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 第307章

作者:小楼听风云

  杨戈连忙拉住他:“我们真金白银买粮食,又不占他们的便宜,回头我该收拾他们,照样收拾他们!”

  刘莽盯着他看了两秒,点头道:“行,有事你自个儿吱声,买卖事小,咱不受这个腌臜气。”

  杨戈点头:“我心里有数儿,对了哥,你是干这一行的,市面上流通的粮食,主要都从哪儿来?”

  刘莽不假思索的回道:“江浙、两湖!”

  杨戈捧着茶碗低头沉思。

  方恪见状,主动说道:“大人,我带人走一趟江浙吧……”

  杨戈抬头看他:“今年是你成亲的头一年,过年就不着家……家里交代得过去么?”

  方恪笑道:“瞧您说的,份内事,我要跟谁交代?再说了,她过年回娘家去了……”

  杨戈也笑道:“公事要顾,家事也要顾啊,这么着,你先去你老丈人家和弟媳打个招呼,完事儿了去一趟上右所,把人员安排妥当,晚点过来,我送你去连环坞借人,先把事做在前头!”

  “这……”

  方恪犹豫道:“连环坞年前才和上左所的李坤干了一架,现在再去麻烦人家,不大合适吧?”

  “我们又不是在给绣衣卫和朝廷做事……”

  杨戈笑道:“再说了,锦成没你想的那么小气,他分得清什么是正事,什么是私怨。”

  去年连环坞和绣衣卫上左所干架的事,他知晓。

  上左所那个千户李坤也是勋贵出身,不知是见其他官府衙门找连环坞的麻烦连环坞没反抗,还是觉着他杨戈当年都能以千户之身压制连环坞、他李坤也能。

  总之就是一脚踢在了铁板上,被盛怒的李锦成杀光他的随行护卫,打断四肢弄回京城扔在了北镇抚司大门外。

  此事在当时很是引起了一阵风波,绣衣卫与连环坞一度剑拔弩张,险些火并。

  最后还是方恪穿着囚牛绣衣当众与吴二勇勾肩搭背走进悦来客栈喝了一顿酒,化解了那一阵风波。

  方恪看了杨戈一眼,心说:‘您出面,李锦成当然不会小气,换个人过去试试?他能再把人打断四肢扔回北镇抚司!’

  杨戈没注意到他的小眼神,自顾自的说道:“到了江浙你只管查一查那边存粮和粮道,看看有没有人釜底抽薪,其他的你别管。”

  “遇到阻力,你也别硬来,及时把消息和你们的位置送到连环坞,我每三天过去一趟……若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等我,江浙三司、西厂、明教、白莲教、五毒教,你都可以去借人,我后边找机会还上他们人情就是。”

  方恪“呵呵呵”的笑:“瞧您说的,我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当年您领着我们去江浙的时候,不也只是千户?”

  杨戈把脸一板:“我跟你说正经的……算了,稍后你上我家去一趟,把冷月刀带上,要遇到人来硬的,你就把冷月刀拿出来给他看。”

  方恪挤眉弄眼的笑道:“我懂,‘尚方宝刀’是吧?”

  杨戈笑骂着起身:“赶紧上你老丈人家去向弟媳请假,跟人好好说,别摆你那千户的臭架子,回头她要来找我告状,你看我收不收拾你就完事儿了!”

  方恪跟着起身,低声嘟囔道:“您这胳膊肘咋老往外拐啊……”

  杨戈一撸袖子,方恪连忙转身就走:“刘大哥、刘大嫂,我先告辞啦!”

  刘莽送他出院子,回来后盯着杨戈的黑眼圈:“方才咱没好插嘴,要咱说,你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帮不了就别硬帮,这天下又不是你家的……”

  杨戈转身往老掌柜屋里走:“可我帮得了啊!”

  刘莽跟着他进屋,低声埋怨道:“你这又出力又欠人情,哪有你这么帮人的?”

  杨戈:“大哥别说二哥,你这些日子不也东奔西跑的到处筹粮?”

  刘莽:“咱家干的就是这个买卖,咱总不能有钱赚的时候就大把捞钱,没钱赚的时候就让这么多父老乡亲忍饥挨饿吧?”

  杨戈:“对啊,咱家人都这德行啊!”

  刘莽无言以对。

  杨戈走到床榻前,伸手探了探老掌柜的脉象,再习惯性的放出一丝丝真气流入老人家体内查探他的生机。

  刘莽看着他忙活,直到他坐到床榻边上后,才轻叹道:“老头儿能遇着你,也算他这辈子有福气了……”

  杨戈低声道:“我能在这里能遇到掌柜的,才是我的福气。”

第260章 无懈可击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紫微宫尚书房,年轻的昭德帝与鬓间已生白发的内阁首辅王江陵促膝长谈:“去岁江浙、湖广等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阻道营粮荒只可生一时波澜,掀不起大乱子……”

  昭德帝眼神一凝,沉声问道:“卿家之意……他们还有其他后招?”

  王江陵抚须颔首,不疾不徐的回道:“老臣若未料错,他们的后招就应在江浙、湖广!”

  昭德帝坐不住了,面色阴沉的起身道:“朕即刻遣绣衣卫南下……”

  “陛下切勿急躁。”

  王江陵起身往太师椅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听自己把话说完:“俗语有云: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他们既然已经动手,想必已经做足万全之策,陛下现在才遣绣衣卫南下,纵能建功,仍不免处处被受制于人、疲于奔命。”

  昭德帝不解的问道:“那难道朕就这般干坐着,眼睁睁的看他们荼毒我大魏百姓?”

  王江陵揖手:“老臣不是此意,老臣的意思是……陛下得破局!”

  “破局?”

  昭德帝追问道:“如何个破局之法?”

  王江陵循循善诱道:“陛下以为,此番乱象乱在何处?”

  昭德帝耐着性子沉思片刻,回道:“乱在朝堂?”

  王江陵颔首:“那陛下以为,朝堂之乱不平,只解粮荒之困,能解决问题吗?没了粮荒、还可以有洪涝,没了洪涝、还可以有还兵祸,想做好一件事千难万难,想坏一件事可就容易多了……再者说,朝廷也不能只一味的相互倾轧,弃江山社稷、万民福祉于不顾。”

  莫名耳熟的言语,令昭德帝似有所悟,眯眼道:“所以,还是得先摆平这些乱臣贼子?”

  王江陵忍俊不禁的抚须轻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陛下英明,臣以为要想解决问题,就得先摆平这些乱臣贼子。”

  不待昭德帝接口,他继续说道:“不过……杀人,一定是最后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昭德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王江陵显然看出了他在笑什么,心头也有些无奈……这就是朝堂争斗突破了底线的恶果啊!

  他只能换个说法:“陛下可还记得当年路亭公监斩江浙贪官污吏,引得朝野震动,满朝文武罢朝罢工,跪于宫门之外,请斩路亭公之事?”

  昭德帝不假思索的颔首:“自然记得,那时朕还未加封太子,不过当初群臣不是请求三法司彻查以自证清白么……唔,原来如此!”

  话还未说完,他心头就恍然大悟……满朝文武是个什么德行,他以前不明白,现在还能不明白么?

  就他们这副德行,还自证清白?

  提及往事,王江陵亦忍不住轻声叹息,那次逼宫,可以说是熙平朝君臣相疑的开始。

  正是因为那次逼宫,满朝文武看到了熙平帝外柔内刚的本质。

  也是因为那次逼宫,令熙平帝看穿了满朝文武道貌岸然的真相。

  然后才有了他王江陵入阁。

  然后才有了熙平新政。

  最终走到了君臣决裂、你死我活这一步……

  王江陵摇了摇头,收回思绪不疾不徐的说道:“陛下可知,那一回满朝文武罢朝罢工,先帝是如何应对?”

  昭德帝讪讪一笑,点头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昔年作为大皇子,他的确知晓一些“内幕”。

  只是他现如今已经知晓,当初他所知道的那些“内幕”,全都是满朝文武希望他知道的“内幕”,与真相完全不是一码事。

  王江陵没有急着细说熙平帝当初的应对之法,而是先问道:“此事若换做陛下是先帝,陛下该如何应对?”

  ‘当然是把东厂、西厂、绣衣卫的番子们都放出去,挑几个带头闹事的一查到底、杀鸡儆猴……’

  昭德帝心头下意识的就跳出了这个念头,但旋即就被他自己给划掉了。

  激进如他,都觉得这样的念头太过激进了!

  他喝着茶沉思了许久,才开口道:“朕会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

  “陛下圣明!”

  王江陵揖手:“先帝当年,也是如此应对的!”

  他放下手,循循善诱道:“当年上窜下跳得最厉害的,便是浙党一系,哦对了,前任户部尚书耿精忠,便是浙党的党魁,其余臣工跟着浙党一起闹,乃是出于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心……”

  他说得坦荡,既因他不在当年跪宫门的那一批文武大臣之列,也因他不是浙党。

  他是坚定的皇党拥趸,亦或者是新政党的党魁。

  “先帝先免除了耿精忠的户部尚书之职,再从齐党下手,昔年齐党与浙党在朝中因政见有异、势成水火,先帝只允诺了齐党的党魁蒙子迁入阁之事,便劝退了齐党,再以调楚党官吏入江浙为官为由,劝退楚党……兵不血刃、举重若轻的便化解了那一次危局。”

  王江陵再次揖手:“陛下,此时此刻恰似彼时彼刻!”

  昭德帝没有开口,心头低低的说道:‘兵不血刃、举重若轻?先帝若当真化解了那一次风波,何至于壮年而崩……’

  但他也清楚,王江陵所言,的确是老成持重的谋国之言。

  私心里,他的确是很想借题发挥,趁着此番粮荒风波让绣衣卫一查到底,抓朝堂重臣明正典刑、杀鸡儆猴。

  可随着他主政日久,对朝堂的了解越来越深,他越来越有种如飞鸟落蛛网的无力感……

  大魏以文御武多年,朝堂党派联系紧密,诸朝堂重臣皆是树大根深、门生故旧遍天下的虎狼之辈,边关得依靠他们推荐的将领守卫,地方得依靠他们用的人治理,国库得依靠他们用的人去搞钱……在无万全的把握之前,动他们就无异于是自毁长城。

  而王江陵这个原本可以作为帝王与朝臣之间一道防火墙的内阁首辅,又因为推行新政以及入阁时日尚短等等原因,在朝中的权力和人脉都远不如前几任内阁首辅,只可依仗其出谋划策,而不能依仗其与满朝文武斗法。

  当然,只要他肯废弃新政,他或许立马就能得到许多实权重臣的支持。

  可若人死政消,先帝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后世子孙又当如何看待他赵鸿?

  连悦来客栈那位,怕是都会入京来暴打他一顿吧?

  ‘罢罢罢,徐徐图之就徐徐图之吧!’

  昭德帝心头叹息了一声,颔首道:“听卿家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依卿家所言办吧!”

  王江陵松了一口气,揖手道:“陛下圣明!”

  ……

  “老方……”

  杭州,吴二勇蹲着街边,啃着锅盔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对身畔的方恪说道:“二爷这回会不会弄错了?这边没啥异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