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可敌国 第282章

作者:三戒大师

  “是是,大人何等身份?没必要跟个纨绔子弟计较。”熊启泰点头如啄米,弓腰伸手笑道:“请大人移步正衙奉茶。”

  “不急。”沈立本摇摇头,指了指隔壁贴了封条的官廨问道:“这就是那曹参政家?”

  “是。刘参政坠井案发后,这里就成了凶宅,曹参政一家当晚便搬了出去。”曾泰回答道:“然后,按察司就暂时把这里封了起来。”

  “嗯,保护现场应该的。”沈立本点点头。

  “是是。”曾泰讪讪一笑。

  “进去看看。”沈立本指了指那贴了封条的大门。

  “是。”曾泰赶忙命人撕掉封条,打开大门。

  众官员便簇拥着沈立本进去官廨,官廨里一片狼藉,不值钱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显然是曹参政搬家时留下的。

  经过一场找人一场搬家,什么有用的线索也都湮灭了。只能说保护现场,保护了个寂寞。

  沈立本却没有批评曾泰,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他让曾泰领着自己在现场转了转,又看了看那口要了刘琏命的井,便一言不发离开了现场。

  ……

  回到正衙后堂,沈立本在熊启泰的安排下,洗脸更衣,稍事休息。

  等他洗掉晦气,重新穿上绯袍,熊启泰才进来拜见。

  却见沈立本脸色有些不善,他心一紧,忙低声问道:“大人,有何不妥吗?”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立本死死盯着熊启泰那张貌似忠厚的脸。

  “没有啊。真的没有啊。”熊启泰还是矢口否认。

  “那我问你,那口井的位置那么偏僻,一个伙计怎么能把刘琏引到那种地方去?”沈立本陡然提高声调,拍案问道:“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是啊,他是怎么做到的呢?”熊启泰一脸迷茫,然后叫起撞天屈道:“卑职也不知道,但卑职只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隐瞒大人啊!”

  “你这张嘴还真是够硬的,”沈立本哼一声,板着脸道:“那好,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怪本座不保你!”

  “卑职明白,只是卑职对大人之心,皎皎如明月可鉴啊!”不管沈立本如何软硬兼施,熊启泰就是咬死了,自己没有隐瞒。

  “让他们都进来吧。”沈立本也只好先揭过这一节。

  ……

  少顷,曾泰冯副使等办案官员,都来到堂下听令。

  “都坐吧。”沈立本笑容和煦,完全看不出刚跟熊启泰发了顿火,笑眯眯对众人道:“这叫大家来,就是商量一下刘参政的案子,该如何办下去。”

  顿一下,他又看看熊启泰,微笑道:“刚才本座与熊方伯先简单磋商了一下,觉得还是要以大局为重,不能给刘参政抹黑,不能给江西官场抹黑,当然更不能给朝廷抹黑了。诸位意下如何啊?”

  “是极是极,部堂高见藩台高见。”众官员忙纷纷点头。

  曾泰本想习惯性的随波逐流,脑海中却回荡着楚王殿下的叮嘱——‘凡是他们主张的,你就反对;凡是他们反对的,你就支持!’

  真是说起来容易,知道做起来有多难吗?当众跟上司唱反调,心理压力太大咧……

  “既然大家都无异议,那咱们的调子就这么定下了……”沈立本话音未落,便听曾泰弱弱道:

  “我反对。”

  “曾廉访说什么?本官没听清楚。”沈立本难以置信的看着一直很乖巧的曾泰。

  “回部堂,下官说我反对。”开弓没有回头箭,曾泰只能咬牙豁出去了。

  “你反对什么?你有什么好反对的?”沈立本脸一沉,还没说话,一旁的熊启泰先质问道:“你到底有何居心?还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江西官场的一份子?!”

  “下官反对还没查案子就先定调子。”曾泰这种教书匠,干活不行,吵架却是好手。“我身为按察使,负责一省刑名,要求查明真相,乃是天经地义!反倒是熊藩台这样上纲上线,到底是何居心?!”

  “当初是你们按察司定的醉酒溺水,你当时怎么不反对?”熊启泰开启咆哮模式。

  曾泰心说那时候我不还是混日子呢吗?谁成想会成为楚王殿下的逗猫棒?不过他早就想好了说辞,便义正辞严道:

  “当时钦差大人还没来,案子又发在衙门里,本官担心当时要是反对的话,会有人铤而走险,为了毁灭证据继续作案,那样事情会越闹越大!”

  曾泰说着朝沈立本拱拱手道:“但现在钦差大人到了,情况就不一样了,有他老人家坐镇,谁还敢再作妖?!”

  沈立本登时哭笑不得,天下的理儿,都让这姓曾的占全了。他还能说什么?只好捏着鼻子点头道:“曾廉访有心了。”

第四七八章 隐情

  结果在曾泰搅局之下,沈熊二人想要葫芦断案的图谋破产了。只能先按照他的意思,按部就班的调查一遍再说。

  等到曾泰等人退堂后,熊启泰忍不住破口大骂:“狗日的曾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冷不丁就冒出来咬人!和咱们作对,他到底图什么啊?”

  “估计是接到太子的信了。”沈立本却不意外道:“他可是太子提拔的东宫属官,最纯正的太子党,拿着太子的鸡毛当令箭,很正常。”

  “他妈的!”熊启泰愤愤道:“真是给他脸了!刚才就该一杯茶水泼他脸上!”

  “你在这放狠话有什么用?”沈立本不悦道:“这个案子绕不过一省按察使,只能先做做样子了。该提审的提审,该用刑的用刑,无非就是多耽搁几天。最后怎么结案如何上报,还不是得本座来定?”

  “提审谁?跟谁用刑?”熊启泰问道。

  “所有涉案人员,当审尽审。”沈立本淡淡道:“至于用刑嘛,刑部上大夫,自然是小人受刑了。”

  “明白。”熊启泰笑道:“那些厨子仆人丫鬟,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扒了他们的皮,也没用!”

  “还有刘参政的那两个长随。”沈立本气量狭隘,恨死了打自己脸的刘璟,但对方乃刘伯温次子,又是工部郎中,他也奈何不得。只能拿那两个家人先出出气。

  “他们嫌疑最大,一定要撬开他们的嘴!”

  “明白,大人放心吧。”熊启泰会意的点头道:“卑职会派人盯着的,曾泰不把他俩收拾到位,我是不会答应的。”

  “嗯。”沈立本哂笑一声道:“我看这下姓曾的还怎么装好人?想跟本座斗,他还嫩了点。”

  “对对,这次非让他,落个里外不是人不可!”熊启泰重重点头。

  ……

  第二天一早,拜会钦差时,曾泰便得到了沈立本的上述指示。

  离开钦差行辕,回自己衙门的路上,愁得他的脑门直撞车厢。

  他也不是什么腐儒,对刑讯逼供没那么抵触。可沈立本给他严格限定了用刑的对象,这就很恶心了……他知道,那些曹参政家的下人,还有鹤香楼的厨子伙计,其实都是陪衬。沈立本真正想打的就是那刘孔刘孟而已。

  谁让刘家二爷一点面子都不给呢?当然要狠狠收拾一下他家的两个长随了。一来这本身就是一种羞辱;二来,三木之下,若能逼问出点什么刘家的猛料来,就能直接打击到刘璟了。

  而且动手的是他曾泰,跟沈立本有什么关系?

  要是他不敢对那刘孔刘孟用刑,以后就只能乖乖闭嘴。再没脸跟钦差唱反调了。

  沈立本这算盘打得是真响啊。

  他是真不敢打那俩刘家长随——楚王殿下为了刘家的事都来南昌了,这是何等亲密的关系?他要是敢打刘家的人,打狗欺主,殿下就能把他腿打断。

  想到这些烦恼,都是因为自己跟沈立本作对而起,曾泰不禁暗暗自嘲,真是‘老母猪尿窝——自作自受’啊。

  思来想去,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继续坚持殿下的唱反调大法,凡是对方主张的,我就反对!

  把人抓起来可以,但我就是不用刑。我非要把他们养的白胖白胖,气死个婢养的沈立本……

  ……

  当天下午,又来了一伙儿吊唁的。这伙人自称是青田同乡,通传之后,刘孟出来把他们从后门领进了布政司衙门,来到刘参政官廨。

  进入灵堂后,这伙青田同乡便开始卖力大哭,目的是掩盖一个小姑娘的哭声……

  没错,这伙青田老乡是朱桢、胡泉等人乔装打扮的,其中一个瘦弱的后生便是刘璃。

  小姑娘终于见到了父亲的棺材,当场就扑上去哭的不行了。

  为了掩盖住她的哭声,大伙只好跟着一起嚎起来。外头的人听了都不禁啧啧称奇,却没想到青田人这么爱刘伯温,居然对他儿子都爱屋及乌到这种程度。

  其实刘璟也惊呆了,那小后生扑到棺材上那一刻,他才认出来对方竟然是自己的侄女。

  “刘璃?”刘璟目瞪口呆。

  “没错,二师兄,她正是刘璃。”一个身材高大的络腮胡一开口,更是把他的下巴,直接惊掉到地上。

  “殿,殿下?!”刘璟失声惊呼。

  “嘘。”老六比划个噤声的手势,朝他一本正经道:“本王是微服私访,你莫要声张。”

  “嗯嗯。”刘璟赶忙捂住嘴,平复下震惊的心情,才看看侄女,又看看老六,眼神登时有些怪异。

  “我的错,都怪我心太软。”老六含混的解释一句,不想细说究竟,他觉得那样有些让刘璃没面子。

  “唉,都怨我当时就该答应带着她一起来,就不会给殿下添这么多麻烦了。”刘璟哪敢归咎于殿下,赶忙主动揽责。

  不过来都来了,只能这样了。两人简短寒暄过后,朱桢便问起自己那个两个护卫的下落。

  刘璟当然也不知情,便看向刘孔。

  “张大哥和赵大哥没回去向殿下复命吗?”刘孔也很震惊道:“自打年初一,我叔给他俩放假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俩了。我也到他们常去的地方打听过,都没见过他们的人影。”

  “那就奇了怪了,这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快一个月了。”老六粗眉拧成麻花。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畏罪潜逃了,要么是出事了。”大舅的粗眉同样拧成麻花,沉声道:

  “他俩是我胡家庄最可靠的老兄弟,子侄也尽在咱们军中,是死也不会畏罪潜逃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出事了?”老六把脸一沉。他跟着哥哥们习武也有些年月了,虽然还是眼高手低,称不上高手,但眼光已经不差了。

  他知道那两个护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等闲几十个人围攻都奈何不了他俩。想要留下两人,对方就算出其不意,也得下大本钱不可!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俩是自己的护卫啊,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没有人愿意在太岁头上动土的!

  如果说,刘琏坠井案很有可能是对方为了阻止老贼新政,头脑一热,心存侥幸之作。但再搭上自己两个护卫,就只能说明其中还有更要命的原因了!

第四七九章 收获

  道理很简单,没有人会愿意为了公事孤注一掷,赌上全家的性命。

  只有关系到他生死的时候,才有可能铤而走险。

  “还有个问题,”老六定定望着刘孟,沉声问道:“初一那天,按察司的人找你录口供了吗?”

  “录了啊。”刘孟不假思索道:“还是那个冯副使亲自录的呢。”

  “你跟他说过,有人喊你的名字,问刘参政回家了吗?”老六追问道。

  “说了啊,那时候,实指望他们能查明我叔的死因,肯定有啥说啥。”刘孟瞪大眼道。

  老六和他大舅对视一眼,都露出兴奋之色。

上一篇:爆红从报警开始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