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楼听风云
能扛着七八十斤柴火走上二十几里山林的硬朗汉子,愣是给逼出了哭腔:“老掌柜,俺属实是没法子了,十里八乡都跑遍了,愣是买不到吃得起的粮,俺家的情况您也知道……”
刘掌柜紧紧的攥着他的双手,红着眼眶回道:“咱知道、咱知道,你是个要强的,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你不会来开这个口……小哥儿,快去后院给你王叔儿拿十斤粮来!”
杨戈用力的抿了抿嘴角,转身也不是、不转身也不是。
踌躇了好几息后,他才硬着头皮强笑道:“王叔儿,后院柴火堆塌了,这会儿进不去灶屋,要不您先回家,稍后我给您送过去?”
短短的几句话,他说得分外的艰难,就好像每一个字儿都扎嘴。
王德柱经常往客栈里送柴火,他们相处得也很熟悉。
往回他来,时常会给杨戈带些山林的小玩意儿,像逗弄小孩子一样逗他。
有时候是一小包野果、有时候几颗鸟蛋,还给他做过草蚂蚱、木陀螺……
可后院,已经凑不出十斤粮食了。
王德柱看了杨戈一眼,本就黝黑的面颊顿时殷红得能滴出血来,他努力挤出笑容,僵硬的摇了摇刘掌柜的手:“是俺来的不是时候,给您老添麻烦了,俺就先走了,再上别地儿想想办法。”
说着,他松开刘掌柜的手就要走。
刘掌柜一把拽住了他,而后转过头来,罕见的对杨戈发了脾气:“杨戈你怎么回事,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话!”
王德柱见状连忙摆手:“您莫生气、莫生气,小哥儿也是为了您为了客栈,没啥的,谁都不容易……”
刘掌柜死死的拽着他不让走,睁着双眼瞪杨戈:“还愣着做什么!去啊!”
杨戈左右为难的挣扎了几秒,只得无奈开口:“掌柜的,后院早就没粮了,我从家里拿过来的一百斤粮食,都全借出去了。”
他不想提这个事儿。
但他要不提,刘掌柜这个口子打不住!
客栈里是没粮了,但刘掌柜先前信了他的话,家里还屯了一批,就他老人家这么个散法儿,他们自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刘掌柜和王德柱都愣在了原地。
好几息后,刘掌柜才重重叹了口气:“你说你,细胳膊细腿儿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杨戈笑了笑:“您家在路亭,我家也在路亭啊。”
刘掌柜闻言,又是欣慰又是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就回过头,拉着不知所措的王德柱往外走:“走,跟咱上家去,咱家里还有,怎么着咱也得把这个年熬过去……”
杨戈目送二人拉拉扯扯的远去,心头忍不住就想,是不是生意做得越大就越没良心?
这条街上开门做生意的店家,这几日如刘掌柜这般的很多,大家都在力所能及的搭救着上门的乞讨者。
再反观哄抬粮价的三大粮号,真他娘的生儿子没XX啊!
“说什么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他愤懑的拍着大腿:“我看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心烂了,知识越多越反动!”
适时,一对母女出现在客栈门外,畏畏缩缩的小声道:“掌柜的,您能施舍一碗冷饭么,俺闺女已经两天水米没打牙了……”
杨戈看了看面色蜡黄、气息虚弱无力的母亲,再看了看一眼小脸儿冻得乌青、连站都快站不稳的小女孩。
纵然这几日他已经见过许多这样的乞讨者,依然觉得心头堵得喘不过气。
他努力让自己笑的和善些:“大嫂,您进来歇一歇吧,我去灶屋翻翻看,看还有啥吃的,给您和闺女弄一点。”
母亲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按着怀中的小女孩就往雪地里跪:“俺们娘俩谢谢掌柜的大恩大德!”
杨戈连忙迎出来,将娘俩从雪地里拽起来:“当不起当不起,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嘛!”
母亲泪流满面的摇头:“实在是没办法了,她爹年中拉纤累死了,俺一个妇道人家起早摸黑才能落一个水饱,这粮价一涨,她奶奶就绝食去了,家也垮了……”
短短的几句话,杨戈却破了大防。
他鼻腔酸涩得眼泪一个劲儿往外涌,连忙偏过脸去不看这娘俩,只拉着她们往客栈里走,口里无意识的说着些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言语:“别丧气别丧气,会好起来,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未来!”
他将娘俩按进饭桌后,擦着双手快步钻进灶屋里。
当他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粟米粥出来的时候,刘掌柜已经回来了,正红着眼睛安抚着小女孩。
见他端着粟米粥出来,娘俩连忙起身双手来接。
杨戈:“慢着些吃,锅里还有。”
“谢谢掌柜的、谢谢老掌柜,您可救了俺们娘俩的命啊……”
杨戈与刘掌柜一起安抚了娘俩,让她们安心的坐下吃。
回过身来,杨戈低声询问刘掌柜道:“您又给王叔儿借了多少粮食?”
刘掌柜:“三斗,他家六口人,这点粮估计也就够他们撑到年根儿。”
杨戈就知道,老头都领着王德柱上家去了,就绝对不会只掏十斤粮。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道:“您老悠着点,后边还不知道是个啥情况呢!”
老头叹着气摆了摆手:“能怎么办呢?能做多少做多少吧,总不能真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吧?”
杨戈偏过头看了看身后那对母女,她们捧着滚烫的粟米粥小口小口的抿着,眼神里却依旧没有多少生气。
她们,真的还能活下去,有希望、有未来么?
都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只找苦命人。
她们是麻绳的细处、也是苦命人。
所以她们最先断……
可粮价再这么涨下去,似老刘家这种稍粗一点的麻绳,也不一定能顶得住。
破窗效应一旦形成,再想刹车,可就更难了!
‘能做多少做多少吗?’
杨戈在心头低低的呢喃道。
第49章 张麻子
寒风呼啸锣鼓巷。
绣衣卫正堂内,杨戈给案头的油灯续了些灯油。
跳跃的火光,再度照亮了案几上散落的诸多卷宗。
《永泰粮号路亭分号实记》。
《丰裕米庄路亭分庄详解》。
《富禾粮庄路亭分铺初探》。
《路亭县兵尉官详情》……
杨戈最后扫视了一遍这些卷宗后,起身脱下身上的大氅,打开一旁的木箱,将所有卷宗扫入木箱内,落上锁,重新贴上封条、盖上自己的总旗印信。
收拾好案几后,他坐回太师椅上,重新披上大氅:“来人,唤谷统来见我!”
门外值守的力士领命离去。
不一会儿,小旗官谷统便裹挟着一股寒气,推门而入:“总旗。”
杨戈抬眼看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方恪回京述职,家中一直都是你主事,我方才翻看了近日的例报,你做得还不错。”
谷统不敢露出喜色,抱拳躬身道:“全赖总旗栽培!”
杨戈摆手:“我现在就要考考你,可还记得我绣衣卫的职责是什么。”
谷统不假思索的回道:“为君分忧、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典诏狱!”
杨戈陡然提高音量:“大点声,我听不见!”
谷统绷直了身躯,大声回道:“回总旗,我绣衣卫因为君分忧而生,主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典诏狱!”
杨戈神色微微一松,颔首道:“我希望你不只是记得这句话,还能理解这几句话,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人该帮、什么人不该帮……我等是圣上亲军,不是某些权贵的看家犬!”
谷统闻言心下一紧,连忙抱拳称是。
杨戈挥手:“下去吧,用心做事,我很看好你!”
谷统揖手告退。
杨戈再度静坐许久,才起身从阴暗的角落里扒出一个布包,推门出去。
……
“梆梆梆绑绑。”
“五更天啰……”
有气无力的号子声远远的传来。
一处房梁错落的避风处,抱刀和衣而眠的杨戈应声睁开了双眼。
他起身,借着皎洁的月光从怀中摸索出一块半脸面具扣在脸上,而后再取出一个布帽子带在了头上。
穿戴整齐后,他分辨了一下方向,纵身跃起,身姿轻灵、如履平地的快速奔走于高低错落的瓦檐之上,玉白的皎月悬挂在城池尽头,他每一次跃起,都仿佛是要跳上月亮……
不多时,杨戈便来到了一处院墙高耸的库房边上。
他布帽往脑后一拉,转过来一张九饼面具掩住半脸面具,而后纵身翻过院墙,跳进仓库内,一直轻灵的身法,落地时却发出的“咚”的一声重物坠地之声。
“汪汪汪……”
“汪汪汪……”
数道犬吠声,应声响起。
杨戈不以为意的抱起柳叶刀靠墙伫立,放大感知,静心感知周围的变化。
“嗖!”
“何方宵小,敢来太岁头上动土!”
破空声与大喝声同时传来。
“嘭。”
杨戈一偏头,一根标枪便擦着他的发丝,扎进了院墙里,木柄颤动不止。
他定眼看过去,就见十余条青衣彪汉高举着火把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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