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楼听风云
“对了……”
杨戈慢慢敛了笑意,敲了敲桌子问道:“高宗中毒那事,你们内廷三司,有线索了么?”
南宫飞鹰沉吟着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回道:“二爷,咱们是尸山血海里蹚出来的自家弟兄,咱说一句,您别多心……这件事,上边儿大人物们斗着呐,您就别往里掺和了,吃力不讨好啊!”
杨戈挑了挑眉梢:“意思是……你们有线索了?”
“没有没有……”
南宫飞鹰毫不犹豫的摇头:“明着不让查、不敢查,私底下谁查谁死、查到谁谁死。”
顿了顿,他看了杨戈一眼,犹犹豫豫的低声道:“您恐怕还不知道吧?四天前,沈大人遭人暗算,随行的二十余名绣衣卫高手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就被人杀得一干二净,他自个儿也被人一剑刺穿了左臂,若非禁卫军及时赶到,命都丢了……”
杨戈慢慢拧起眉头:“那厮的金钟罩、铁布衫都快大成了,这天下间能伤他的人,可不多啊!”
沈伐的武功在江湖上算不上太高,但勉强也挤得进七雄十二豪之下的第二梯队,再加上那厮一身能打能走能抗的横练筋骨,七雄十二豪之下能伤他的人,真不算多。
他沉吟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道:“皇帝是如何说的?”
南宫飞鹰犹犹豫豫的低声回应道:“先帝明面上乃是积郁成疾、寿终正寝,官家自然也无法在朝堂上说什么,私底官家倒是让我们一查到底……可只说查,怎么查、查谁,一概不提。”
杨戈拧着眉头沉思了许久,才再次开口道:“行了,那圣旨你也别拿回去了,晚点送我家去。”
南宫飞鹰喜出望外:“您肯接旨了?”
杨戈抚摸着纠结成一团的眉头,心累的低声叹了一口气,说道:“回头你见了皇帝,替我转告他一句话。”
南宫飞鹰正色的揖手道:“路亭公请讲!”
杨戈低声说道:“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南宫飞鹰怔了怔,重重的一点头道:“咱一定会将您的话一字不漏的禀报给官家。”
杨戈顺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你们也多加小心……嗯,朝堂上那些破事,我不掺和,但如果有绝世宗师以上的人下场搞事情,你们就给我来个信儿。”
南宫飞鹰闻言,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的将胸膛挺了起来,郑重的揖手:“有您这句话,咱就啥也不怕了,您放心,咱南宫飞鹰就是死,也绝不丢了咱爷们的脸面!”
杨戈笑骂道:“你他娘的别吹牛逼,都给老子好好活着,活着才有脸面、活着才有未来……都活着,咱们才能再坐在一起喝一回大酒!”
南宫飞鹰也想到了去年那场大酒,眼神里也放出了光彩。
“肯定还会有机会的……”
他掷地有声的回道。
第256章 一往无前
紫微宫,御花园。
丧服未除的三皇子赵润,在一个小黄门的引领下,穿过守卫森严的甬道,躬身走进水榭。
水榭内,一身圆领龙纹常服的赵鸿坐在一桌酒席后,等候已久。
一踏进水榭,赵润便战战兢兢的揖手躬身行礼:“臣赵润,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赵鸿伸手虚抬,感叹道:“朕还是想听你唤我一声皇兄。”
都已经直起身来的赵润听到他这句话,又吓得连忙俯身揖手:“臣不敢僭越……”
适时,同样一身丧服的赵渺,在一个小黄门的引领下,缓步走进水榭。
她看了一眼稳坐钓鱼台的赵鸿,再看了一眼躬着身子战战兢兢的赵润,佯装疑惑的嘶声问道:“你们哥俩聊啥呢?”
短短一个月,她的面容憔悴了许多,人也消瘦了许多,连婴儿肥都不见了。
她一开口,水榭内的凝重的气氛登时一松。
赵鸿看向她,脸上浮起了些许和煦的笑意,摊手道:“我让老三依旧唤我皇兄,他说不敢。”
“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赵渺佯怒道:“他多大点胆子,你心头没数儿吗?”
赵鸿失笑道:“他胆子可不小!”
“实在不行……”
赵渺生气的上前拉起赵润:“我们都给你磕一个好了!”
她作势欲跪:“吾皇万岁……”
赵鸿连忙起身扶住她:“大姐,我请你来,是让你来做个见证的,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他强行将赵渺按进座位里:“老三你也坐。”
赵润:“臣不敢……”
赵鸿:“坐!”
赵润:“谢陛下赐座!”
姐弟三人入座,赵鸿提起象牙箸夹了一筷子油都快凝住的冰冷青菜喂进口中,咀嚼了几下后忽然索然无味的感叹道:“我这辈子,再想吃一口锅气十足的热菜,恐怕是难了……”
席上的姐弟二人低垂着眼眸,心头都觉着这家伙有些矫情。
“都愣着做什么?起筷啊!”
赵鸿招手道:“这就是我们姐弟三人的私下小聚,无人布菜,也没那么多规矩……老三,你不是想做官家吗?尝尝做官家的滋味啊!”
此言一出,坐在他对面的赵润额头上的汗迹,一下子就渗出来了,白净的小脸看着看着就红了……
“你就别吓唬他了!”
赵渺不满的起筷捋起袖口,夹了一筷子豆腐放进赵润的碗里:“你要实在不放心老三,就打发他去云南、岭南,这辈子都别回京师好了……”
“云南、岭南?”
赵鸿似笑非笑的徐徐说道:“哦,我懂了,天高皇帝远,方便老三培植党羽、积蓄力量,再伺机杀回京师夺回大位是吧?”
“这……”
赵润赤红的面颊瞬间就白了,手忙脚乱的起身,撞到座椅,揖手下拜:“臣对陛下五体投地、心悦诚服,绝无半分谋逆之心,万请陛下明鉴呐……”
“鉴什么鉴!”
赵渺气愤的起身拉起赵润,一手抓着他的臂膀一手按着他的脖颈,“梆”的一声将他按在饭桌上,一把拉下他的衣领,露出白生生的脖子,怒声道:“来人啊,取刀来,让陛下一刀砍了这乱臣贼子!”
突然爆发的彪悍气势,莫说是她魔掌下受血脉压制的赵润被吓懵了,连稳坐钓鱼台的赵鸿都被她给吓住了。
“大姐……”
赵鸿既无奈又头疼的歪身扶住额头,苦笑道:“我就随口调侃了老三两句,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吗?父皇在世之时,可也没少这么逗弄我们兄弟几个,那时怎未见你这般凶神恶煞?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这能一样吗?”
赵渺怒着怒着就哭出了声:“你自个儿也知晓,父皇那在是逗弄你们兄弟几个?你这是在逗弄他吗?你要见天不干正事,净琢磨这个,他还能活?左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你早些砍了他,也省的我日日夜夜为你们操心……”
赵鸿沉默了许久,末了无力的叹了口气,正了正坐姿,沉声道:“那就不开玩笑了,说正事儿吧。”
他脸色一正,沉重的威势便扑面而来。
赵渺不自觉的松开了赵润的脖子,抓起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
赵鸿一伸手:“坐下说。”
姐弟二人重新入座。
赵鸿看向满脸惊惶的赵润,沉稳有力的缓声问道:“朕这几日将其他兄弟都赶出京就藩,独独留下你,你心头没少数落朕吧?”
赵润连忙揖手:“臣不敢……”
赵鸿不耐的打断了他:“行了,都是赵家人,谁还不了解谁啊?你装出这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给谁看?”
或许是还年轻,又或许是他实在太疲惫……
这天聊得,一点都不政治。
赵润沉默了片刻,忽然长长的呼了一口浊气,面上的惊惶、忐忑之色随之消散大半。
他一丝不苟的揖手,不卑不亢的诚恳说道:“皇兄,父皇的脾性你是知晓的,这些年非是臣弟要与您争,而是父皇捧着臣弟与您争,臣弟纵是心怯也无路可退,而今大位传承尘埃落定、万象更新,臣弟心头再无一丝一毫非分之想,皇兄若实在是放心不下臣弟,圈禁京师也好、贬为庶人也罢,臣弟皆心服口服、绝无怨言!”
“大姐你看看……”
赵鸿似笑非笑的敲着桌子:“这就是你口中的老实人,你别看老二、老四这几年在朝中上蹿下跳、蹦跶得欢实,但估摸着在父皇眼里,那俩大傻子就跟红屁股猴儿一样,父皇心头真正思量过的,只有朕与老三!”
赵渺疲惫的垂下眼睑,低声嘟囔道:“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我不参与,我只想请求老大你能看在血肉至亲的份儿上,留老三一条命……”
“大姐你可太高看朕了。”
赵鸿慢慢的摇头:“有路亭公给你撑腰,朕哪敢真拿老三怎么样?”
他笑着感叹:“咱们那个爹,这一手算盘简直打得出神入化,朕不服都不行啊!”
“当初父皇遣朕去路亭,朕只当他是想给老三一个表现的机会。”
“到后来,朕又觉着,他是在给朕一个表现的机会。”
“直到今时今日,朕才恍然发现……”
“他其实是想保我们兄弟二人的性命。”
“有路亭公在,无论朕与老三谁人得登大宝,都非但不能动另一个一根汗毛,还得保他一辈子平安顺遂、荣华富贵。”
“好算计、好算计啊!”
他拍着手,对亲爹的操作心服口服……争龙这么血腥残酷的大事,亲爹竟然就这么举重若轻的随手化解掉了。
赵渺默默的听他说完,声音嘶哑的回道:“说事就说事,别扯二哥,他从未想过要搅合你们这些破事,也从未想过要从你们身上获得任何好处,是我们赵家人欠他的,不是他欠我们赵家人的。”
赵鸿垂下眼睑,沉默了许久才感叹道:“朕知晓!”
南宫飞鹰已回宫复命,将杨戈是如何先拒绝路亭公与正一品太师的加封,其后又接受路亭公与正一品太师的加封,以及杨戈托南宫飞鹰转告给他的那一句话,一字不漏、原原本本的禀报给了他。
他心头跟明镜儿一样,杨戈接受路亭公和正一品太师的加封,不是他赵鸿赏赐了杨戈荣华富贵,而是他杨戈在隔空给他赵鸿撑腰……
赵润看了看赵渺,再看了看赵鸿。
他听得懂,所以他大受震撼!
“好了,闲话后续,我们先聊聊朕对老三的安排吧!”
赵鸿强行振奋精神,正色说:“父皇是因何驾崩,旁人不清楚,你们应当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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