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楼听风云
黑衣人笑了笑,摇着头缓声说道:“在下知晓杨将军还有后招,还有一搏之力……但你们,没有机会的!”
杨再显笑着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哦?何以见得?”
黑衣人指了指天:“二爷已经动手重整山河,谁再添乱、谁就得死!”
“这……”
杨再显再次慢慢皱起了眉头,慎重的说道:“杨某与各家族长严格遵照了二爷的吩咐,与我西南父老秋毫无犯……未犯过二爷的忌讳吧?”
言下之意:二爷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黑衣人摇了摇头,转而说道:“各省粮价飞窜、居高不下之事,杨将军有所耳闻吧?半月之前,二爷为此事入京,一人一刀击溃三万禁军、杀空半座朝堂,生生将粮价打了下来。”
“诸位将军虽对百姓秋毫无犯,可你们与朝廷作战双方所消耗的钱粮,可全是都是天下老百姓的民脂民膏……”
“二爷若能容你们继续这样闹下去,那他就不是二爷!”
“另外,在下得提醒将军……外边至今可还风传诸位将军已经落入山穷水尽之地、朝廷大军不日便将凯旋!”
“将军可知,在这种情况下,二爷给诸位寻这一条活路,是担了多大的干系么?”
杨再显听后面带惊骇之色的沉默许久,才幽幽的叹息了一声:“杨某自然知晓二爷这是雪中送炭,可这仗都打倒这种地步了,要我等就此认命偃旗息鼓,我等又如何肯甘心呐?”
“其实无甚分别。”
黑衣人微微摇头:“自打二爷决意出山收拾山河那一刻起,这天下间就已经没有一丁点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机会,纵使你们打赢了朝廷这四十万大军,也改变不了什么。”
“二爷不是朝廷兵马,他要杀谁,从来就不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步步为营那么麻烦,他只需要知道该死的人在那里,然后‘嗖’的一声飞过去,一刀砍下他的头颅就完事了。”
“你们这十几万大军听起来是人多势众,但二爷若是下死手,可能也就百十来刀,你们就不存再于这个人世了……”
他双手比划着,向杨再显演示二爷是如何从一个地方,“嗖”的一声飞到另一个地方,挥刀大开杀戒的。
杨再显看着他的比划,心头是又无语又绝望。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自打上回坐井观天、丢人现眼之后,他就花了不少时间去细致的了解江湖事,了解杨二郎的生平,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对江湖事两眼一抹黑的西南土豹子。
可正因为他知道得比以前多了,他才感到畏惧、感到绝望!
‘这种怪物,就不应该存在于人世上!’
他心头哀叹着苦笑道:“就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了?现在喊停,就算杨某人肯认,各家族长也不肯认呐。”
黑衣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点头道:“也不是说完全没有……”
杨再显喜出望外的抱拳道:“还请金使教我!”
黑衣人边想边说:“结果是不可能更改的,二爷的意志,无人能撼动,但这个过程嘛……杨将军若肯记我楼外楼一个人情,在下到是可以帮杨将军一把!”
杨再显毫不犹豫的抱拳道:“金使有事尽管道来,杨某人无有不应!”
“具体什么事,我们日后再说……”
黑衣人一挥手,压低了声音说道:“在下看杨将军的行军布防图,应当是筹谋了一场反败为胜之战对吧?”
杨再显点头。
黑衣人:“十日够吗?”
杨再显看了他一眼,不确定的试探道:“应该……不够吧?”
黑衣人拍着他的肩头:“不够也得够,二爷将消息递给我楼外楼传递,虽然没有时间限制,但我楼外楼也顶多只能再将消息送达的时间延后十日,将军若能在十日之内打一场漂亮的反败为胜之战,那事后再谈归顺,无论是二爷、还是将军,都能从容少许……将军以为呢?”
他说得很克制,但杨再显却心领神会。
若能反败为胜,那再谈招安岂止是从容少许?
都别谈什么再保他们一家老小性命无忧了,到时候不给他们封几个大官儿做都说不过去!
而二爷那边也会轻松许多,不必再担这么大的干系!
“就这么干!”
杨再显重重的一拍大腿,郑重的捏掌行礼:“金使和楼外楼的人情,杨某代各家族长铭记于心,日后但有差遣,绝无二话!”
黑衣人眉眼带笑的摇头:“将军此言差矣,你们该记住的还得是二爷雪中送炭的情义,在下不过只是二爷麾下一个跑腿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杨再显从善如流:“金使教训的是,从今往后二爷就是我们大西南的救命恩人、天王老子,往后二爷的话在我们西南三省,保管比皇帝老子的圣旨还好使!”
黑衣人眯着双眼点拨道:“将军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尊敬得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杨再显:“金使的意思是?”
黑衣人:“瞧瞧人江浙,给二爷立了那些二郎庙后,得了多少好处?”
第272章 刻舟求剑
“吁……”
杨戈勒住马,定定的凝视着地平线尽头的路亭城。
“吁。”
方恪抬手,命身后的百十骑一齐勒马。
他看了看视线尽头的路亭城,再疑惑的扭头看了杨戈一眼。
明明杨戈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他的心下却莫名往下一沉,有种仿佛要失去什么的恐慌感。
“大人,咋了?”
他强笑着没话找话,试图岔开自家大人心头正琢磨的事:“是要换衣裳,分批入城吗?”
杨戈闻言下意识的看了自己一眼,紫红色的锦缎蟒袍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着温润的华光……有些刺眼。
“是要换身儿衣裳……”
他笑了笑,伸手解开领口的盘扣,慢慢脱下蟒袍。
方恪见状,慌忙驱赶马匹靠上前去,支起一条手臂给他当衣架。
杨戈将蟒袍放到他的臂膀上,从包袱里扯出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换到身上,心头顿时觉得自在了许多。
方恪静静地杵在他身旁,一声都不敢吭。
可杨戈换好衣裳后,还是开了口:“你带着弟兄们回衙门吧,我就不进城啦。”
方恪心头一急,慌忙就要开口。
杨戈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呢喃道:“老方,我想回家了,想的要命……”
听着他低低的呢喃声,方恪只觉得鼻腔一酸,强撑着张口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他知道的,自家大人在这人世上没亲人了,武功练到他今时今日这个地步,却还连一件可以入葬做个衣冠冢的亲眷衣裳都找不到。
如今老掌柜又不在了,这天下虽大,又有哪里是他的家呢?
“那您总得告诉我,您家在哪儿吧?”
方恪视线模糊的强笑道:“我还指着今年过年继续上您家蹭一碗糯米丸子呢……”
“我教过弟妹怎么做糯米丸子。”
杨戈轻轻拍打着他的肩头,温和笑道:“往后就在自己家里过年吧。”
方恪使劲儿的唇角,可眼泪还是没忍住涌出了眼眶。
“男子汉大丈夫,莫作小儿姿态,老话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但只要你我情义不绝,日后必还会有再见之日。”
杨戈抓着袖子胡乱擦了擦他的脸,笑道:“客栈……就劳烦你先替我照应一阵儿,等我安顿好,再回头来接他们。”
“走啦!”
他笑着挥了挥手,另一只手从马鞍上抽出冷月宝刀,纵身而起,化作一道金色的虹光向着南方掠去。
方恪偏过头,目送那道虹光消失在灿烂的晚霞里,心头空落落的……
许久,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拉住还拉长着脖子眺望西南方等待主人的二黑,忧心忡忡的说道:“回城!”
悦来客栈大门外。
赵渺坐在杨戈往常惯坐的那把摇椅上,一手将小黄搂在怀里轻轻的抚摸它的脑袋,低低的说道:“你爹咋还不回来呢?”
小黄愁眉苦脸的将脑袋搭在她的大腿上,耷拉着一对耳朵,目光一动不动的望着长街的尽头。
小狗也不知道老爹为什么还不回来,但小狗会像以前一样,等老爹回家。
一直等……
……
杨戈一路南下,顺利的找到了长江。
然后沿着长江,一路溯江而上……
脚下湍急的江水、狭窄的河道,与他记忆中那条开阔、平缓的长江,大不相同。
沿途也找不到任何可以作为标识物的景物……沧海桑田的力量,莫过如是。
但耳畔的风声,却分外的轻柔。
心底的阴霾与血腥味,也在滔滔江水的冲刷中一点一滴的淡化……
他越飞越快,明明真气消耗的速度都已经超过回复的速度,他却只觉得越来越轻松。
终于,他沿着河道掠两座大山后,忽然又了回去,借着皎洁的月光定定的盯着那一片越看越眼熟的山脉看了许久,忽而欢喜的叫道:“十元人民币!”
他转过身,拉扯出一条长长的焰尾继续溯江而上。
过了十元人民币,就快到家了!
快了!
快了!
……
天明。
重庆府、忠州、临江县。
恰逢赶集,无数身背竹篓的临江百姓,拥挤在依山傍水而建的狭窄街道之中,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慢慢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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