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李钦载眼神古怪地看着他:“你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家主也当了几十年吧?为何还如此天真?”
“这种情势下,你要证据?呵呵,证据正在炮制中,容我几日,你要多少证据就有多少证据,量大管饱。”
朱盛州心头一痛。
君子可欺之以方,但这位钦差显然不是君子,没想到他真的一点顾忌都没有,便如此坦然地构陷吴郡朱氏。
他要的是朱氏被灭的结果,至于过程,他并不在乎,而且也有信心能将过程里不合规矩的地方填补上去。
八大望族针对这位下江南的钦差,已互相串联商议过许多次,对李钦载足够重视了,然而朱盛州此刻才察觉到,望族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年轻人。
没出手时,他是走马章台的纨绔,收礼赴宴样样不落,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万钧,完全换了一副面孔。
率五千兵马长途奔袭,从江州赶到姑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杀朱氏,屠戮朱氏族人如宰猪狗,手段之狠辣,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杀才亦远远不如。
破家灭门的这一刻,朱盛州突然头脑清明,骤然间明白了许多。
“老夫还是那句话,为何?为何要灭我朱氏一门?朝廷与朱氏固然有嫌隙,但没到灭门屠家的地步,这是你个人的决定,还是天子授意?”朱盛州继续问道。
李钦载淡淡地道:“将死之人,何必再给天子拉仇恨,是我个人的决定,至于原因,为社稷除后患,为黎民争一口喘息之机。”
朱盛州大笑:“社稷,黎民……哈哈,多么正义的理由!李钦载,我且问你,朱氏灭门之后,可知后果?今日朱氏尽死,可考虑过你明日的下场?江南望族一损俱损,你以为灭了朱氏江南就太平了吗?”
李钦载微笑道:“明日,我还打算与其余的七大望族当面聊一聊,就不劳朱家主操心了。”
宅院内仍然四处火起,朱氏族人有的已跪伏在地上,被将士粗鲁地捆绑了手脚,还有的则倒在血泊里,朱氏祖宅内数百直系旁系的族人,悉数已被拿下。
显然李钦载不单单是查抄满门,他打的主意是将朱氏连根拔起,从世上彻底抹去痕迹。
看着朱盛州颤抖的身躯,和努力忍住的愤怒,李钦载微笑道:“你还是不明白,为何我要灭掉朱氏。”
“其实数日之前,我还没决定对哪家动手,但可以确定的是,此行奉旨下江南,必须有一两家望族是要被灭的,这是我临行前便已做出的决定。”
“为何非要灭一两家望族?因为我这个钦差初来乍到,一则要立威,二则,江南被你们望族祸害得不成样子。”
“看你们终日安享富贵,锦衣玉食,而下面的农户百姓却民不聊生,土地被你们占得干干净净,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朱家主,你们搞得有点过分了,朝廷必须纠正你们一下,让你们安分一点,否则社稷国库会被你们一点点掏空,江南子民也将一步步失去生存的空间,只剩下你们八大望族渐渐坐大,真成了土皇帝。”
“所以,我来江南,必须挑一两家望族灭掉,算是敲山震虎,给其余的望族和权贵地主们一个警告。”
“灭哪家望族,我本来没想好,毕竟是要人命的事儿,没那么轻易能做决定,可就在此时,都昌县发生了命案……”
李钦载的笑容愈发和煦:“啧,这不就是主动给我递刀子吗?本来还在犹豫对哪家下手,都昌县命案一出,好了,不用犹豫了,就你了。”
“朱家主,我该夸你高瞻远瞩呢,还是夸你自作聪明?制造命案,酿造舆情,想让我这个钦差在江南成为过街老鼠?呵,主意打得挺好,下辈子别打了。”
李钦载将前因后果说完,朱盛州怒目圆睁,身躯突然摇晃了一下,接着怒气攻心,弯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是自己亲手将吴郡朱氏推进了绝路。
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或许朱氏能存活下来,然而自己终究低估了这位钦差,竟敢主动出手谋划命案,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理由。
可笑自己一生算计,却不知朝廷的刀早已悬在自己的脖子上。
朱盛州张嘴惨笑,洁白的牙齿上沾满了鲜血,看起来愈发狰狞。
“朱氏已灭,其余的七大望族,你待如何处置?”
李钦载笑道:“杀一儆百的目的已达到,接下来当然是与其余的七大望族喝酒聊天观赏歌舞啦,朝廷视七大望族如手足兄弟,挚爱亲朋,今日天子钦差灭吴郡朱氏,为江南除了一害,此举大快人心,自当痛饮以贺。”
抬头看了看天色,李钦载微笑道:“天色不早了,朱家主,您是自缚下狱,还是拿刀抹脖子?”
“无论您如何选择,我都承诺给您一个体面。您若下狱,我给您安排尊贵行政大单间,您若抹脖子,我给您办得风风光光的。”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收拾善后
一脸如沐春风的微笑,询问对方想死还是想活,死有死的仪式,活有活的安排。
李钦载都觉得自己有点变态,像影视剧里的大反派,现在就差一个替天行道的正义侠客出来收拾他了。
朱氏祖宅的动静渐渐小了,该说的话已说完,该死的人也死尽。
四周一片火光,遍地都是尸首。
朱盛州站在院子里,无声地惨笑。
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灭门之祸,盛至极点的偌大望族,一夜之间化为飞灰,楼台塌了,人也散了,昔日的兴盛景象竟如黄粱一梦,梦醒俱空。
“是啊,天色不早,老夫该上路了……”
朱盛州仰望天穹,默默流下泪来:“九泉之下,老夫自向朱氏先祖叩首请罪,不肖子孙朱盛州,狂妄自负犯下大错,而致阖族灭门,老夫罪该万死,当百世沦入畜道,不配为人!”
说完朱盛州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柄小巧的匕首,匕首出鞘,猛地朝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下。
血光迸现,朱盛州圆睁双眼,气息渐渐虚弱,却仍死死地盯着李钦载的脸,仿佛至死也要记住李钦载的这张脸,死了也要向这位灭门仇人索命。
李钦载却凛然不惧地与他对视,眼睛一眨也不眨,只是平静地道:“好好记清楚我这张脸,死后若化为厉鬼,欢迎你来索命。”
“我之所为,为国为民,无愧于心,更无愧社稷黎民,凡人之躯自有国运护体,百邪不侵。我不怕你来索命,你若敢来,我让你再死一回!”
李钦载身旁的冯肃和众部曲纷纷抱拳,冯肃凛然道:“五少郎公心为国,一片赤诚,厉鬼若来索命,我等部曲必斩!”
最后一个“斩”字出口,天地间仿佛生起无边的浩然正气,四周的火光如同金光环绕,瞬间驱散了邪祟阴暗。
与此同时,朱盛州眸子里的光芒也在刹那间黯淡无光,最终气绝。
李钦载缓缓转身,不再看他,仰望苍穹,天边已现鱼肚白。
一个强盛风光的望族,今夜彻底崩塌。
“收殓朱氏的死者,活着的族人全部拿入姑苏刺史府大狱,朱氏田产庄园家资全部封存,任何人不得妄动。”
交代之后,李钦载昂然走出了朱氏祖宅的大门。
身后的火光照映在他后背,像黎明天边的霞光。
灭一门而救万民,万家生佛,功德无量。
漫天神佛,当佑。
……
李钦载灭朱氏,不仅仅是查抄朱氏祖宅,更重要的是,要将朱氏门下的官员和势力连根拔起。
就在五千大军围杀朱氏祖宅的同时,江南各州县的刺史县令都收到了李钦载下发的紧急公文。
公文里李钦载代天子行政令,与吴郡朱氏有牵连有关系的官员全部就地罢免,严令闭门,等待从长安来的吏部刑部官员逐一核查审问,论过是非善恶后,朝廷再决定是否留用任上。
同时,与朱氏有牵连的各地村庄乡绅地主,也被各地官员勒令清查田产和名下佃户,统一造册在案,官府封存卷宗。
天亮之后,李钦载灭朱氏的消息如瘟疫般蔓延,姑苏周边的城池最先得到消息,各大望族纷纷惊惶震怒,不敢置信。
然而,李钦载既然做了,便不会给任何敌人反扑的机会。
在灭朱氏的同时,驻扎在岳州的薛仁贵所部一万五千大军也拔营启程,往东开拔。
大军压境的姿态犹如狮子搏兔,给四方蠢蠢欲动的望族和乡绅地主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结合李钦载和薛仁贵的种种举动,剩下的七大望族的气焰终于不得不压了下来,各大家主暗中串联,众人已多了几分凝重惊惶之色,他们这才意识到,朝廷和李钦载这次是玩真的。
而李钦载为何灭朱氏的理由,也成了七位家主重点猜测揣度的话题。
因为拒种番薯?
别开玩笑了,这点小事何至于灭人满门。
因为都昌县命案?
也是开玩笑,屁大点事儿,灭了人家望族上千口人,罢免了无数官员,江南吴郡朱氏的势力在短短数日之内,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所以,李钦载为何灭朱氏满门?
答案显而易见。
这位天子钦差奉旨下江南,他要立威。
挥舞拳头先揍倒一个,别人才会乖乖地站着听他讲道理,而且在他讲道理的时候,别人才不会随便插嘴骂人。
朱氏灭了,但收拾善后却是一件非常繁琐且麻烦的事。
李钦载向长安送出了奏疏,除了将事情前后详细解释以外,同时也请求李治紧急派遣吏部和刑部官员赴江南,处理善后事宜。
不仅如此,吏部也要选派候补官员,迅速走马上任,填补那些被罢免官员的空缺。
朱氏倒下了,但国家机器不会停止转动,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能照常运转。
……
江州城外,某个偏僻的村庄。
村庄的土地其实很富饶肥沃,江南为何是天下的粮仓,因为江南的气候和土地更适宜农作物的耕种,每年岁收也比北方好许多,所以江南之地很少有真正贫瘠的土地。
村庄外的羊肠小道上,陆云面无表情地缓缓从村庄走出来,路边的随从和马儿在静静地等着他,但陆云却没上马,而是负手继续步行。
上次与李钦载的谈话,陆云确实记在了心里,而且他很听话,老老实实地走进了村庄,体察民间农户百姓的疾苦。
安享富贵的望族子弟在村庄里走了一圈,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他都没想到,民间的农户居然过着如此苦难的日子,以前的他,所知道的只是一些家族产业方面的数据。
今年家族买下了多少亩土地,名下田产和佃户增加了多少,家中库房多了多少收入等等。
数据是冰冷的,亲眼所见的画面是震撼的。
当陆云看到活生生的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农户后,被彻底震惊了。
吴郡陆氏名下的田产有多少,作为陆氏嫡子,陆云当然很清楚,总计大约三十多万亩。
一个家族,名下坐拥三十多万亩土地,而且据他所知,江南八大望族里,陆氏所拥之土地并不是最多的,反而是垫底。
所以,李钦载建议他到民间体察农户疾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村庄走出来后,陆云好像有点明白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陆氏父子
姑苏吴郡大乱,望族人心惶惶,人们都在猜测李钦载下一步会做什么。
没人再敢怀疑这位钦差的手段,查抄满门的事都干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
现在望族家主们最惊疑的问题是,李钦载奉旨南下,已经灭掉了吴郡朱氏,那么他究竟奉了什么旨意,是只灭吴郡朱氏一家,借此敲打其余的望族,还是说,天子已有清洗江南望族的念头。
当初在长安时,八大望族的族人联手冲击李钦载的车驾,无视朝廷律法,在天子皇都公然突袭当朝郡公的仪仗,无法无天的跋扈姿态确实过分了,天子或许那时便在心中埋下了灭族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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