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可是现在是面对有血有肉的敌人,一个不慎便会被一刀封喉。
“是等,还是拼了?”一名渔民咬牙悄声问道,声音带着几许颤抖。
“你拿什么拼?你身手比他们好,还是命比他们硬?”中年渔民冷冷地道。
“那咱们等官府来人?”
中年渔民叹了口气,道:“那就等吧,咱们只要拖住这群刺客,便是功德圆满,冒然冲出去拼命,咱们一个都活不了,今日做的这件事也将毫无意义。”
于是众人安静地趴在草丛里,与对面的刺客互相僵持着现状。
刺客们此刻也不敢跑,这里落叶草丛甚密,稍有动作便制造出响动,根本没法跑。
但刺客显然不会坐以待毙,半晌之后,对面窸窸窣窣传来响动。
刺客们化被动为主动,开始朝渔民潜伏的地方接近。这片伏击的地方太完美了,他们不能放弃,只要杀了知情的人,这片山林仍可利用。
渔民们听到了声音,脸色立变。
“跑吧,跟这些杀才玩啥命呀,都不够他们杀的!”一名年轻的渔民脸色惨白地道。
其余几名渔民也露出畏惧之色。
他们只是普通百姓,热血上头时或许能够冲动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愿意为了大义而献身。
可是如果刀已快架在脖子上时,很少有人能做到视死如归。
人性终究充满了软弱和畏惧。
众人望向那位中年渔民,他年纪最大,是拿主意的人。
中年渔民也害怕,可他终归阅历比较丰富,而且为人很正直。
沉吟片刻,对面刺客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
中年渔民叹道:“我们只是平民百姓,托天子和朝廷的福,恰逢盛世,能够养家糊口,这是天子的恩德,也是那些在前方拼命的将士们为我们挣来的太平光景。”
“做人,不能不感恩呐!大唐的英雄被伏击,咱们若不知情倒也罢了,若知情而退缩,那就是忘恩负义。”
“今日你我跑了,将来出海打鱼,海龙王也饶不过咱们,不信的话,且看看将来会不会有报应。”
提到“海龙王”,渔民们顿时脸色凝重起来。
靠海讨生活的人,谁敢不敬海龙王?迷信也好,心理作用也罢,龙王就是渔民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神,他们世代笃信,做了亏心事的人,龙王一定会给他们报应。
渔民们的脸色顿时变了,再一次变得慷慨激昂。
“狗杂碎,跟他们拼了!”一名渔民握紧了鱼叉,伏在草丛里,盯着越来越近的十来条身影。
“拼了!死也无妨,官府会善待咱们家小的,不过我家婆娘多半是会改嫁了,老子想想心里就堵得慌!”
另一名渔民脸色灰败,表情越来越愤怒,也不知是将来婆娘改嫁刺激到了他,还是打算凭一腔怒火闯过这道生死关。
突然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婆娘要改嫁的渔民握住鱼叉,双目圆瞪,朝刺客们大吼:“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跟你们拼了!”
刺客们被这条冷不丁站起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见他嘴里吼着什么“都怪你们”,也不知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不过既然渔民们暴露了形迹,刺客们倒是露出喜色。
杀的就是你们,碍事的人!
一群刺客立马抄刀而上,剩下的四名渔民也站了起来。
“拼了!干死他们!”中年渔民眼珠充血嘶吼,举着鱼叉便朝前冲。
莫名的勇气驱使下,五名渔民竟主动朝刺客们发起了进攻。
每人手里都有鱼叉,算是一种长兵器。而且都有着水里叉鱼的丰富经验,鱼叉刺出的身手也算狠辣。
刺客们最初被渔民们的进攻搞得有点懵,面对五柄鱼叉刺出,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然而片刻之后,刺客们渐渐回过神,情势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闪过一柄鱼叉,一刀狠狠挥出,一名渔民腹部被横切了一道大口子,渔民捂着腹部倒地惨叫起来,刚叫了两声,脖子便被刺客抹了。
另外四名渔民也在苦苦支撑,身上不知被刺客劈了多少刀,浑身浴血拼死相抗。
胜负已没有悬念,五个打渔为生的渔民,怎么可能是十几个身手高绝的刺客的对手?
又一名渔民被刀刺中腹部,倒地抽搐不已,眼见不活了。
接着十余名刺客将剩下的三名渔民团团围住。
三名渔民背靠着背,眼神愤怒地盯着刺客们。
这般时刻,他们对死亡已不再畏惧,只愤怒于自己有心无力,无法诛杀这些刺客。
正在绝望之时,打斗现场数丈之外的一棵松树上,突然传来叹息声。
众人大惊,粉粉扭头望去。
却见一名短衫武士打扮的年轻男子骑在树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双方的打斗。
“你们这些打鱼的,啧!真不知该夸你们大义凛然,还是骂你们不知死活,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这等身手也敢跟人玩命,啧啧!”
年轻人仍骑在树上,不停地啧啧有声,嘲讽值拉满。
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射了出去,直奔年轻人面门。
眨眼间,只听当的一声,弩箭不知为何被击飞,再看树上的年轻人,却缓缓收回手,他的手上,正握着一柄小巧的匕首。
“敢放冷箭,你们高句丽人还真是卑鄙无耻啊……”年轻人摇摇头,从树上跳了下来,盯着一名手执弩箭的刺客,脸色突然阴沉下来,缓缓道:“你们,把我惹生气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盛世不远
骑在树上的年轻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也不知他观察了多久。
他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短衫,天气已渐凉,可他好像根本不冷。
他的容貌算得上英俊,只是肤色有点黑,张嘴一笑露出的满嘴白牙,跟他的肤色更是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的表情有些轻佻,透着一股子满不在乎的味道,眼中不时闪过精光,大多数时候眼神里却流露出玩世不恭的潇洒劲儿。
此刻年轻人玩世不恭的眼神已然收敛,眼里露出凌厉的光芒。
十余名高句丽刺客心中同时一沉,脑海里闪过同一个念头。
这是个高手。
高手见高手,不必自报名号,不必吹嘘自己多牛逼,这类人身上往往自带气场,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别人就知道这是高手。
很玄幻的感觉,可它真实存在。
就像前世的KTV里进了一位面生的客人,尽管妈咪从未见过他,可他只要坐在包厢里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说一句“换一批”,妈咪就知道这是个老嫖客,普通的货色糊弄不了他。
气质,是模仿不来的。
年轻人不丁不八站在地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盯着刚才放冷箭那名刺客,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盯住了一只山羊。
片刻后,年轻人突然动了,两腿没动作,脚下却诡异地平滑出数丈,倏忽间来到刺客们面前,猛地出手,匕首朝一名离他最近的刺客脖子上一划,刺客根本来不及格挡,脖颈便如喷泉般喷出了鲜血。
人还没倒下,年轻人已滑到另一个角度,匕首如闪电般刺入另一名刺客的心脏部位,然后继续平滑转向,手中的匕首不停地劈刺划砍……
活着的三名渔民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太震惊了,他们连呼吸都仿佛忘记。
片刻后,十余名刺客倒地,全被年轻人独自解决了。
将沾满了鲜血的匕首朝一名倒地刺客的衣裳上擦了擦,纳入小巧的鞘中。
年轻人冷笑:“倒是有几分功夫,但遇到了我,还是不够。”
目光转过来,望向几名呆若木鸡的渔民,年轻人笑了笑:“你们不错,单说不知死活这劲儿,颇有我儿时的几分神韵。”
中年渔民忍着身上的各处刀伤,抱拳道:“多谢这位公子仗义相救,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年轻人摇摇头:“我不过是个居无定所的游侠儿,名字不提也罢,而且,我出手也不是为了救你们,否则刚才你们死了人开始我便该出手了。”
中年渔民不解地道:“那么恩公出手是为了……”
年轻人笑了笑,道:“匹夫尚知家国大义,我以‘侠’字行走世间,焉能不如尔等?”
冷眼瞥过地上高句丽刺客的尸首,年轻人淡淡地道:“谋害我朝廷栋梁,社稷股肱重臣,我若视而不见,对不起在前方豁命击敌的李帅。”
“我出手也是为了李帅,任何天良尚存之辈,都不会让敌国害了我朝的英雄,所以,他们该死。”
说完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饼,扔给中年渔民,道:“明知不敌,仍从容赴死,这是大义,你们了不起。这点钱拿去厚葬那几位渔民,他们也了不起。”
“卑贱之民尚知报国忠君,大唐盛世不远矣!”年轻人感慨道:“或许,天下百姓不再需要我们游侠儿了,好事!今日当浮一大白!”
说完年轻人突然仰天长笑,转身潇洒地离去。
中年渔民怔怔地看着年轻人远去,然后默不出声地朝他的背影长揖一礼。
三人正黯然收拾几位死去的渔民的遗容,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那位跑去报官的名叫老四的渔民大声道:“诸位差官,这里,刚才就是这里,有歹人来意不善,怕是会出事!”
……
第二天,登州城来了一群贵客。
贵客不是李钦载,而是一位绝色貌美的女子,领着一群活泼的年轻学子。
包括随从车夫在内,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千余人,而且前方开道的竟举着黄色的旌旗,竟是皇室贵胄身份。
还没到登州城,守城的将士在城头上已远远见到了这面黄色的旌旗,顿时被吓坏了,急忙派人禀报登州刺史。
登州刺史闻报不由悚然,敢打出这面黄色旌旗的人,必然是天家的皇子或公主出巡,奇怪的是,事先竟毫无预兆。
对一城刺史来说,不管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了不得的身份。
刺史急忙下令刺史府所有官员道场,一群官员几乎连滚带爬迎出城外。
千余人的队伍很快到了登州城外,城外站满了迎接的官员。
一名披甲禁卫骑马上前,冷傲地朝登州刺史递过一面象牙牌,刺史接过一看,顿时浑身一震,面朝队伍长揖行礼。
“下官登州刺史齐铮,携登州刺史府大小官员人等,拜见四皇子郇王殿下!”
身后一众官员也吓了一跳,急忙跟着行礼。
队伍前端,李素节翻身下马,朝刺史齐铮瞥了一眼,淡淡地道:“莫忙着行礼,我怕你闪了腰,今日来登州的不仅是本王,还有很多人。”
齐铮不解地抬头。
李素节却不理他,转身走到一辆马车前,躬身道:“师娘,咱们已至登州城,登州刺史等官员在城外拜见,是否打发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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