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161章

作者:枫渡清江

  彼时,正巧也是金乌高悬之时。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日晷上,使得针影清晰可见的在往午时三刻的位置靠拢。

  吕藿等人也越来越惶惶不安。

  而待嘎吱嘎吱的囚车轮子滚动而来时,簇拥在西市牌楼四周的士民,也看见了这些逆犯牌上的信息,许多人也因此才得知这些逆犯都犯了哪些滔天大罪。

  “原南京左佥都御史、操江提督吕藿勾结反贼,谋杀钦差,卖官鬻爵,乃至故意殴打亲军卫,可谓欺君罔上,十恶不赦,更怂恿劣绅恶霸造反,劫杀商贾,掠民之财,而分赃款达三十六万七千余两,律斩!”

  “原南京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镇江副总兵舒大运,伙同吕藿与谋逆生员霍维达等谋杀钦差,且吃空饷达一千六百名,截留军饷合计八千九百七十二两,私卖工部所造新炮三门于逆贼,律斩!”

  ……

  “刑部尚书严清、大理寺卿张梦鲤、左副都御史王辑会审判决。”

  一些士民不由得念起了牌上内容,且不少人因此面露出震撼之意,但紧接着又都面露出似乎颇为畅快之喜色。

  因为士民们对这些官僚士绅的罪行虽然一时感到惊骇,但在想到这些官僚士绅昔日的丑行后,就又觉得不奇怪起来,乃至只惊喜的是,朝廷会不再包庇他们,将他们明正典刑。

  吕藿听到有士民念他的罪行,就不由得苦笑起来,且仰天叹道:“苍天啊,我不过是为反抗苛政,又有什么错?!”

  吕藿话虽然这么说,但在见到王纂后,还是忍不住喊道:“少司寇,可否告知于元辅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他做这样的事,我改,我以后都改,绝不再这样了!”

  “让他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好歹也是进士出身,堂堂佥都御史,如今却要我身首异处,我实在是不能接受啊。呜呜!”

  吕藿大喊后就哭了起来。

  王纂见此只沉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样的聪明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觉得自己太聪明,而忘记了‘敬畏’二字。”

  吕藿听后腮帮紧咬,但也没再说什么。

  待到了时辰后,王纂就丢下了令牌:“斩!”

  顿时,刀影划过天际,朝天落了下来。

  只一刀,吕藿就头断身离,血水迸射开来。

  “我再也不敢,再也不敢假扮亲军卫去奸杀民女了,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霍维达这里正疯癫似的不停念着就也被一刀分开脖颈。

  而舒大运倒是一声不吭,只再次叹了一口气,然后也身首异处。

  其他逆犯也相继被斩。

  百姓们只见一颗血糊糊的人头滚了出来,接着又是一颗,随即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

  人头源源不断,滚进了血粥里,在一片叫好声中不停地滚落着。

  “斩!”

  在顾秉仁、马维铭等在幕后搞事的豪右被押解进京后,也同样被相继处斩。

  监斩官的令牌丢了一次又一次。

  在万历九年的冬季与万历十年的初春。

  京师西市牌楼的生意也就变得出奇的好,大有超过棋盘街的迹象。

  因为行刑的场面一次接着一次的出现,被处斩的逆犯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且皆杀的都是脑满肥肠之辈,罪大恶极之徒,以至于愿意来观刑的平民络绎不绝,如看大戏,甚至不少有从外地赶来京师的,将其视为盛会,美其名曰砍头盛会。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这种将恶官劣绅处斩的场景,如同看包公案这类的市井小说一样畅快,乃至更畅快,毕竟西市牌楼呈现的是视频冲击,给百姓带来的愉悦感,非说书人带动的听觉快感和文字快感所能比拟。

  而正因为这种快感,让百姓们也愿意为此浮一大白,或者撒钱似的买大量鞭炮放起来以助兴,消费在不知不觉地又拉动了一些。

  “这次抄没上缴内库目前合计得白银六百一十九万多两,黄金十四万八千多两,铜钱一百零三万贯,各类古玩玉器、名人字画折银二百四十一万多两,另外家眷人口发卖折银一百六十七万多两,籍没豪右良田二万五千七百余顷。”

  如果说挖出这些幕后搞事的豪右予以抄家灭族,平民百姓只是获得精神上的愉悦感的话,那对于朱翊钧和大明朝廷而言,则是在物质上获利不少。

  户部尚书张学颜这一天就在政事堂上对朱翊钧汇报了抄家的最新情况。

  朱翊钧听后点首:“说说吧,这抄没所得如何分配?”

  这时,负责度支司的大学士王国光起身道:“内阁拟了题本,拟将白银和黄金留太仓,铜钱发工部以备为河工等使用之款,但留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划归内库,作为陛下赏推行此次新政立功文武官兵使用,古玩玉器、名人字画归内库,良田皆归为官田,但仍按原契收租,所得按比例充为地方藩库与南京太仓库。”

  “黄金不留太仓,增设一金库于宫内文华殿后面,由内阁度支司同司礼监直接管理,另将其他各库所储黄金皆集中起来,以作为将来重振纸币的堆垛本钱储备。”

  “接下来征倭在即,而征倭之后,就得进一步振兴贸易,以利之前开海之策;而远洋贸易,更需要携带轻便;何况,兴兵于外,军饷发放等以纸币为主,也能极大节省运输之费。”

  “故需要有所备,不但有所备,还得严控黄金外流,定期审计,若黄金储量未增反减,需问罪直接负责此库的阁臣司礼监太监!”

  朱翊钧没有直接同意内阁的题请,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新意图。

  堆垛本钱就是准备金的意思。

  自北宋出现纸币开始,纸币发行在华夏已不是一件新鲜事,甚至,南宋时,还出现了世界历史上最早的纸币发行理论,且以此作为国家对金融的管制措施的基础。

  连南宋的皇帝孝宗也掌握了一些纸币发行理论,史载,他在对宰相赵雄提起会子时,就特说过“朕若不惜会子,散出过多,岂能如今日之重耶?”且在乾道五年,下诏将会子定为三年一界,要求每一界用新会子一千万贯替换旧会子,相当于定期有规范的印刷新钞,回收旧钞票。

  而王国光本就是对钱法精通的人,大明历史上有名的财政家,读的书也不少,自然也明白何为堆垛本钱,知道皇帝为何重视黄金储备,也就拱手称是。

第225章 开始剥削全球

  “给内库一百五十万两作为金花赏银是不够的,接下来征倭在即,得多留一百五十万两,为将来征倭之赏银准备;”

  “剩下的近五百万两银子,也不可尽留于太仓。”

  “度支司要同皇家研究院根据算筹知识,再拆分出一笔银子来,作为采办各类物资以抑物价之用,而免小民因天灾人祸的影响,导致荒年卖儿鬻女,丰年又谷贱而多烂于仓中而不能变为银;内库到时候也会出一笔银子,合资垦荒屯田和设官营铺子平准物价。如丰年购粮卖于海外,换铁矿等回国,灾年就于海外购粮回国。”

  “总之,白银只放在太仓,他就只能是银子,得多想办法,多买些利国利民的实在东西回来,哪怕去外番的田地人口也行。”

  “朝廷不能学土财主只把银子埋在土里的方式不让银子流动起来,只想着传之于子孙,得利用往圣之学、天下贤才之能,将银子作为换取留之于子孙更有价值的工具,如兴教育使天下皆习汉礼,识王化,而减少胡虏之害;亦如强水利农桑,使水旱从人,人人丰衣足食,而绵延太平于万世。”

  “不只是银子,还有京师各大仓的粮食,绵延数里的上百大粮仓,只让其丰盈是不够的,得让其流动起来,一些陈粮,内阁和户部要拿出处理的章程。”

  朱翊钧这时继续安排了起来。

  王国光、张学颜等公卿听后皆惊讶地瞅了张居正一眼。

  张居正倒是未露出惊讶之色,也没理会其他公卿们的目光,只在这时认真说道:

  “陛下虽不欲国帑积仓,不能利民,但恐虽使官营铺子平准物价的目的达到,却会使官营铺子只见亏损不见盈利。”

  朱翊钧知道张居正会这么说,因为这种手段在华夏历史上的确已不新鲜,汉朝与宋朝都这么做过,大臣们也不是不知道,只要读过史书就会知道,朝廷直接参与商业经营的弊端。

  但朱翊钧是真的不希望只有一堆白银放在国库,然后日削月割的消耗下去,且等到越来越的白银涌入后导致通胀出现。

  所以,朱翊钧也早有自己的应对之辞,便道:“那也比被无故漂没要强,至少能有个平抑物价的功能。”

  “但恐吏治大坏后,不但未能平抑物价,反而有负责官营的官僚与豪强富贾勾结,囤积居奇,反而推高物价,乃至不惜以亏损官帑的方式,故意压低物价,以打击小商小贩,使小商贩破产,而又让豪强富贾得以以低价购进物资,而售于他地,大赚其利,进而加剧财货上的兼并!”

  “另外,大量银子流通起来,也恐因天下之商品货物不足导致米价盐价等腾贵,故只怕暂时要流动也只能先流动一小部分银子。”

  已回京的申时行这时也跟着反驳起来,作为富商出身的他,明显也对政府干预经济的行为表达自己的隐忧。

  朱翊钧笑了笑,没有生气,只暗叹自己的执政大臣的确都不是简单之辈,对经济和人性的了解也很清楚。

  所以,朱翊钧也就点首说:“倒也有理,对于如何避免朝廷直接经营的弊端,那若改为只在国外官营,国内朝廷只投钱,不参与经营如何?”

  “即只派有司官吏从海外购粮购矿石回国,存于国帑,或售于大贾,即便亏损,也至少还是将银子换成了其他有用之物。”

  “而至于银子不能一下子让其大量流通起来,这个也是需要考虑的,可以一开始只让小部分银子以大明银元的方式流通起来,具体先流通多少,度支司根据皇家研究院的算筹结果来酌情核定。”

  “总之,把朝廷准备用来花掉的银子以银元的方式,主要用来在海外多加采办粮食、矿石等物质进入国内。”

  张学颜这时则先说了起来:“陛下圣明,如此明显可为,朝廷官府宜夺利于外,不宜夺利于内。谁要想用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赚走国帑,就自己先出去了再说!”

  “这样做的确更为妥当,只是臣认为,朝廷若真要如此,当明诏在开海通商之地,只准以我大明银元交易,令各国需通过经商之利自存我大明银元,乃至将来,最好直接以纸币为大明银元,这样即便我大明吏治不振,巨蠹穷民,也能移祸于他国。”

  王国光也跟着说了起来。

  申时行看了王国光一眼,一时也跟着点了点头,然后拱手道:“臣附议!”

  “先生以为如何?”

  朱翊钧则问了张居正一句。

  张居正见王国光和张学颜这俩善理财的人都同意了,也就跟着拱手道:

  “臣无异议,此举的确利本国!只是还是当崇尚节俭,抑豪强,而不能只知以此法维系社稷,而使他国难以安宁,而长此以往,恐反噬本朝。此为术,非为道。”

  朱翊钧点首。

  “迂腐!”

  王国光则暗骂了一声。

  因张居正也同意了,再加上申时行、王国光、张学颜都力陈,其他政事堂的执政公卿也都没有意见。

  于是,朱翊钧的圣意,就在接下来正式以圣旨的方式到了内阁和户部。

  朱翊钧接着就问道:“还有何事要议?”

  吏部尚书刘应节这时起身道:“吏部奉旨部议此次执行南直官绅一体纳粮新政之功与因减租减息而起的士民纷争之功,已议覆认为,当加申时行少傅,加海瑞太子少保。”

  朱翊钧听后点首:“准奏!”

  “臣谢陛下隆恩!”

  申时行这时忙叩谢起来。

  朱翊钧说了一声免礼,且在申时行起身后道:“朕据你的本上说,王锡爵、王世贞皆在这次减租减息之事中主动配合?”

  申时行回道:“是!同郡乡宦,却有体察国情乡愿的,臣愿荐用二人。”

  “既如此,吏部部议一下,酌情以原品级起复这二人。”

  朱翊钧道。

  刘应节拱手称是。

  王国光则在这时又奏道:“启奏陛下,臣这里,刚好得到南直总督呈于内阁的关于促进更多南直无地百姓进入织造业的题本,言说王、徐等大户有意扩大织造规模,将棉行与绸行开到釜山去,既让当地百姓增收,也让朝廷不用运大量棉布去釜山以满足军需,而可使他们这些民间商贾就可棉布运过去,以平价卖于军方,朝廷直接在内地输银于他们即可,朝廷可省运输之耗。”

  朱翊钧听后问道:“运棉、绸缎去釜山,路上粮食等损耗可不低,再以平价卖于军方,他们赚什么?”

  “按照海瑞在题本中言,江南苏州多织造、轧染等熟工,又有善造精巧纺车织机之名匠,可以直接开班培训凤阳、徐州等地流民,进而以低廉之工钱,高产之棉布绸缎,运去朝鲜,如此即便路上所费再高,也足以盈利,且剩余的棉布,还能廉价卖于朝鲜之民。”

  王国光听后道。

  朱翊钧听后笑了起来:“他们也是嗅觉灵敏,不过,看样子,这倭国是不得不征了。”

  朱翊钧说着就道:“准奏!”

  接着,朱翊钧就瞅了张居正一眼,说:“皇妹已到待嫁之龄,你们外朝对此可有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