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春风一杯酒 第250章

作者:小楼听风云

  熙平帝面容一滞,回过神来也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虚汗:“还是仲和你仔细,朕险些忽略了此事……吉祥,传旨长春宫,晚些朕去长春宫用膳。”

  伺立一旁的大太监躬身道:“是。”

  沈伐也跟着揖手躬身道:“陛下,微臣告退!”

  熙平帝挥手。

  沈伐退出御书房,拄着拐杖走了不远,就见到候他的卫衡与刘贤。

  “恭喜沈伯爷,贺喜沈伯爷。”

  见了沈伐,卫衡皮笑肉不笑的上前阴阳怪气揖手道:“您可是开了咱内廷封爵的先河啊!”

  沈伐同样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哪里哪里,公公若是觉得不服,我这就可以去向陛下请命,也给公公一个封爵的机会……”

  说着,他亮了亮手里的拐杖。

  卫衡愣了愣,面不改色的放下双手:“沈大人的好意,杂家心领了,杂家一介奴婢,要爵位做什么?”

  沈伐“呵呵”一笑,见好就收:“那就找个清静点的地头,咱们聊一聊公务吧……接下来,咱们可有得忙了!”

  ……

  对于杨戈、沈伐等人的封赏圣旨,很快就送到了内阁首辅王江陵手中。

  他拧着眉头琢磨着这三封圣旨,试图揣测内廷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就在这时,王大石入内行礼道:“大人,绣衣卫指挥使沈伐在外求见。”

  “嗯?”

  王江陵闻言,看了看案几上的三封圣旨,再抬眼看了一眼王大石,抚须沉吟了片刻:“请他进来吧。”

  王大石应了一声,面不改色的转身大步离去。

  王江陵沉吟了片刻,伸手将案几上的三封圣旨收起来。

  门外……

  沈伐面无表情的望着前边领路的这个敦实、木讷如同顽石一样不起眼,与当年那个丰神俊朗、意气飞扬的旧友判若两人的王大石,心绪有些复杂。

  二人一个沉默的在前边领路,一个沉默的在后边跟着,徐徐穿过长长的甬道,直至进入公廨大堂,都无人开口说一句多余的话。

  就仿佛,二人当真素不相识那样。

  直到王大石躬身退下,沈伐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无话不谈、生死相依的好友,竟也有变成路人的一天。

  “沈大人今日怎有空过来……”

  堂上,王江陵笑着起身遥遥揖手。

  沈伐笑着还礼:“中堂大人折煞下官了!”

  二人分主客落座后,沈伐开门见山道:“不瞒中堂大人,下官此来乃是代路亭杨二郎,来向大人转达一句话!”

  王江陵讶异“哦”了一声,抚须笑道:“本官与路亭侯虽神交已久,却素未谋面,路亭侯有何事教本官?”

  沈伐挑了挑眉梢,面不改色的笑道:“却是有些变故,下官曾对杨二郎说起中堂大人正在推行的‘一鞭法’与‘考成法’,杨二郎听后,托下官来向大人表达些许建议,他一再强调,这只是他一介武夫的建议,个中利弊,还请中堂大人亲自定夺。”

  王江陵一伸手:“沈大人但说无妨。”

  沈伐想了想,开口道:“杨二郎言:‘事要办,但别太急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悠着点徐徐图之,别一波就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

  王江陵抚须的手一顿,沉吟了几息后,忽而又笑道:“原话?”

  沈伐揖手行礼:“请中堂大人勿要见怪,二郎生性豪放粗犷、洒脱不羁,若有冒犯之处,我代二郎向中堂大人赔罪。”

  “沈大人太客气了,路亭侯嫉恶如仇、刚直不阿,本官素来心向往之,又岂会怪罪。”

  王江陵摇着头,笑着徐徐说道:“本官只是有些惊讶,这不太像是路亭侯会说的话……事态很严重?”

  沈伐听言心头一松,暗道与聪明人说话就是利索:“的确有些严重,好在我们还有时间。”

  王江陵略一沉吟,道:“方便细说吗?”

  沈伐微微摇头:“还请中堂大人谅解,此事不太方便张扬。”

  王江陵便不在追问了,颔首:“本官知晓了,其后会慎重斟酌,往后沈大人与路亭侯若有需要本官协调配合之处,尽管来寻本官。”

  沈伐再次揖手行礼:“中堂大人日理万机,些许暗流风波,不敢劳中堂大人挂怀,就交由我们这些粗鄙武夫去解决吧!”

  王江陵欣然道:“上下一心、内外齐力,何愁家国不兴!”

第214章 水不在深

  年历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明明前几日还雨雪连绵,阴冷得能冻死老狗。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天突然就放晴了,气温也一下子就暖得让人想要脱下棉袄,只利利落落的穿两层单衣。

  吃过早饭后,杨戈踩着板凳站在自家院门外,手里拿着抹了浆糊的红纸对联问身后一大清早就来蹭饭的方恪:“正了么?”

  方恪:“下边往左偏点、再偏点……正了!”

  杨戈贴好对联,跳下板凳退后看了一眼,再将板凳搬到门楣下。

  方恪将横批递到他手上,杨戈拿着横批对着门楣示意:“正了么?”

  方恪:“正了!”

  杨戈贴好横批,跳下板凳拍手:“齐活儿!”

  适时,旁边的院门打开了,素面朝天的谢云芝挎着小药箱走出院门,见了打量自家对联的杨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家门上:“五福常临积善家,吉星永照平安宅,万事如意。”

  她不禁莞尔。

  那志大才疏、心比天高之辈,她见多了。

  但明明有着安民济世的大本事,还把日子过得这么有烟火气儿的人,她仅见过自家邻居一人。

  杨戈笑呵呵的与谢云芝寒暄:“谢姑娘,大年三十儿还出诊啊?”

  谢云芝微笑着颔首:“也不是出诊,就是循例去给几个病患复诊。”

  时光能磨平很多东西。

  三年过去了,她整个人都安宁了许多,不再似昔年初到路亭时那么忧郁破碎,虽然容貌也变黑了、变得粗糙了,却有种清新素净的气韵。

  “辛苦了。”

  杨戈笑着回应道:“晚上有事吗?没事过来宵夜啊!”

  谢云芝笑着挥手:“不用麻烦啦,幼娘说今晚吃扁食。”

  杨戈挥手:“好的,路上慢些。”

  谢云芝点头,转身扶着小药箱离去。

  然而她还没走远,打开的院门里又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笑嘻嘻的朝着杨戈招手道:“杨大哥,你别听她的,晚上我把扁食端过来,咱们一起吃啊。”

  “幼娘!”

  远处传来谢云芝又好笑又好气的叫喊声。

  杨戈也佯装听不见,笑道:“好嘞,就这么说定了,你晚上想吃点啥?我给你做。”

  院门口的小脑袋听言眼睛一亮,脱口而出:“糯米丸子!”

  杨戈冲她竖起一根大拇指:“识货!”

  “嘿嘿。”

  “行啦,忙你的去吧,我回去继续大扫除啦。”

  “哎,我锅里蒸了包子,待会儿给你们送一屉过去啊。”

  “那感情好……”

  杨戈提着板凳回到院儿里,方恪笑吟吟的冲那边的小丫头点了点头,跟着杨戈进屋。

  “门别关,开着吧。”

  “哎。”

  杨戈取来扫帚,拨开脚边撒欢的狗儿子,接着洒扫庭院。

  方恪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扫帚:“大人,我来吧。”

  杨戈也不跟他客气,把扫帚递给他,转身就又去伙房打了一盆清水出来,拧着抹布仔仔细细的擦拭门窗上的灰尘。

  方恪瞅着他的踩在板凳上擦门框的模样,佯装漫不经心的笑道:“大人,这家里也是该有个女人了……”

  杨戈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儿的笑道:“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坐着等吃现成的,别逼我在喜庆的日子扇你嗷!”

  方恪“嘿嘿”的笑道:“本来就是嘛,您说您,又是个闲不住的,三天两头往外跑,这家里连个喂小黄的人都没有……回回出完远门到家,家里都积灰了吧?”

  杨戈:“我好歹还有个家,你呢?”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什么来,扔下抹布转身看着方恪:“对了,是从未听你提起过你自个儿的婚事,咋想的?”

  方恪连忙道:“这您都没还成家呢,我哪能先您一步成家啊?”

  杨戈:“我成不成家,关你屁事?”

  方恪只好说道:“我这不是还没得空琢磨这事儿吗?回头一定好好琢磨琢磨。”

  杨戈狐疑的打量他:“照理说,你也不缺钱吧?官儿也不小了吧?”

  方恪:“不缺不缺,卫里有多大油水,您还不清楚么?您还是操心操心您自个儿吧,我要想娶还不容易?一口气娶七个都成!”

  杨戈正想说话,就听到“嘭”的一声,半掩着的院门被人踹开来,一身新衣裳的刘莽,拎着两包年货嘻嘻哈哈的冲进来:“汤圆呢?洒家的汤圆呢!”

  在他身后,大着肚子的刘邓氏扶着拄拐的老掌柜跨过门槛走进来,老掌柜瞅着长子吹胡子瞪眼道:“体面!你都多大了,能不能有点正形儿?”

  方恪也笑呵呵的冲刘莽竖了一根大拇指……当今天下,还敢踹这扇门的,估摸着也就这位爷!

  杨戈从板凳上跳下来,接过刘莽手里接过年货,笑着低声埋怨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啊?”

  他昨夜就请了老掌柜一家今日过来过年三十。

  刘莽阴阳怪气的说道:“怕不送礼,你不煮给我们吃啊!”

  杨戈忍不住笑道:“你就皮吧,自个儿找地方坐……老方,去屋里搬几把椅子出来,今儿天气好,正好晒晒太阳,对了,桌上有瓜果,也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