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真正的大成本,是李治下了开战的圣旨之后,苏定方和朝廷三省六部真的开始调拨兵马粮草和军械,一点也不掺假。
就算吐蕃有探子潜伏在长安城,随便他们在任何地点打探,得到的消息都是真实准确的。
左右卫紧急调动了三万兵马,城外大营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将士集结,无数粮草军械战马源源不断地送进大营里。
老将苏定方披甲巡营,选将点兵,每日在帅帐中运筹帷幄,关于吐蕃的各种情报,地图和兵力驻扎情况,都被百骑司不断地送进大营中。
这是一场逼真得几乎连演员都相信的戏,它不仅瞒过了赞悉若,甚至连李治和苏定方都差点当真。
有时候李治忍不住犹豫,都逼真到这个程度了,为何不索性假戏真做,真的出兵开战算了,大唐最后一个强敌何不趁此机会收拾了?
几乎完全真实的开战圣旨,以及数万兵马的集结,营造出大唐确实已准备对吐蕃启战的紧张气氛。
赞悉若不得不信了,李钦载被刺在前,大唐天子下旨开战,调拨兵马粮草在后,前后逻辑连得上,兵马调拨看得见,这种氛围下,谁敢相信大唐君臣只是在演戏?
跪在太极宫门外,赞悉若心急如焚,不论禁卫和宦官劝说甚至驱赶,他都坚决不走。
赞悉若知道,大唐的兵马已开始调动,每浪费一天,兵马便离吐蕃近一分。
真到了两国交兵的时候,这场战争已无法挽回了。
赞悉若刚坐上吐蕃大相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怎甘心无端树下大唐这个几乎无敌的劲敌?
此时的他充满了莫名的使命感,他必须要制止大唐出兵。
太极宫门外,赞悉若接连三日恳求觐见天颜,皆被李治拒绝。
直到第三日下午,城外大营传来消息,剑南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上奏,左右卫三万兵马已集结到位,粮草已筹齐一月之用,军械战马基本备齐,将士们随时可离京出征。
于是李治这才答应见赞悉若一面。
赞悉若进了太极宫,二话不说跪在李治面前请罪。
这一声请罪实在是冤枉,但赞悉若有冤却无处诉。
明明李钦载被刺的案子与他完全无关,偏偏这口黑锅还是扣在他头上了,而且大唐天子根本不听他解释,解释也没用,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是谁背后指使刺客刺杀李钦载,总之就是你们吐蕃人干的。
既然吐蕃人敢刺杀我大唐功臣,那么我大唐也就不客气了,灭你们的国为功臣报仇。
大唐天子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没毛病。
赞悉若进了殿,李治的表情很冷淡,跟当天赞悉若刚到长安,李治宫中设宴的热情开朗相比,今日的李治就像看到债主登门讨债,一副欠钱才是大爷的嘴脸,很不好相处的样子。
赞悉若心中苦涩,却也不敢有意见。
亲身经历了从贵客到恶客的心路历程,赞悉若很清楚如今大唐的朝堂上下都恨上他了。
对赞悉若的请罪表示无感的李治冷冷地看着他,表情冷若寒霜,连最基本的外交礼仪都懒得遵守了。
久久沉默之后,李治终于出声了。
“大相亲赴长安朝贺,朕甚欣悦,既然你已朝贺过了,不如早早归去,莫让吐蕃朝堂君臣牵挂。”
“大唐乃泱泱礼仪上国,朕自不会失礼,大相归去之时,礼部有薄礼回赠,还望大相莫弃。”
说完李治站起身,扭头往殿后走去。
赞悉若急了,这才说了几句话,聊天结束了?
他今日进宫不是来向大唐天子道别的啊!
“陛下,陛下且慢!”赞悉若顾不得御前失仪,高声唤道。
旁边的宦官上前一步怒斥道:“大胆!天子玉阶前,安敢惊扰圣驾!觐见天子之前,鸿胪寺没教过你规矩么?”
赞悉若心中焦急,顾不上跟宦官计较,仍高声道:“陛下,容外臣一言可否?”
准备离去的李治脚步一顿,扭头望向赞悉若,一脸的不耐烦。
“大相有事直说,朕很忙,无暇虚耗光阴。”
赞悉若跪拜伏首道:“陛下,李郡公被刺一案,外臣深感悲痛,亦觉惶恐,不管陛下信不信,此事与外臣绝无半分干系,外臣愿以家族历代祖先清誉发誓!”
李治冷冷道:“刑部确实拿了一名刺客,他的供状上确实没提你,但那又如何?这件事是吐蕃人干的,朕难道还要分辨吐蕃人的忠奸不成?”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更何况是吐蕃大相。大相还是尽早赶回吐蕃吧,朕保证路上不加害于你,此事已无半分转圜余地,你我不如各尽所能,倾力一战,多年积下的恩仇,咱们在战场上用刀戟解决。”
见李治作势又要走,赞悉若眼皮一跳,终于不顾一切高声道:“陛下!李郡公被刺若真是吐蕃人所为,外臣无颜为吐蕃辩白,但外臣愿代吐蕃付出代价!”
李治的脚步又停下了,嘴角微微一勾,随即飞快恢复如常,转过身面向赞悉若时,又换上一脸冷漠和不耐烦。
“你待如何?”
赞悉若暗暗松了口气,幸好,还有得谈,有得谈。
“陛下,遥想当年,我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千里迎娶大唐文成公主,两国联姻,从此交好,永罢刀兵,史官谓为千古佳话,松赞干布更将迎娶文成公主的盛事绘于布达拉宫之壁……”
李治的表情愈发不耐烦:“大相,朕实不想浪费光阴,你还是说重点吧。”
赞悉若一滞,这个年代难道情怀已不值钱了吗?
咬了咬牙,赞悉若索性直说了:“陛下,大唐需要什么,我吐蕃愿双手奉上,只求两国邻邦之谊永续,边境永不见刀兵。”
李治冷冷道:“大唐什么都不需要,如果想要,朕的将士健儿们会用刀戟帮朕夺过来!”
“大相,国与国之间并非只讲利益,也讲道义与是非正邪,李郡公被刺的那一刻起,朕便已决定,哪怕对大唐利益有损,朕也要为李郡公报此大仇!”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力挽狂澜
义正严辞,声色俱厉。
李治冷漠且愤怒的态度,着实令赞悉若心惊胆战。
作为一国宰相,赞悉若此刻却无法保持冷静,此刻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大唐马上要对吐蕃兴兵了,亡国在即,他必须力挽狂澜。
“力挽狂澜”的意思,不是如何调集兵马抵抗大唐的刀兵,而是尽全力将这场兵灾消弭于未发之前。
兵马一旦发动,那就真的太迟了。
心中的急迫感令赞悉若失了冷静和分寸,而李治声色俱厉的怒斥,更令赞悉若心神惊惶。
努力组织了一下措辞,赞悉若缓缓道:“陛下,吐蕃国中朝局动荡,外臣甫任大相,朝堂上许多人反对,外臣来不及肃清,故而留了许多政敌……”
“行刺李郡公一事,便是吐蕃朝堂上外臣的政敌所为,外臣知道无论如何解释,也无法挽回事态,李郡公亦不可能复原,但此事终究是一小股贼子所为,陛下何必大兴刀兵,而陷两国子民于水火?”
赞悉若说着抬头直视李治的眼睛,从这位天可汗之子的眼神里,赞悉若看到了森森的杀意,和透着暴躁杀戮的唯我独尊。
赞悉若心中不由一颤,但还是勇敢地道:“刺杀李郡公之事,是吐蕃人指使,外臣无可辩驳,但作为吐蕃大相,外臣只希望能在事后尽量弥补挽回,用沉重的代价来浇灭陛下的怒火。”
迟疑片刻,赞悉若咬牙道:“吐蕃愿以金齿部之地,换取大唐天子的宽容谅解。”
李治冷笑:“金齿部是你们吐蕃的么?你说给就给,凭什么?”
赞悉若神情淡定。
金齿部确实不是吐蕃的,准确的说,金齿部一直归附于南诏六国,只不过它并未立国,一直以部落的形式存在。
赞悉若的淡定,是因为在金齿部这件事上,吐蕃有发言权。
吐蕃对金齿部的掌控力度不小,可以说,这些年来,金齿部以一个原始部落的形式,存在于南诏六国和大唐的虎视眈眈之下,若无吐蕃的支持,它不可能存活至今。
吐蕃对它的支持当然也不是行善积德,而是在地理位置上,金齿部是一块天然的缓冲地带,吐蕃需要这片缓冲地带来维系与大唐和南诏六国的关系。
如今吐蕃情势危急,大唐兵马即将出征,这种情势下,赞悉若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送出一片缓冲地带,来换取大唐天子的原谅,消弭即将临头的亡国危机,这笔买卖亏了,但不是大亏,算是舍车保帅的无奈之举。
听到赞悉若主动送出金齿部,李治冷厉的表情终于有些松缓,眼中悄然闪过喜色。
胜利的果实已递到他的手边,但戏还没完。
这个时候李治若是突然变脸,一副求之不得的贱相欣然收下金齿部,那么前面的一切布局,和付出的成本全都付诸东流了。
于是李治冷哼道:“如此说来,朕还要多谢你吐蕃,将金齿部施舍于大唐了?”
“一个蛮荒多瘴之地,朕若想要,大相难道以为我王师将士用刀戟强取不来,非要大相你送给朕?”
赞悉若慌忙道:“外臣绝无此意,外臣只是代吐蕃付出代价,以此平息大唐天子的怒火,消弭两国本不应有的兵灾人祸,陛下万莫误会外臣一片冰洁之心。”
李治的脸色终于缓下来,但眼神依然冷漠。
沉默良久,李治突然摇头道:“朕还是不能答应!”
赞悉若惊道:“为何?”
李治冷冷道:“辽东郡公李钦载躺在府里,至今生死不明,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朕却偃旗息鼓收了金齿部,天下人岂不痛骂朕是唯利是图之昏君?”
盯着赞悉若的眼睛,李治一字一字缓缓道:“李郡公若活,朕可依你之谏,收金齿部,罢刀兵。李郡公若死,大唐誓灭吐蕃,不死不休!”
“这是朕最后的决定,绝不更易!”
……
赞悉若失魂落魄地走出太极宫,出宫门的那一刹,不知为何原地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接着赞悉若如梦初醒,一脸焦灼地直奔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仍然闭门谢客,李钦载重伤的消息已传遍全城,许多与李家私交甚厚的朝臣和军中将领纷纷登门探望,都被李钦载的父亲李思文委婉却坚决地劝退了。
重伤的李钦载绝不可见外人,这也是谋划中的一部分。
任何环节出了差错,李钦载布下的局便彻底崩塌。
当赞悉若来到英国公府外,陪笑请求探视李钦载,门外值守的冯肃当即认出了他,幸好这货没忘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见到赞悉若的那一刹,冯肃顿时怒发冲冠,锵地拔刀相向。
赞悉若忍气吞声,任由冯肃拿刀指着他的鼻子,再三请求探视李钦载,实在不行向冯肃打听李钦载如今的状况,可冯肃却一句不提,只是冷冷迸出一个字,“滚!”
赞悉若只好滚了,怏怏地回到馆驿,独自焦虑,思国忧君,愁怀满绪。
国公府内。
外界传言重伤即将不治的李郡公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冗长的饱嗝儿,一脸满足地挥手命丫鬟将食盘撤下。
“今日的菜有点咸了啊,警告厨子一次,败家的玩意儿,家里的盐不花钱的吗?”李钦载不满地评价道。
丫鬟惶恐地告退。
盘腿坐在矮桌边,李钦载拿起纸笔沉思片刻,表情越来越荡漾,然后下笔疾书如有神。
半晌之后,画好了一幅图,拈在手中仔细欣赏,越看越满意。
穿越这些年来,笔墨国画的水平倒是精进了不少,自己这幅大作如果不是稍嫌伤风败俗的话,将它挂在书房的墙壁上也足以登大雅之堂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李钦载搁下手中的画作,道了一声进来。
金达妍一身素装,表情仍旧清冷地走进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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