税收也没别的事可干了。”
“怎么可能欣欣向荣！？贵族和商人都跑了，谁来经营公司，谁给城市里的人发薪水？”莱恩只觉得匪夷所思，对方的话完全不符合常理！
珊黛拉轻叹一口气，“其实我也想过跟你一样的问题。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小看了朝先生。”
朝先生？
这是乐园教头目人物的名字么？
莱恩将其记在心里，“怎么说？”
“他根本没给那些有钱人赎罪的机会。乐园把勾连邪教的家族和公司全部查抄充公，然后换了一批人来经营。”珊黛拉感叹道，“你看到楼下那些排队的人了吧？他们就是来便民处找工作的。如今采矿、医药、制造三大行业都已重新整合，由乐园主导，他们称其为……国有化，但我猜这个国跟王国应该没什么关系。”
教徒一般信仰的是另一个国。
「神国」。
在莱恩听来，这不是妥妥的侵吞私人神圣财产吗！要是传回旧大陆，绝对又会引起一轮轩然大波。
更难以置信的是，对方似乎还挺认同这种做法来着。
她对王国律法已经淡漠到这种程度了？
“你得跟我回旧大陆。”莱恩忍不住说道。
“去做什么？”
“当然是作证人。你身为辉煌堡防务官，有义务向王室说明真相。”他在心中估摸了下，如果对方说的一切都是真话，那么大概率是可以轻判甚至免罪的。至于乐园教……先得判断它是否为后神崇拜组织，神明是否经常回应祈求，再考虑如何处置。不过侵吞的这些财产肯定是要还回来的，哪怕它们前主人真的投身了邪教，财产也应该归当地领主所有。
“可惜我已经不是防务官了。”珊黛拉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另外我辞职后，城卫军也解散了。”
“什么？”莱恩惊讶道，“解散？”
“没错，我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灰丘矿场，以城卫军的储备资金根本没法支付起这么多的抚恤金。之后乐园找到我，跟我谈了笔交易，那就是我来审查并宣判那些有邪教有勾连的犯人，他们来出这笔钱，还会照顾所有牺牲者的家庭。”她淡淡的说道，“看到房间里这些档案了吗？这就是我现在干的事情。至于城卫军驻地……听说要改成新警局，这样也挺不错，至少逃过一劫的那二十来位兄弟可以有个去处。”
“乐园是想借用你的名望。”他果断指出。
“那又如何？我的名望可换不到这么多钱。”
“可你以后怎么办？这事总不能干一辈子吧！”莱恩不免有些激动。
看到对方投过来的讶异眼神，他才意识到说话有些用力过头，“咳咳……我的意思是，你再怎么说也获得了大师级头衔的战士，做文职简直是浪费自己的天赋。”
“谁知道呢，也许以后我会转行去当个佣兵或冒险者吧。”珊黛拉不以为意道。
“你再考虑下，现在回旧大陆，你还是军队的一名将领——虽然可能被降级，不过那也比佣兵要好得多。”“谢谢你的提议，但我仍想保持现状。”她礼貌的谢绝，“需要我帮你联系乐园教吗？还是说你想继续隐瞒身份，在城里多看一阵？”
该死，她把自己的心思都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