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薛仁贵刚在天山下立了大功,三箭定天山成就一段千古传奇,儿子还是争点气,莫在这个节骨眼给亲爹惹祸。
再说,李钦载才是当事人。
拽回了薛讷,李钦载盯着武元爽笑了笑,道:“可是武少监当面?”
武元爽脸色僵硬,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武某见过李少监。”
李钦载悠悠道:“刚才武少监的话,李某不小心都听到了,我爷爷虽然快七十岁了,但仍老当益壮,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有好几十年寿数,武少监怕是失算了。”
武元爽顿觉脸颊火辣辣的,比抽了一耳光还难受。
偏偏他还不敢怼回去,因为李勣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事情闹大了,传开了,连他那个皇后妹妹都不会站在他一边。
武元爽是小人物,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小人物,他也懂得权衡利弊,当初因为两万斤生铁果断对李钦载妥协,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而今日此时,武元爽权衡利弊后,发现自己完全不占理,于是只好决定再次妥协。
“李少监恕罪,刚才武某饮酒醉矣,酒后失德胡言乱语,李少监万莫当真,武某对李老国公绝无冒犯之意。”
说着武元爽还朝李钦载躬身一礼,以示赔罪。
李钦载皮笑肉不笑道:“无妨,骂几句死不了人,也不会少块肉。只是我与武少监的恩怨,还是莫将家里的老人牵扯进来……”
“李某出身将门,全家上下脾气都很暴躁,武少监的话若传到我家长辈耳中,怕是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风波。”
武元爽脸色铁青,听着软绵绵的话,实际笑里藏刀,暗含威胁,这等于是当面警告他以后嘴巴最好干净点,莫等我抽你。
咬牙点头,武元爽再次抱拳:“是武某孟浪了,以后饮酒一定留口德。”
李钦载淡漠地道:“罢了,今日也算结识了武少监,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说完敷衍式拱拱手,李钦载领着薛讷和高歧转身回了自己的雅阁。
回到雅阁后,薛讷一脸的不忿:“景初兄刚才为何不出手抽死他?这不合你的脾性!”
李钦载叹道:“都是成年人了,结仇也要结一些有意义的仇,要么是杀父夺妻不共戴天,要么争权夺利你死我活,这都能理解,为了口舌之争而结仇,却是最幼稚的,我没兴趣干这种事。”
薛讷愣愣地看着他,道:“景初兄,你的变化好大啊……”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慎言贤弟,你还是要多沉淀一下心性,免得以后惹下一些没意义的祸事。”
薛讷一言不发,表情憋屈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旁边的高歧却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发现今日从李钦载身上又学到了许多。
一场小风波后,雅阁里三人已被影响了心情,沉闷地饮了几盏酒后,便打算各自回家。
三人走出内教坊,刚跨出门槛,赫然发现武元爽和一众跟班们也在门外,显然大家的心情都不太美丽,都决定早早散了。
两拨人马再次相遇,李钦载和武元爽都愣了一下,然后无声地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却都没有上前攀交的意思。
等候自家的车夫牵马的空档,武元爽和跟班们凑在一起低声闲聊着。
天已擦黑,不远处缓缓走来一位瘸腿老人。
老人只是路过,他走得很艰难,手里拎着一个陈旧的包袱,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抬头望向城门方向。
天色已黑,显然老人打算在城门关闭以前出城。
瘸腿的老人走路并不方便,路过武元爽身前。老人见这群人表情阴沉,似是隐忍怒气,又是一身酒味。
老人心情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想让开几步,谁知瘸腿不听使唤,脚下一踉跄,竟径自朝武元爽倒过去,笨拙的身躯撞了武元爽一下。
撞到人了,而且看穿着打扮还是一群贵人,老人吓坏了,忙不迭躬身道歉。
武元爽和这群跟班今日本就在雅阁里憋了一肚子火气,火气不敢对李钦载发,但对这个残废老人却丝毫不会客气。
借着几分酒意,几分久抑的怒火,此刻武元爽全冲着老人发泄而去。
啪地一声脆响,老人被武元爽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狗奴!腿瘸了,眼睛也瞎了么?”武元爽怒道。
脆响吸引了李钦载的注意,扭头望去,见一位残疾老人正一手捂着脸,不停地躬身赔礼。
李钦载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幕很难让人心平气和选择漠视。
大唐,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武元爽却丝毫没在意旁人的目光,既然开了打,便毫无顾忌地对老人又踢又骂。
老人一边赔罪,一边被武元爽踹得踉跄后退。
李钦载看不下去了。
他看到的不是权贵欺凌弱小,他看到的是大唐清平世间,一粒老鼠屎掉进了汤里,将他对大唐原本很不错的印象全然破坏。
他所喜爱的大唐,绝不应该出现这一幕。
第九十二章 有所必为
就在武元爽一脚再次踹向老人时,李钦载忽然暴喝。
“住手!”
武元爽脚下一滞,差点被自己绊倒,扭头一看,喝止他的竟是李钦载,武元爽不由惊愕。
“你在……说我?”武元爽愕然问道。
李钦载缓缓走到武元爽面前,道:“对,我在说你。当街凌虐老人,武少监不怕被朝中御史参劾?”
武元爽阴恻恻看了老人一眼,恶声道:“这狗奴无端撞了我,我不过教训几下,何错之有?”
李钦载冷冷道:“老人已向你赔罪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武少监这般报复,未免过分了吧?”
武元爽眼睛眯了起来:“李少监是在教训我?”
李钦载笑了:“天理公道而已,你若犯了天理,那就当我在教训你吧。”
武元爽语气阴鸷地道:“李钦载,你管得太宽了。”
李钦载毫不示弱地道:“武元爽,你做得太过分了。”
“这狗奴我打便打了,你待如何?”
李钦载看了老人一眼,见老人捂着瘸了腿蹲在地上一声不吭,李钦载叹了口气,道:“就此作罢吧,武元爽,做人太张狂会有报应的。”
武元爽愣了一下,然后大笑:“你居然说我太张狂?你以前是什么样子,难道不比我张狂?哈哈,笑死我也!”
李钦载没理他,弯腰扶起老人,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给他。
老人急忙摇头拒绝:“可不敢收贵人的钱,折煞老朽也。”
李钦载叹道:“收下吧,找个大夫看看伤,以后来长安,见到这等穿着华贵却不干人事的家伙,老人家记得躲远点。”
老人仍摇头拒绝李钦载的钱,起身踉跄了一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喃喃叹道:“当年跟随太宗先帝南征北战,怎料得如今竟有此下场,江山打下来了,老朽也该躲远点了,大唐……唉!”
低沉的自语却令李钦载一惊,急忙上前拦住老人。
“老人家曾是大唐府兵?”
老人黯然叹道:“是,贞观二年便入了府兵,跟随卫公李靖大将军打过突厥,跟随太宗先帝打过高句丽,我这条腿就是东征高句丽攻打白岩城一战中被乱石所伤,从此瘸了。”
老人语气很平淡,但听得出他的黯然感伤之意。
李钦载的怒火却腾地一下冲上了脑门。
内教坊里,武元爽咒骂他和李勣时,李钦载都没生气,可是现在,当李钦载知道老人原来竟是一位百战余生的老兵后,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怒火了。
前世到今生,李钦载对军人都是非常敬重的,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没别的原因,普通人的岁月静好,都是军人们浴血厮杀换来的。无论权贵还是百姓,安然享受太平之时,但凡良心还没被狗吃了,至少应该记住军人的牺牲。
李钦载能忍,是因为他是成年人,不会像热血少年那样不计后果不分利弊地冲动。
但能忍并不代表他没有血性,他的血性只会在应该展现的时候激发出来。
百战老兵没死在战场上,却被权贵欺压凌辱,这样的不公若还能忍,就真不叫男人了。
缓缓转身,李钦载脸色铁青,目光如刀。
“武元爽!”李钦载眼睛赤红盯着他。
武元爽被李钦载的模样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咋?”
李钦载指着老兵,冷冷道:“向这位老兵磕头赔罪,今日之事便算了。”
武元爽吃惊地道:“你疯了!”
“向老兵磕头,赔罪!”李钦载再次重复,语气里已带了森森杀意。
武元爽冷笑:“姓李的,你若想撕破脸,那便撕破脸,莫找乱七八糟的借口,狗一般的老东西,受得起我一跪么?”
李钦载定定地注视着他,忽然笑了。
露出笑容的同时,身躯却如一颗子弹般冲了出去,两步跨到武元爽面前,毫无征兆地一拳揍上武元爽的脸颊,同时一脚踹向他的膝弯。
李钦载突然发难,武元爽猝不及防挨了一拳,膝弯也被踹得不由自主往地上一跪,反应过来后立马站了起来。
“好匹夫,胆敢欺辱于我,今日断难善了!”武元爽大怒,奋起反击。
内教坊外情势突变,薛讷和高歧惊愕之后,顿觉神清气爽,快意兴奋,薛讷使劲一拍掌,大叫道:“景初兄好样的!男儿正当如此!”
武元爽后面的跟班也反应过来了,纷纷怒骂着上前打算帮忙。
薛讷猛地一记扫堂腿,将冲在前面的两个跟班扫倒,一脚踩在某个跟班的脸上,抬臂指着其余的跟班怒喝道:“谁敢上前,莫怪你家薛爷爷今日长安街头杀人溅血!”
高歧以前也是名满长安的纨绔子,混账程度丝毫不逊李钦载,这场面对他来说太熟了。
于是高歧也顺手将内教坊门外的旗幡拔了下来,撕下幡布留下旗杆,指着跟班们喝道:“有胆过来受死,看你家高爷爷今日敢不敢弄死几个杂碎!”
跟班们脚步一滞,见薛讷高歧二人满脸杀气,似乎不像是吓唬人,跟班们迟疑了,不敢上前帮武元爽,却站在原地跳脚大骂。
薛讷和高歧也不甘示弱,跟着对骂。
另一边,李钦载和武元爽已互殴到白热化。
武元爽被揍得惨,李钦载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成年人打架,基本都是互相伤害,大家都不是练家子,你一拳我一脚的,谁胜谁负看谁更扛揍。
拳脚相加,你来我往,鏖斗许久之后,李钦载看准时机忽然出手抱住武元爽的腰,顺便脚下一绊,将武元爽重重摔倒在地。
姿势算不上优美,反而有些狼狈。典型的街头痞子打架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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