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 第59章

作者:小楼听风云

  杨戈歪了歪嘴,转而问道:“那些江湖中人来路亭,准备怎么干?”

  方恪惊声道:“您还真准备放他们入城?”

  杨戈看他:“我们不放他们入城,他们就入不了城?咋的,你怕那个死太监死在他们手里连累到你,所以你就准备先去城门送死,不给那个死太监连累你的机会呗?”

  真实!

  人间真实!

  前脚还称呼人为汪公公。

  后脚就一句话骂了两个死太监!

  方恪简直就服了自家顶头上司:“那咱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莽夫进城攮死那个死太监啊,他死是小,连累咱们弟兄事大啊!”

  杨戈淡定的挥手:“你急个啥,那个死太监不是还有八百禁军嘛?哪有那么容易被人攮死?再说了,现在最不想那个死太监出事的,恐怕不是我们吧?”

  方恪愣了愣,如梦初醒:“您的意思是……”

  杨戈:“你忘了你先前给我讲过的建宁旧事吗?”

  “钦差死,江南五品官一体斩绝、织造局按名株夷三族!”

  “你我兄弟,别无长物、光棍一条,死也就死一口子!”

  “三大粮商可都是妻妾成群、儿女饶膝,死都是按族谱死的!”

  “人家都不怕,你怕个球!”

  方恪豁然开朗:“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是去……”

  杨戈叫住他:“回来!”

  方恪连忙回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杨戈拿起浮影刀回到庭院中央,摆出凌霜刀的起手式:“那些江湖人来路亭告状伸冤,我欢迎!”

  “但是,谁也不能借着告状伸冤的名义,在路亭欺压百姓、胡作非为!”

  “你给我去城门那里立条规矩:凡习武之人,入城之后、恩怨搁置,妄动刀兵者,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欺人者笞、抢人者罚,从严从重、一视同仁,勿谓言之不预!”

  短短三两句话。

  却听得方恪浑身鸡皮疙瘩的都起来了。

  他心悦诚服的抱拳一揖到底:“路亭得遇大人,路亭之福!”

  杨戈头也不回的回道:“路亭能接纳我,才是我的福气……”

  方恪笑了笑,再度向杨戈一抱拳后,转身匆匆离去。

  杨戈则是一丝不苟的再度演练完十八路凌霜刀后,才终于结束了白日里的修行。

  他拿着刀进屋,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出来了,手里拿着狗绳、站在门前大喊道:“小黄、小黄,出去玩……”

  小黄一溜烟儿的从后院窜出来,吐着舌头笑嘻嘻的看着杨戈。

  杨戈向它晃了晃狗绳,笑道:“走啦,上你刘爷爷家去!”

  江湖中人,个个都是肥羊啊。

  这要不抓住机会宰他们一刀,他都对不住刘掌柜给他开的工钱!

  他们悦来客栈封存已久的铜锅,也是时候重出江湖了……

第69章 雨过天晴

  方恪是个很得力的人。

  他从杨戈家出来,扭头就将杨戈的话一字不改的刻成碑文,换上他总旗的飞鱼绣衣亲自押送到了东城门外安置好。

  安置好石碑以后,他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守在石碑旁,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给前来围观的行人大声诵读着碑文。

  进出城门的行人们,自然是不知道马上就会有大批江湖中人涌进路亭县。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碑文当中,听出路亭绣衣卫保一方平安的决心,登时就引来阵阵叫好声。

  实话讲,大魏绣衣卫在底层百姓中的名声,算不得好!

  这其中,一半是因为底层百姓对于官家暴力机构的天然畏惧。

  另一半,则是绣衣卫当中的确有很多人渣滓,逮着机会就敲骨吸髓、不干人事。

  但路亭绣衣卫在路亭的名声,大抵还是不错的。

  这既因为杨戈的约束,路亭绣衣卫极少骚扰普通百姓。

  也因为去岁腊月那一拨抢粮,路亭绣衣卫站在了路亭百姓们这边。

  别觉得老百姓不识字脑子就不好使,有些道理就算当时没看明白,事后三三两两的一话家常,也能把其中的道理掰扯清楚……

  就拿去岁抢粮那事儿来说,路亭绣衣卫若是铁了心的站在三大粮号那头儿,当天就可以封门闭合,挨家挨户的搜查他们从三大粮号抢来粮食!

  难道他们还敢和绣衣卫来硬的吗?

  他们连抢粮的胆子,都十分勉强……

  但路亭绣衣卫,非但没有勒令他们交出抢来的粮食,还直接将三大粮号的人给弹压在了老巢里,压根都不准他们出门上街!

  老百姓又不瞎,这么明显的拉偏架,他们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很多时候,底层老百姓都比那些中上层的大人物们更讲道理,也更记得住别人的好儿……

  “好大的口气!”

  一片叫好声中,一道冷笑声乱入其中。

  周遭的老百姓都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群虎背熊腰,头戴竹笠、面罩遮风面巾,后背上背着形制统一的大刀片子的江湖莽汉,站在人群之外,毫不掩饰轻蔑之意的大笑道:“真当天下英雄都是梁上宵小,任尔等捏扁搓圆嘛!”

  寻常百姓怕绣衣卫。

  他们混江湖的好汉可不怕……至少,明着不能怕!

  非但不能怕,还必须要有视绣衣卫为走狗鹰犬的胆气、豪气,才能当得起江湖同道们一声:“好汉子!”

  方恪遥遥打量着他们背上的大刀,想了好一会也没能想起来,这群莽汉到底是打哪个山窝窝里蹦出来。

  不过,他认不出这些莽汉不打紧,他相信这些莽汉定然认得他身上的飞鱼绣衣。

  既然认得,还敢这么平白无故、肆无忌惮的来挑衅,这足以说明两点。

  第一点,这群莽汉的武功,定然是不弱。

  第二点,这群莽汉的脑子,定然不好使。

  “你若不信,大可以身试法!”

  即便是知道这群莽汉武功定然不弱,方恪也没惯着他们,同样冷笑着回道:“本官倒也想看看,似你这种没脑子的蠢货,来我路亭犯了事,能不能活着走出路亭!”

  我们百户连钦差都想干,你们算什么玩意儿?

  一众江湖莽汉闻言大怒,齐齐捉刀上前一步。

  下一秒,方恪后方的城头上,突然探出数三四十把弓弩,一根根黑幽幽的箭矢,直指这些江湖汉子。

  箭矢后边,是一双双残酷、戏谑的眼神,似乎是在期盼他们再度向前一步,好放箭将他们射成刺猬!

  一众江湖莽汉见状,心头一冷,激昂的热血顿时消退了几分。

  真要打……

  他们倒也不惧。

  只是为了几句连口角都算不上的争执,去和绣衣卫拼命,那不就真成了没脑子的蠢货了?

  他们是冷静了……

  但方恪可是上头。

  就见方恪将眼珠子猛地一瞪,面红脖子粗的陡然爆喝道:“匹夫,尔等不是想动手吗?本官就站在这里,你们倒是拔刀……砍死本官啊!”

  “你……”

  众江湖莽汉大怒,刚刚松开兵刃的手又放了回去,齐齐拔刀三两寸。

  为首的莽汉见状,连忙大喊道:“众兄弟,莫要上了这狗官的恶当,他这是在设局给咱弟兄跳,好抓咱们弟兄下大狱,让咱们不能入城去给淮南父老乡亲伸冤啊……”

  一众莽汉听言,纷纷做恍然大悟状,顺手就将出鞘两三寸的大刀给插了回去,一副“好险,差点就上了这狗官的恶当”的大聪明模样。

  方恪看着这群大傻子,心头也是爽得不行。

  这就是大人的快乐吗?

  大人的快乐,果然想象不到!

  “别把所有人都想得那么龌蹉!”

  方恪抱起两条臂膀,不屑道:“你们要入城向钦差大人告状伸冤,我们路亭人一丁点意见都没有!”

  “但前提是,你们得守我们路亭的规矩、不能在我们路亭瞎搞!”

  “总不能因为你们家乡遭了难,就把我们路亭也搞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吧?”

  “这个道理上哪儿都说不通吧?”

  他的话音刚说完,就有看热闹的路亭人大声的叫好道:“大人说得好,你们来告状俺们没意见,但你们不能仗着你们练过武,就在咱路亭县胡来!”

  “对,害你们的又不是俺们路亭人,你们有火儿可不能朝俺们路亭撒。”

  “俺们巴不得你们能告倒那些生儿子没XX的狗大户……”

  莽汉们嘴笨,不会反驳,一张张大脸臊得赤红赤红的。

  方恪见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继续刺激这般傻大个了,面带笑容侧身向城门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预祝你们此行顺利、得偿所愿!”

  一众莽汉红着脸向方恪抱拳示意,加快步伐迈入城门洞子。

  方恪则笑吟吟的向着周遭看热闹的路亭百姓们抱拳示意。

  路亭百姓们也纷纷热情的给他回礼,向他挑起一根大拇指,虽然他们的眼神里依然有着畏惧,但也开始有了些许温暖的、亲近的光芒。

  方恪在绣衣卫混了快三年了,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但这样的场面,他的确是第一回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