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楼听风云
杨戈笑着输出着青木真气,慢慢替老人梳理着周身的经络:“您老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好事,救济了那么多的人,指定是要长命百岁的,那富裕哥和嫂子都还指望着您能给他俩带带孩子呢,这才到哪儿啊,您就在说老……我这儿您老就别操心了,等我遇到合适的,会带来给您老磕头的。”
在他的梳理下,老头徐徐吐出了一口气热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语重心长的说道:“啥叫合适啊?真要挑,就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你也能挑出个一二三四来,差不多就得啦,咱和你没福气的婶子,当年连面都没见过就订了亲事,直到你婶子进门那日咱才头一回见着她,不也这么一辈子过来了?”
杨戈见他绝口不再提赵渺,就知道他先前的话老头听进去了,心头也微微一松,笑着应承道:“嗯呐嗯呐,我不挑,遇着个差不多的,就领回来给您老磕头。”
老头听他不再满口拒绝,心头也松快了许多:“那就成,回头咱就请王媒婆去给你寻寻,看哪家还有合适的闺女……好好好,你不乐意听,咱就不说了,人老喽,管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喽……”
杨戈听到这里,连忙叉开话题:“对了对了,这几日客栈生意咋样?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上门打尖住店?”
老头果真被他的烟雾弹所迷惑,答道:“咱正想跟你说这个,就打你回来的那天开始,客栈里就多了些舞枪弄棒、操着外地口音的江湖客,有的一付房钱就是一个月,整天啥事儿都不干就坐在店里喝酒喝茶……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杨戈:“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真要有那种乱七八糟的人,估摸也进不了咱们客栈……您老就别担心这个了,我明儿个就去客栈,有我在,不会有人闹事的。”
老头将信将疑的上下打量他:“你镇得住那些江湖客?不行咱还是关门一阵儿吧,咱惹不起、躲得起。”
杨戈嘿嘿的笑道:“没事儿,您交给我就成,保准不会出岔子。”
老头见他说得笃定,也就不操心了,双手攥着拐杖倚到圈椅上:“中午吃啥?咱可有日子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杨戈站起身来,左右撸起袖子:“小事一桩,您想吃啥?”
老头想了想,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肉市也没什么好肉了……你看看家里有啥吧。”
杨戈:“成,您坐着、喝几口茶,一会儿就好!”
他大步走进灶屋,给自己系上围裙。
不一会儿,伙房里就传来“刺啦”的一声爆响,葱姜蒜炝锅的炝鼻而又好闻的味道,弥漫了整间庭院。
老头抽了抽鼻翼,舒坦的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等到杨戈做好三菜一汤,擦着手出来唤老头吃饭的时候,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一阵儿轻微的鼾声。
四月下旬的热烈阳光穿过葡萄架落在老头身上,丝丝缕缕银亮的白发在阳光中轻轻的飞舞。
杨戈放慢了脚步,看着椅子上缩成一团的老头,仿佛才发现,这两年老头是老得厉害……
岁月不饶人啊。
第183章 小楼听风雨
还未到晌午,悦来客栈内已经是座无虚席。
只是客栈内这气氛,属实算不得热闹……
一个个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江湖客,或三三两两一桌、或一人独霸一桌,倒是个个都舍得点菜,桌桌都把客栈里仅有的七八道肉菜给上了一遍,只是一个个既不聊天、也不多话,个个都闷着头细嚼慢咽的喝酒吃肉,令整个前堂的气氛都冷清得吓人。
再加上一柄柄横在饭桌上的刀剑,更令人感到压抑……
往日里常来客栈照顾生意的街坊邻居们,见了这阵仗是一个都不敢登门。
客栈的伙计们也都战战兢兢,堂也不敢喊、走路也不敢使劲儿,唯恐吵着这些大爷,换来当头一刀。
整个客栈,也就只有柜台后边的赵渺还算镇定,还能在迎客记账之余,偷偷往嘴里塞些绣衣卫私下送来的零嘴,扭头跟只小松鼠一样包嘴包嘴的咀嚼下咽。
在她的眼里,这间客栈什么都好。
既没有宫里那么多礼数,也没有人时常板着脸在她耳边告诫她“你要怎么怎么做”、“你要讨谁谁谁的欢心”,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了什么、又得罪了谁……
都说天家贵胄,生下来就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但宫闱里的水到底有多深,有多令人窒息,却是只有宫里人才知道。
最无情是帝王家!
她长这么大,真真是头一回感觉到什么叫人间温情、无忧无虑……连客栈里的空气,她都觉得格外的香甜!
唯一不好的,也就是吃得差了些、住得差了些、穿得差了些……
若是那个黑面神杨二郎不回来,那就更好了!
她一见着那张脸,心头就发慌,脑子里就浮现起宫里的太监们说他是怎样杀人不眨眼,怎样杀藩王如杀鸡!
杀有权有势有封地的藩王都如杀鸡,杀她一个无权无势可怜弱小能吃的小公主,那还不是连鸡都不如?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再往嘴里塞两块桂花糕压压惊。
“你吃的啥?”
一道略带笑意的温润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给我尝尝呗?”
赵渺身躯一僵,鼓着腮帮子不敢置信的徐徐扭头,就看到一张似笑非笑的狰狞面容。
她嘴一瘪,险些哭出声来……
杨戈脸上恶劣的笑容越发浓郁:“哭,哭也得干活哦!”
赵渺反手捂住的嘴,一边眼睛里升腾着雾气,一边努力撑着脖子把嘴里的桂花糕咽下去,噎得小脸儿酱紫、直翻白眼。
“哈哈哈……”
杨戈见状旁若无人的大笑着,心头憋着的那口恶气儿终于舒坦了些,寻思着把这个小公主当个小猫儿小狗儿养养,倒也不那么膈应。
听到他的笑声,前堂内的江湖客们齐齐扭头望向他,目光之中既有惊骇,又有狂热,许多人都不由的站了起来,想说点什么,心头又发虚……
杨戈扭过头望向他们,努力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伸手虚压道:“都站起来干嘛,继续吃啊,难道是小号的饭菜不合胃口?”
“合胃口、合胃口!”
“好吃、好吃!”
“不敢劳您招待、不敢劳您招待……”
一众江湖客讪笑着浑身僵硬的坐回椅子上,一反先前细嚼慢咽的姿态,端起一碗白饭就使劲儿往自己嘴里扒拉。
能在这个时间点摸到悦来客栈的江湖客,大抵都是些有点身份、消息又够灵通的江湖好手。
来客栈,当然是为了见一见这位威震南方、北方以及西南部分地区,新近传闻中更是以一己之力马踏东瀛、屠杀数十万倭寇的“显圣真君”杨二郎。
但他们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真见了面,才发现自个儿并不比那位好龙的叶公好得了多少……
躲在后厨忙活的张二牛被杨戈的笑声引到前堂,见了他,脸上浮起又惊又喜的笑容。
他快步迎上来,推着杨戈就往外走:“你来添什么乱,快回去歇着,客栈有我们应付……”
杨戈笑着按住他,随手扯下他腰间的围腰,系到自己的腰上:“我也得开工糊口啊,你忙你的去吧,前堂我来招呼就行了。”
张二牛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这……”
杨戈推了一把:“没事儿,杨二郎可是我义兄,诸位大侠肯定不会为难我的……诸位说是吧?”
他看向前堂里偷偷打量他的江湖客们。
江湖客们如梦初醒的齐齐点头如捣蒜:
“那是那是!”
“谁敢跟客栈过不去,那就是跟我们山东五鬼过不去!”
“对对对,谁要找悦来客栈的麻烦,那就是找我们淮南金刀门的麻烦!”
“我正气盟左玉还就把话放这儿了,谁要敢对悦来客栈不利,我正气盟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绝不会放过他……”
杨戈无声的“呵”了一声,回过头冲愣神儿的张二牛摊手:“你看,我没骗你吧?”
张二牛挠了挠头,总觉得哪儿不大对头,可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儿不对头。
杨戈推着他往后院儿去:“行了,别琢磨了,忙你的去吧。”
张二牛“哎”了一声,挠着头往快步往后院行去:‘到底是哪儿不对头呢?’
杨戈拍了拍手,望向方才自言“山东五鬼”的那哥几个:“山东五鬼?”
那哥几个慌忙站起来,讪笑着向杨戈揖手道:“叫二……小二哥见笑了。”
杨戈摇头:“不见笑,换个诨号吧,这个诨号不大吉利,我都宰了好几对儿了。”
那哥几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继续站着也不是、坐下更不是。
直到杨戈抬手虚压,那哥几个才如蒙大赦的齐齐落座,伸手偷偷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杨戈不紧不慢的说道:“趁着今儿大家伙儿都在,我失礼请大家伙儿为我悦来客栈做个见证。”
“客栈,是打尖儿住店的地方,不是打打杀杀的地方,从今往后,无论哪条道儿上的朋友,只要进了我悦来客栈,都请收好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轻易不要拿出来吓唬人,无论多大的恩怨情仇,都请出城去寻个僻静的地儿解决,既不要坏了我们客栈的买卖,也不要搅了路亭街坊邻居们的安稳日子。”
“我们悦来客栈全体伙计,包括我在内,都很乐意为客人们洗碗擦桌、洒扫房间,但我们既没有义务也不愿意替任何人擦血收尸。”
“这一点,大家伙儿都能理解小号吧?”
客栈里的江湖客七嘴八舌的应声道:“能理解能理解。”
“小二哥说得有道理,我们山东五雄将带头遵守小二哥的规矩。”
“就是就是,客栈就是吃饭睡觉的地儿,没个规矩谁住着都不安心……”
“往后谁要敢在悦来客栈动手,那就是与我们正气盟为敌!”
杨戈双手虚压:“大家伙儿认可小号的请求就好……好了,大家伙儿都安心吃饭吧,吃饭这么快乐的事,都高兴些,喝酒的把拳划起来,二牛,每桌送一盘卤猪头肉,账记我身上!”
他高声喊堂,后院的张二牛也高声呼应道:“得嘞,每桌一盘猪头肉!”
堂内的江湖客们齐齐拱手道:“谢小二哥。”
杨戈笑着摆手,转身走出客栈大门,拘起腰满脸堆笑的对着街上边走边四下打量的行人问候道:“客官,打尖儿吗?小号的卤猪头肉路亭一绝,价格不贵份量还足!”
“还有位子吗?”
“有有有……”
杨戈领着行人入内,前堂的江湖客们见状,齐齐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把桌上的刀剑收起来,热热闹闹的聊天划拳。
杨戈找了一桌只有一个江湖客坐的桌子,拿起抹布熟练的擦了擦桌椅:“客官请坐……二牛,上茶!”
后院的张二牛拎来一壶热茶快步出来:“来嘞,客官想吃点啥……小号的卤猪头肉路亭一绝,价格不贵份量还足。”
杨戈将客人交给张二牛,自个儿又出门去迎客。
戳在柜台后边的赵渺偷偷观察着他,见他对寻常客人这么和气,就感觉很迷糊:这家伙看起来平平无奇,当真杀藩王如杀鸡吗?
而此时此刻,迷糊的又岂止她一人,前堂内偷偷打量杨戈的江湖客们,又何尝不感到迷糊:这当真是那个马踏东瀛、屠杀倭寇如割草的二爷吗?
有人感到幻想破灭,莫名有种英雄迟暮、谪仙跌落凡尘的悲凉即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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