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李钦载立马接道:“爷爷,我和她的第一个孩子,将是倭国王。”
李勣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仿佛明白了什么,沉默良久,淡淡地道:“此事须向天子请旨,不可欺瞒,否则必有祸端。”
李钦载笑道:“爷爷放心,此事重大,孙儿怎敢欺瞒天子。”
说完李钦载朝小八嘎使了个眼色,小八嘎急忙双手捧上陶罐。
“祖父大人,这是夫君为您亲手熬的鸡汤,夫君说为您补补身子,请祖父大人品尝。”
李勣接过陶罐,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扑鼻而来,李勣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笑道:“好,佳儿佳妇,难得一番孝心,老夫多日未尝到钦载亲手调制的羹汤了。”
李钦载笑道:“爷爷快趁热试试,今日的鸡汤味道不一样,孙儿在里面添了好东西。”
“添了啥好东西?”
“添了爱心。”李钦载两指一并,比心,又萌又可爱。
李勣翻了个白眼,小八嘎忍不住噗嗤笑了。
小木勺舀起一口鸡汤送进嘴里,李勣两眼顿时一亮,笑道:“确是多日未曾尝到这等美味了,从出征以来老夫便每日吃野菜团子,着实有些腻了。”
李钦载笑道:“爷爷喜欢的话,孙儿每日给您亲手做。”
“不必,老夫这把年纪,若连口腹之欲都克制不住,岂不是白活了?偶尔尝个鲜便可,你不必把精力浪费在这等无谓的事上,多操练将士,多处置军务方为正道。”
“爷爷,亲孙子面前就不必讲大道理了。孙儿理解您要与将士同甘共苦的态度,但态度这东西,做在明面上让人看见便可,私下里该享受的还是偷偷摸摸享受一下,反正将士们又看不见。”
李勣皱眉:“你平日便是这么带兵的?当着将士的面过苦日子,背着将士便大鱼大肉?”
李钦载理直气壮道:“对呀,刚开始还做做戏,后来孙儿索性懒得做戏了,大鱼大肉敞开了吃。”
李勣怒了:“混账!为帅者若不能与将士同甘共苦,谁愿为你卖命?危急时谁会出来为你血战?”
“爷爷息怒,孙儿以为,吃苦不是标榜道德和人格高尚的必要条件,如果大家都不必吃苦,岂不是更好?”
李勣冷笑:“老夫愿闻高见。”
“为帅者不一定非要跟将士们一起啃野菜团子才叫同甘共苦,如果将士们都能吃上肉,每临战都有赏钱,每克一城将士抢掠所得,将领分文不取,爷爷觉得将士们会不会忠心拥戴我这个主帅?”
“与其在将士们面前表演啃野菜团子,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如何给将士们提高伙食,大家一起吃肉岂不爽哉?”
李勣咬牙:“老夫抽你个‘爽哉’!全军数万张嘴,你上哪里弄那么多肉?”
旁边的小八嘎见祖孙俩吵了起来,不由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弱弱地道:“祖父大人容禀……”
“夫君他……在粮草方面确实费了许多心思,据妾身所知,夫君每克一城便到处查抄官仓,搜集各种肉类,将士们每顿确实都吃上了肉,虽然不多,大家却都很满足……”
“还有就是,夫君领军以来,断断续续给将士们发了多次赏钱,如今麾下的唐军将士都得了不少好处,每人少说百文以上……”
“这还不包括将士们抢掠城池的所得,受伤或战死更有优恤,将士们对夫君都非常拥戴,人前人后都夸赞夫君爱兵如子呢。”
李勣又愣了,愕然道:“只算咱大唐将士,你麾下也有近两万兵马,每人都得百文钱,那就是……数千贯?行军打仗你哪来那么多钱?”
不怪李勣吃惊,这年头普通府兵怀揣百文钱,已然是不小的一笔财产了。
如今这年头物价虽比贞观年间高一点,但也高得不算太离谱,长安两市物价稳定,“米斗八钱”。
也就是说,八文钱就能买一斗米,一斗等于十二斤,一百文钱的话,足够养一家老小一整年,而且还能吃上肉了。
这还只是李钦载明面上赏给将士们的钱,若再加上将士们抢掠城池的所得……
这特么是在打仗吗?分明是土匪下山发横财了。
李勣的脸色有些难看,表情中带着许多不解,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所以,这孽畜从哪里弄来的钱?
李钦载顿时一惊,表情有些虚了,干笑道:“爷爷莫理会这些闲事,快喝汤,趁热喝……”
说着急忙向小八嘎使眼色,用凌厉的眼神告诉她,你特么赶紧闭嘴。
谁知小八嘎根本没看到李钦载的眼神,下意识便道:“夫君与薛家公子早从倭国开始便做买卖,赚了不少呢,数千贯对夫君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呜呜。”
李钦载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然后飞快瞥向李勣,干笑道:“这小八嘎到底是异国人,关中话说不利落,句句夹杂倭国方言,爷爷莫听岔了,她不是那意思……”
但李勣该听的已经听到了,脸色已一片铁青。
“你居然敢在征战之时私下做买卖?孽畜猖狂至斯,老夫今日必须为李家清理门户!”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战云再起
李钦载想不通,为何小八嘎在自己面前一副沉默寡言内向怯懦的样子,在李勣面前小嘴却像开了挂似的,几句话便把他卖了个干净。
这女人不能要了,离婚!
孩子归她,倭国王宫归自己,财产分割清晰又透明。
李勣已经暴怒,左右环视寻找趁手的兵器,不幸的是,他的身边恰好有一根铁镗,本来是行军总管帅帐仪仗用物,李勣顺手一抄便将铁镗握在手里。
李钦载眼皮一跳:“爷爷息怒,这玩意儿会死人的!”
铁镗在空气中舞出几道虚影,隐隐听到破空尖啸之声,李勣面露杀气冷声道:“清理门户当然要死人,孽障,你的死期到了!”
以前亲切地称呼他为孽畜,现在升级成“孽障”了。
李钦载一呆,隐隐听到回音悠悠,如佛音梵唱震慑心灵,自己像一只从天庭逃到人间的菩萨坐骑,为祸人间日久,现在东窗事发,菩萨要把自己收回去了……
暴怒的李勣挥舞着铁镗,挟风雷之势狠狠朝李钦载砸下。
名将虽老,身手却依然稳健,比李钦载强了许多。
李钦载未及反应,铁镗便狠狠抽在屁股上,李钦载吃痛,抱头便逃。
旁边的小八嘎也惊呆了,她没想到李勣的反应如此激烈,征战之时不能做买卖吗?倭国好像没这规矩……
见李钦载逃出帅帐,李勣凶神恶煞挥舞铁镗正要追杀出去,小八嘎大急,急忙抢到帅帐门口,伸开双臂拦住李勣。
“祖父大人息怒,夫君用赚来的钱奖赏将士,赢取将士们的拥戴之心,他没错!”
李勣大怒:“你敢拦我?”
小八嘎吓得浑身一颤,咬了咬牙后,还是勇敢地拦在他面前。
“若祖父大人认为夫君做错了,便请责罚我吧,妾身愿代夫君受罚!”
李勣一怔,认真地打量小八嘎一番,良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然后迅速隐没。
“这笔账先记下,事情没完,军中行商贾之事是犯了军法,你告诉那孽障,他是一军主帅,举止若不端,如何服众?”
“主帅若不能服众,临战之时将士们如何肯为他豁命厮杀死战?”
小八嘎咬了咬下唇,垂头道:“是,妾身记住了,会转告夫君的。”
李勣挥了挥手,小八嘎识趣地退下。
帅帐内,李勣突然露出了笑容,喃喃道:“这孽畜,对收服人心倒是在行,无论将士还是女人,都肯为他挡灾避难,也算是天赋吧。”
桌案上的鸡汤已微凉,李勣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美味依旧。
李勣咂吧着嘴,一脸欣慰满足,苍老的面容也仿佛年轻了几岁。
肃杀的大营之中,竟也能享受到天伦之乐,李勣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累了。
李钦载匆忙逃窜回自己的帅帐内,喘着粗气猛灌了一大口水。
小八嘎跟在他后面也进来了,李钦载不满地瞪着她。
“夫君没事吧?还痛么?”小八嘎内疚地抱住他:“妾身没想到祖父大人如此看重军纪,妾身失言了,请夫君责罚。”
李钦载冷声道:“你觉得我该如何罚你?”
小八嘎垂头快哭出来了:“妾身任凭夫君处置,打死都是妾身活该。”
李钦载突然笑了:“不必这么严重,你若真觉得愧疚,这几日我便教你做羹汤,你每日多做一些,派人送给爷爷,也是你的一番孝心。”
女人缺心眼儿总不能真的打死她,让她亲手做羹汤也算是惩罚了,从倭国公主骤然成了李家新妇,用做羹汤的方式孝敬李勣,也算是帮助她融进这个新家庭。
小八嘎倒也不算太笨,立马便明白了李钦载的意思,于是低声道:“夫君纵是不说,妾身也愿亲手为祖父大人和夫君做的,多谢夫君宽容。”
……
大军在辽东城外休整五日后,前方斥候传来情报。
高句丽兵马有调动迹象,平壤城调拨五万兵马,向高句丽东部沃沮城方向行军。
李勣闻报之后,立马擂鼓聚将。
这次李钦载不再是一军主帅,而是李勣麾下的将领之一,听到聚将鼓声不敢怠慢,飞马赶赴李勣帅帐。
帅帐内,众将已到齐,李钦载是最后一个到的。
帐内气氛凝重,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杀气,李勣神情冷漠,淡淡地瞥了李钦载一眼,没理他。
一张硕大的地图摆在众将面前,地图上画着几道红蓝相间的箭头。
一道粗大的蓝色箭头从平壤城指向沃沮城,那代表着五万敌军的行军路线。
“态势很明显了,高句丽军从都城抽调兵马,打算收复东部,意图从战略被动化为主动。”李勣沉声道。
契苾何力点头道:“东部本已在我军掌控之下,钦载将东部这些城池打下来是费了功夫的,这也是咱们战略优势的关键。”
“若被高句丽重新收了回去,势必会对我军形成东南钳制之势,我军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高侃也道:“不能教他们如意,英公,我军必须狙击这五万敌军。”
李钦载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张嘴,在座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杀才,他这个晚辈还是不必班门弄斧了。
李勣沉思半晌,缓缓道:“敌军意图收复东部,对我军既是危机,又是转机。”
“这支兵马调动,打破了眼下的南北对峙局面,敌军已动,我军亦当随之而动。”
薛仁贵似乎猜到了什么,兴奋地道:“英公的意思是……”
李勣微微一笑:“五万敌军,分一支偏师可击之,辽东城主力可同时开拔……”
目光望向高句丽南部广袤地带,李勣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上面,冷声道:“我军主力当破乌骨,泊汋,辱夷三城,兵锋直指都城平壤!”
众将一凛,神情瞬间肃然。
李勣环视帐内,加重了语气道:“众将听令!”
众将纷纷肃立凛然。
“高侃!”
“在!”高侃出列。
“予尔三万兵马,即日东进,狙击高句丽东行的五万兵马,务必全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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