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楼听风云
可哪样,是熙平帝能给的?
换言之,熙平帝能给的,哪样是他凭自己的双手拿不到的?
杨戈久久沉默。
而沈伐的心也随着他的沉默直往下落。
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半晌,杨戈才意兴阑珊的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轻声道:“算了……此事我接了,你们自去调查,需要我出手时,来个信儿,我去一趟便是。”
沈伐使劲儿抿了抿唇角,艰难的开口道:“你当真什么想要的都没有吗?钱、权、锦衣华服、精舍土地、美食美婢,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代你去向官家要!”
杨戈眺望着暮色下华灯初上的路亭县,迎着和煦的晚风轻轻笑道:“眼下就挺好了,要是你们能不来给我添乱,那就更好了……”
这回轮到沈伐久久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人活着,总得往前走。”
“往前走?”
杨戈轻轻呼出一口气:‘往前也不是回家的路啊……’
第194章 异乡人
路亭县越发兴盛。
一方面,朝廷免除了路亭县的绝大部分赋税,裁撤路亭县官府,路亭县紧邻京师的区位优势开始放大,天南海北各路商贾闻风而至。
一方面,江湖各路门派为与杨戈这位将天下第一的宝座越坐越稳的“中神君”拉拢关系,暗戳戳的派遣弟子门人进入路亭县开设武馆,给杨戈捧场。
另一方面,民间盛传“显圣真君”杨二郎亲自坐镇路亭县,路亭县内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又无官家人吃拿卡要……又吸引了无数富户前来路亭县置业定居。
多方齐力之下,路亭县内的经济发展可谓是日新月异。
城门外每日都有投杨戈所好的富户在施粥,街上每日都有新铺开张的舞狮队在游街。
无数摇摇欲坠的老旧房舍被拆除,一座座堂皇大气的楼宇拔地而起,寸土寸金这样的词汇第一次出现在了路亭的街头巷尾……
八月初,十六家大商贾联名向主持路亭军政治安的绣衣卫上右所衙门提出扩城申请,言他们可以全数承担扩城的花费,只求官府可以给他们划拨一块土地置业。
方恪前来询问杨戈的意见,杨戈慎重的思忖了许久后,赞同了商贾富户的扩城申请,但同时也提出了两个条件:
一,扩城工程的人力,要优先从路亭百姓当中招募。
二,这些商贾富户落地路亭后,要给路亭百姓提供多少就业岗位。
方恪将杨戈开出的条件转达给十六家大商贾后,十六家大商贾可谓是……欣喜若狂!
这两条件苛刻吗?
某种意义上……苛刻!
但与其余地界那些得恨不得拿起刀子,把他们零碎了装进自家餐盘里的官吏比起来……
他们就没有见过这么和气、善良……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软弱的地方官府!
于是乎,扩城项目就这么无声无息的上马了。
没有激动人心的演讲、没有轰轰烈烈的剪裁,甚至都没有个像样的动工仪式。
就是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进出东城门的百姓们发现城墙上多了无数的工人在敲敲打打。
就是在一个平平午后,路亭的百姓们忽然发现街头巷尾出现了无数的招工告示,上边的条件优厚得就像是在诈骗一样!
至中秋节,方恪终于打通各处关卡,解除了杨戈念叨了许久的宵禁之后……
路亭直接原地起飞!
各种各样的夜市出现在了街头巷尾,上右所划出来的夜市集结点,更是夜夜都热闹得和庙会一样。
种种多姿多彩的耍事、种种镬气十足的吃食,吸引了无数旅客流连忘返其中……
治安?
有点名气的江洋大盗,都知道绕着路亭县走。
而等闲的小偷小摸,又哪里是绣衣卫的对手?
在如今的路亭县。
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什么地点,只要有人高呼一声救命,三十息之内必会有人赶到!
去的如果是以胡强为首的路亭捕快,那就是犯事的笨贼的运道,怎么处罚不好说,但总不至于丢了性命。
若去的是身穿绣衣、腰悬牛尾刀的绣衣力士,那犯事儿的笨贼可就倒血霉了,最轻都得落一个流放岭南。
到九月初,路亭的风就反向刮进了京城。
从前,只有路亭的有钱人,逢年过节去京城玩耍。
这之后,变成了京城的有钱人,逢年过节来路亭玩耍。
……
九月初,寒露节。
客栈打烊后,杨戈领着死皮赖脸赶路的小尾巴赵猹,一起去逛南城夜市。
还未进夜市,一股复合食物香气就扑面而来……
赵猹“哇”的一声,丢下杨戈就窜进了夜市里,东看看、西闻闻。
不一会儿,她手里就拿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吃,左一口右一口,腮帮子鼓得像吃榛子的松鼠。
“这个好吃,二哥你尝尝。”
“这个也好吃,二哥你也尝尝。”
她不停的将各种各样的小吃塞进杨戈手里,这只猹平素和她那个铁公鸡老豆一样抠门,唯独在分享美食这方面,她向来大方。
杨戈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她塞过来的各种小吃,目光扫视着一串串明亮鲜艳的灯笼,恍惚之中,仿佛又走进了一片绚烂的霓虹里。
忽而,他脚步一住,不断的抽动鼻息“吸吸吸”的嗅着空气中那一抹熟悉的味道。
“咕咚。”
他咽了一口唾沫,脚步一转,循着那一抹熟悉味道传来的方向寻过去。
前边拿着一包春卷小口小口啮食的赵猹见状,连忙跟上他的脚步:“二哥,你去哪儿呀?”
杨戈头也不回的挥手:“别闹……”
他目光急促的一个摊子一个摊子扫过去,终于在一个卖米线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目光死死的盯着调料台上那一小碗黑中泛红的粗粝颗粒上。
摊子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丈夫煮米线,妻子迎客收拾桌椅,见杨戈停在自家摊子前,老板娘热情的用一口带着浓重西南口音的官话说道:“小哥儿,来一碗米钱么?正宗的云南米线,素米线小碗两文大碗三文,荤臊米线小碗四文、大碗五文。”
杨戈凑到摊子前,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后,说道:“来两碗荤米线,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得嘞!”
老板娘热情的一边请他们进摊子里就坐、一边向煮米线的老板喊道:“两碗荤臊米线、一个大碗一个小碗。”
赵猹跟着杨戈落座:“二哥,你晚上没吃饱吗?”
杨戈盯着那厢煮面的老板,头也不回的敷衍道:“你刚刚也不吃了那么多小吃吗?”
赵猹:“这能一样吗?”
杨戈:“有啥不一样?”
赵猹气鼓鼓的抓起自己的小吃继续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塞。
不多时,老板将挑出两碗米线,端着就要给杨戈送过来。
杨戈连忙说道:“店家,给我加点辣椒……就是黑黑的、红红的那个。”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切换出了川音。
老板夫妻俩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老板就笑呵呵的拿起辣椒碗里的小勺:“加多少?”
杨戈:“尽管加,我能吃辣!”
老板当即慷慨的往大碗里舀了三勺、往小碗里加了一勺……准确的说,应该是叫糊辣壳辣椒面,不是晒干后用石磨磨的那种,而是晒干后直接放到火塘里炜干,再用石臼冲成大颗粒的一种辣椒粉。
老板娘端着两碗米粉过来,送到杨戈和赵猹的面前,笑吟吟的用西南官话打招呼:“小哥儿哪人啊?”
杨戈用筷子搅动着米粉,也笑着回道:“巴蜀人。”
老板娘恍然的挑了挑眉梢,末了点头道:“都是老乡,我们夫妇俩刚来路亭,你以后想这一口了,就过来……”
她说话的时候,杨戈已经迫不及待的挑起一口米粉送进嘴里。
当熟悉的辣味刺激得许久未曾吃过辣的口腔发疼,一股无法抑制的酸味儿在腮帮子泛开,酸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有这么好吃吗?”
赵猹满头雾水的看着他,将信将疑的挑起一口米线喂进嘴里嚼了嚼,小脸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然后“啊”的一声就把舌头吐了出来,努力哈气:“斯哈斯哈……好辣好辣好辣!”
老板夫妻俩见状,善意的哄笑出声,老板娘还异常贴心的给她送了一杯茶水过来:“能吃了不?不行加点汤,就没那么辣了。”
赵猹看了一眼越吃越快,把碗都端起来的杨戈,不信邪的摆手:“不用啦,他都能吃,我也能!”
说完,她也鼓起勇气继续挑起一筷子米线送进嘴里。
“斯哈、斯哈……”
“好辣、好辣……”
“好好吃、好好吃……”
赵猹越吃越上头,鼻涕眼泪都糊成一团了还舍不得放下筷子。
“哐当。”
杨戈放下粗瓷大碗,长长的喘了一口粗气,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就像是阔别家乡已久的游子,回到故乡吃到一碗心心念念很久的家乡美食,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他从钱袋里数出九个铜板放到桌上,问道:“老板,辣椒还有存货吗?能卖给我一点吗?多少钱都行!还有种子,您能给我弄一点吗?多少钱都行!”
那厢闲下来的老板听到他的言语,有些犹豫的回道:“小哥儿说的秦椒么?我这儿倒是还有一点,但也不多了,这东西只有我们云南大山里有,我倒是听说过有人种这东西,但我没见过,我也是从苗族老乡手里买到的干货,种子我也没见过。”
“云南大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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